金縣的天空已經徹底清朗,籠罩此地二十多年的鬼霧被一掃而空。
鬼戲班仍在奏樂。
失去了厲鬼客人的光顧,黃泉戲班仍想引來鮮活的客人。
趙福生以鬼神令將戲班收起,柳春泉及柳紅紅等不甘而怨毒的一一從戲臺內外隱沒。
搭建的戲臺、戲桌緩緩從衆人面前消失。
鬼神令上血光流涌,一個略有些猙獰的鬼旦頭紅光閃爍,最終鬼神歸位,安靜的回到了封神榜中。
趙福生的識海內,封神榜的提示音響起:
恭喜宿主解決了金縣吳家鬼倀買命案,獎勵功德值2000。
二十六年前,萬安縣黃崗村吳家滿門死於孫府,被困在時光洪流中,形成鬼禍。
多年時間以來,厲鬼買妾,害死無辜少年男女。
恭喜宿主解決金縣的鬼信使、未了婚約的麻煩,獎勵功德值2000。
一個是落難的官家小姐,一個是家境殷實的好人;
一個溫柔秀美,一個柔情體貼,本是天造地設好姻緣,最終雙雙飲恨黃泉。
43年前,孫紹殷的一段遺骸被送回金縣老宅。
它生於金縣,一段鬼軀復甦於金縣。
生前它想與沈藝殊成婚,死後它仍維持着執念。
時光的輪迴是它的法則,宿主,你能替孫紹殷補全殘缺的鬼屍嗎?
當你找全孫紹殷的屍身,才能真正打開輪迴的大門。
……
封神榜的提示令得趙福生心中一動:敕封大鬼爲神,送百鬼入輪迴。
“入輪迴——”她輕輕的呢喃了一聲,暗忖:孫紹殷的厲鬼法則與‘輪迴’有關,那麼封神榜提示的送鬼入輪迴,是不是指送入孫紹殷法則相關的輪迴內呢?
趙福生隱約摸到了封神榜的竅門。
她的聲音輕細,範無救等人聽得不清不楚,不由問道:
“大人,什麼、什麼回?”
趙福生沒有及時回話,封神榜的提示音還在她腦海裡響着:
恭喜宿主解決了金縣陳積二十六年的鬼案,共計收服先後復甦的厲鬼96,並稱金縣之禍,總共獎勵功德值100000。
在金縣之禍中,宿主有先見之明,行事果決、佈施得當,阻止了金縣大量厲鬼復甦。
因宿主未雨綢繆,所以此次劫難級的鬼禍未造成嚴重後果。
此次金縣厲鬼相繼復甦事件,令城中百姓驚懼,同時對鎮魔司敬畏度增加;百姓聽聞鬼戲音,窺探到了黃泉路引的存在,對封神榜心生敬拜,民心大漲,獎勵宿主功德值100000。
有獎就有罰!
金縣厲鬼復甦事件中,有十一人因厲鬼復甦而死,扣除功德值330。
……
一連串的提示音在趙福生耳畔響起,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趙福生看着識海內的功德值已經增加至509332之多。
金縣之行收穫極豐厚,以至於趙福生在後面被扣除330的功德值時,都沒有惱怒。
戲班收回,地獄的陰影緩緩回收。
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如回涌的潮流,緩緩涌回她的腳下,直至隱藏在她腳底處。
隨着地獄的消失,那股令衆人心悸難安的震懾才終於消失了。
金縣常年籠罩的鬼域散開,縣內民衆已經多年未見的明媚陽光第一次沒有了霧霾的遮擋,直接照射下來,落到衆人身上。
範無救問完話,見趙福生沒有答應,不由抓了抓後腦久,看了一眼範必死,以爲趙福生不會回話時,卻聽她說道:
“孫紹殷的厲鬼法則。”
她這話一說完,範無救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是在回答自己的話,當即應了一聲,失落的心情立即又好轉許多。
“孫紹殷的厲鬼法則是時光輪迴。”她看向孟婆,正色道:
“孫紹殷暫時被我困入了鬼戲班中。”
衆人聽聞這話,臉上露出困惑之色。
劉義真聽出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孫紹殷案子還沒有徹底解決?”
趙福生搖了搖頭:
“沈藝殊的案子,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她這樣一說,範必死就皺起了眉頭:
“是很奇怪。”
衆人上一次與沈藝殊交手,是在來金縣的船上,當時沈藝殊現身之後,便展現出劫級厲鬼的可怕實力,將船上一干馭鬼者盡數標記,直到趙福生召喚了陰差掠陣,又強行打開地獄,借地獄的力量避開厲鬼窺探才逃脫。
當時衆人逃命格外狼狽。
孫府的沈藝殊現身之後,雖說厲鬼的身軀、外貌與船上的沈藝殊一致,可從鬼的煞氣、品階來看,相差極多。
範必死道:
“我感覺孫府的沈藝殊沒那麼危險,甚至——”他看了孟婆一眼,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是:甚至他覺得自己打死了吳氏的一些鬼倀,擁有了一雙特殊的‘鬼戟’在手後,遇上孫府的沈藝殊也不是不能鬥一鬥。
孟婆看了範必死一眼,微微笑了笑,直笑得範必死毛骨悚然了,她才道:
“大人也看出來了,藝殊的情況特殊。”
她想了想:
“我感覺這裡像是隻截留下了她的一段記憶,不是真正的藝殊——”說完,孟婆搖了搖頭:
“不過我吃下了那顆‘糖’後,信裡的內容又想起了許多。”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愉快之色:
“我看了這封信後,不知爲什麼,那原本遺忘的藥糖方子倒想起來了,回頭我再做一些,大範,你嚐嚐。”
“……”範必死目瞪口呆,無助的看向趙福生:
“大人——”
趙福生嘴角抽搐:
“孟婆你別嚇他,之後你熬的方子,不要胡亂給人吃了。”
“……好吧。”孟婆一臉失落的答應。
陳多子心腸軟,見不得孟婆失望,正想衝動的安撫她兩句,剛想出聲,卻見趙福生盯了她一眼。
陳多子一個激靈,將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了。
“孫紹殷的情況興許與沈藝殊相似。”
玩笑話後,趙福生繼續提起正事。
她自然不能將封神榜的提示合盤托出,便換了個說法:
“孫紹殷當年死因蹊蹺,我看他屍身像是被縫合過,猜測他的情況可能與沈藝殊相同。”
她這樣一說,劉義真就明白她話中之意了:
“你是指,孫府裡復甦的孫紹殷,可能也只是他被分解的厲鬼力量之一?”
“有可能。”趙福生點頭。
“照大人所說,孫紹殷被分解的其他鬼軀又在什麼地方呢?”範必死一問完,範無救就道:
“會不會也跟孫府的情況一樣,出現在有沈藝殊的地方?”
他的話倒是新奇,令得衆人俱都愣了一下,陳多子有些憐惜的道:
“如果是這樣,那麼沈小姐與孫少爺豈不是太慘了?”
二人生前未能相守,死後卻相伴。
她的話令孟婆臉色瞬間漆黑,雙頰腮幫子一下就咬緊了。
範必死心頭一緊,連忙轉移話題:
“無救的話也算是有道理,可是這天下之大,我們要再去哪裡尋這兩個鬼的影蹤?”
“上陽郡。”孟婆陰冷的道:
“上陽郡孫家舊邸,”她頓了頓:
“孫府當年在金縣雖說留了老宅,但不是本家已經搬遷至上陽郡了嗎,我們到時去舊邸看看。”
趙福生微微頷首,點了下頭:
“還有上陽郡鎮魔司。”
她說道:
“沈、孫二人的遭遇極有可能與當年臧姓銀將的舉動有關。”
偵辦鬼案是一個抽絲剝繭的過程,性命攸關,絲毫的細節、線索都不能放過。
更何況這位剝美人皮鎮鬼的‘人皮臧’也令趙福生有些在意,她想要探尋一下這位臧大人的過往。
“照鎮魔司規則,歷代鎮魔司的相關資料都需要登記造冊,存放於司府衙門之內,我們去了上陽郡後,入鎮魔司一查便知道了。”
衆人對她的話並無異議,聞言俱都點了下頭。
孫府的鬼案已經告一段落,四周鬼霧盡去,陽光照耀下來,顯露出孫府本來的真實面目。
沒有了輪迴時光的‘隱藏’,孫府的屋子、園林受到鬼域二十多年的浸潤,早被腐蝕了。
時光畫面裡刷的紅漆早就剝落,屋頂的瓦片碎落,牆體許多地方坍塌,露出內裡的磚泥。
地面佈滿碎石泥渣,這些年裡死於孫府,卻沒有化爲鬼倀的人的屍骨浮現於陽光之下。
這一幕極其慘烈,且因爲衆人前一刻還沉浸於厲鬼的時空輪迴法則,看到的是孫府光鮮亮麗的一面,如今再作對比時,才更有物是人非之感。
陳多子更是怔忡。
她在時光輪迴裡取代了鮑二哥的身份,翻看過那鮑二臨死前握在手中關於屋子的解說紙契,如今再看眼前的破屋時,不夠感嘆。
偌大的破院之中,黴腐的味道夾雜着腐爛的屍臭混合形成一種直衝天靈蓋的可怕味道。
隨着鬼域一破,很快會有腐蠅聞着味兒來。
趙福生皺了下眉頭:
“鬼域一破,丁大同他們有經驗,應該會很快過來,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去金縣鎮魔司走一走。”
衆人點了點頭,從破院之中出來。
走到門口處時,看到破敗的院門,門前大街上,損毀的車板散在四周,拉車的兩匹馬也已經死去——厲鬼法則所到之處,連牲畜也無法倖免於難。
兩具屍首正孤伶伶的橫躺在地。
劉三爺與蔣縣令是這一樁鬼禍中兩個無辜的遇害者。
涉及鬼案就是這樣,誰都說不準意外什麼時候會降臨。
趙福生看着二人屍首,靜默了片刻。
劉義真道:
“你就是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保證每個參與鬼案的人活着。”
趙福生靜默了片刻,嘆了一聲:
“我知道。”
她說完,才平靜的道:
“只是我希望我的力量可以增長得更快一些,下一次——”
下一次如果再涉及鬼禍,她可以救更多的人。
她剩餘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鎮魔司衆人與她相處的時間不短,對她言中之意也能猜得出大概。
衆人將她的話記在心中,正細細琢磨之際,趙福生長長的又嘆了一聲:
“唉——不說這個了,我估計大同他們也快到了——”
話音未落,果然遠處傳來了‘嘚嘚’的馬蹄聲響,還夾雜着車輪軋地時發出的聲響,木車箱隨着車輛走動,發出‘哐哐’的震響。
車子來得很快,不多時,長街的一角果然出現了兩輛先後並行的疾馳馬車,爲首的一輛車趕車的竟然是張傳世,丁大同也坐在他的身側。
兩人一轉過街角,便見到了遠處的孫府,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孫府大門前的趙福生一行。
丁大同大喜,竟嫌車走得太慢,縱身一躍從車上跳了下來,踉蹌了數步之後才站穩了腳跟,接着跑到了趙福生一行人的面前。
他一跑過來,先是看了看衆人,見所有人都在——甚至才新馭鬼的陳多子竟然都還活着,不由面露怔愕之色。
丁大同是知道趙福生有能力的,一路也見她解決過數樁鬼禍,可是金縣的情況很糟,從先前鬼戲班的鬼域覆蓋了整個縣,且頻頻有厲鬼復甦的情況便能看出,金縣堆積了二十多年的鬼禍非同小可——遠比文興縣的案子要大得多。
可這樣一樁複雜離奇的鬼禍,趙福生帶了幾個人進去,又完好無損的將人帶出來了。
從幾人表情看來,還沒吃多大苦頭。
“不對!”
丁大同正這樣一想,目光更落到了範氏兄弟的身上。
這兩兄弟給他的感覺變了。
進孫府之前,這一對雙胞胎兄弟雖說兇橫,可畢竟是普通人,力量有限。
他們的逞兇鬥狠在馭使了禍級厲鬼的丁大同看來不值得忌憚,之所以先前對他們頗爲禮讓尊重,純粹是看在他們是萬安縣的老人,跟在趙福生身邊最久的緣故。
但這會兒不一樣了。
範必死一如既往神情老成,範無救仍是一副張揚的神情——可兩兄弟的眼角帶紅,目光含煞,丁大同再與兄弟二人對望時,已經感覺到有壓力撲面而來了。
兩人身上有了變化,竟令丁大同馭使的厲鬼都受到了懾壓,看來此次孫府之行,兄弟二人可能也馭鬼了。
對一般人來說,馭鬼既是好事又是壞事,不過有趙福生在,壞事也能變好事,這下萬安縣的實力又較之前增強了許多,幾乎各個都是馭鬼者,且各有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