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第378章 陳氏母女

範必死沉着臉過去,毫不客氣的將孩子奪了過來,大聲喝斥老婦人:

“滾!”

鎮魔司在民間積威甚重,範必死雖說沒有馭鬼,但他身上打了鬼印,且也算是與鬼打過交道,看起來膀大腰圓不大好惹。

那老婦人十分害怕,拉着年輕的女人迭聲道:

“這就走、這就走,大爺不要發怒。”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兩人果然很快離開了。

等這兩人一走,範必死提着小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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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瑟瑟發抖的小孩一見母親,便撲進陳多子懷中。

陳多子緊緊將兒子摟住,哀求道:

“大人開恩。”

趙福生皺了下眉。

她與陳多子聊了幾句,好不容易纔令這位婦人放下戒備之心,哪知那老婆子稍一出聲,便又將氣氛搞得僵硬。

“那老婆子是你母親?”

趙福生見她始終表現不安,索性冷着臉發問。

陳多子畏懼她的威儀,心裡害怕,點了點頭,戰戰兢兢的回道:

“是我的母親與妹妹。”

趙福生沉吟了片刻。

她是臨時才從丁大同的口中得知此次行船會有盧家同行,在此之前,因盧家與鬼案毫不相干,她並沒有對盧家生出興趣——反正帝都一行她自恃能鎮得住場子,普通人很難在馭鬼者手裡翻起風浪。

因此她初時見了盧家人後,沒從這些人身上察覺出厲鬼氣息,便沒有生出打聽盧家閒事的打算。

直到蒯滿周意外搶了盧盼兒的球,她與盧娘子搭了幾句話,意外得知盧家此行目的及上陽郡發生的種種後,這纔有了想插手這樁事的心。

既然要管閒事,又涉及鬼案,自然將事情瞭解得越詳細越安全。

“你之前提到過,此次你們盧家出行前往上陽郡文興縣共有12人。”說完,等陳多子點頭後,趙福生才又道:

“你與盧育和夫妻,盧珠兒、盧盼兒,以及盧育和元配周氏的孃家人三位。”

除了盧家幾個僕從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你的母親與妹妹。”

“對——”陳多子點了點頭。

“你孃家——”趙福生拉長了語調。

她沒將話問完,但陳多子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溫順的答道:

“我家人口單薄,我爹孃膝下只有我姐妹二人,爹去後只有母親與妹妹。”

陳多子這樣一說,趙福生突然明白她名字的來由。

“多子——”她意有所指,唸了一聲。

陳多子就苦笑了一聲。

“你爹哪一年去世的?”趙福生話鋒一轉,將問題轉到了陳多子的父親身上。

“大漢218年去的。”陳多子說到這裡,又補了一句:

“我那年剛八歲。”

“去世28年了。”

趙福生說完,陳多子又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眼裡露出慈愛之色。

照她所說的時間看來,陳多子今年應該36歲。

趙福生目光落到她兒子身上:

“今年可是你的本命年。”

“是。”她溫順的應。

趙福生笑道:

“可得辦兩桌宴席,慶祝、慶祝。”

她在問話的過程中穿插了兩句玩笑話,果然令精神緊繃的陳多子鬆懈了少許,她抿脣而笑,答道:

“我娘說本命年是劫難年,可得要靠熬呢——”

說完這話,她又怕自己這樣的輕鬆態度太隨意,又想驚站起身:

“大人——”

“沒事,說笑而已。”趙福生擡掌一壓,示意她坐下,接着再道:

“你似是很在意你的母親。”

“畢竟是自己的娘,誰又不在意呢?”她說道:

“我娘命苦,一輩子沒生個男丁,我爹在世時,左鄰右舍都笑話我們家絕了後的,將來是孤寡一門。”

趙福生雖說沒與她聊幾次,但兩次與她接觸,都覺得她講話輕聲細語,脾氣很是溫柔。

可這會兒提起此事,她終於隱隱流露出幾分氣憤,說得臉頰泛紅,語氣急促了些。

但剛一說完,她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又連忙惶恐道歉:

“大人,對不起了,我實在是、我實在是說錯了話,怎麼在大人面前這樣胡言亂語。”

趙福生笑了笑:

“你儘管說就是,我不怪你。”

“多謝大人。”陳多子答了聲謝。

話雖如此,她的表情卻又恭謹了許多,顯然又對自己進行了自我剋制。

“你的名字叫多子,你妹妹呢?”趙福生問完,陳多子就道:

“她叫來子。”

從名字聽來,陳多子的父親當年確實很想要兒子。

劉義真揹着棺材靠艙而站,專心的聽趙福生與陳多子的對話。

他知道趙福生主要的目的在於盧育和的長女在上陽郡的婚事,但她並沒有單刀直入,而是問起陳多子的生平。

這一段對話給劉義真一種感覺:彷彿趙福生在意陳多子的家庭瑣事更在意於上陽郡鬼案本身。

他心中有些不解,但他與趙福生辦過十里坡鬼案,曾見她抽絲剝繭一般的從案件細微處入手,層層深入鬼夢,接近喬越生本體,並且最終成功脫困。

由此種種,足以證明趙福生辦事絕非天馬行空,而是心中自有一套章程。

武少春也在認真傾聽。

從解決噁心鬼案後,他嚐到了辦案成功的滋味兒,很是積極的在學習,試圖多增加經驗,後期以便自己辦案時更多保命的機會。

“你爹在你八歲這一年去世,你妹妹想必比你小不了幾歲吧?”

趙福生話音一落,陳多子就道:

“小了我兩歲。”

“我看她梳了盤發。”趙福生道。

梳了頭髮,意味着陳來子嫁了人。

可一個出嫁的女人卻跟着母親一道生活在已經出嫁的姐姐家,這情況顯然不對勁兒。

陳多子就嘆息道:

“大人,我這個妹妹婚事不順。”

她摟着兒子,探頭往艙後看了一眼,見不着母親與妹妹的身影后,這才面露難堪之色:

“我娘當年沒生兒子,在外頭名聲不大好聽,也不大受人待見。”

再加上陳父早早去世,陳家窮困潦倒。

母女三人艱難度日,陳母時常替人漿洗衣裳,編織草鞋去集鎮賣,做一些很是低賤的事。

“我們兩姐妹長大後,婚事也不好談。”

陳多子當年在隔壁幫工,外頭閒言碎語的很多。

有人見那老鄉教她做飯食,就暗地裡嘲笑她是要給人做小的。

再加上陳母沒有生兒子,便都說陳氏姐妹是生不出男丁的,這樣一來二去流言離譜,兩姐妹的年紀便蹉跎了。

後來陳母有些焦急,便主動託人給陳來子相看,最後陳多子嫁了一個家窮腳跛帶了些殘疾的男人。

“嫁過去後日子不大好過。”她男人身體不大好,比她年紀還大,沒過兩年便一病而死。

死後婆家便還有一個公爹並大伯,想讓陳來子留在家中,她不願意。

“最終是告上了官府,由府中大老爺作主才歸家的。”

歸來之後陳家的日子也並沒有好過,反倒越發拮据。

就在這時,恰縫盧育和的妻子周氏生育之後病重,有人得知盧育和家中缺個女人持事,便主動說起了媒。

早前丁大同說過,陳多子的父親讀過書,識得字,因家中禍事搬到徐州上陽郡後,早年是靠教書爲生——勉強也沾得上是書香門第。

而陳多子家無子的傳聞恐怕正合當時盧育和病妻周氏的意。

周氏只生了一個女兒,膝下沒有兒子,也知道盧育和納妾的緣由除了掌家理事之外,興許還有生兒子傳宗接代的意思。

那時周氏恐怕是萬萬想不到自己如此短命,最終沒熬幾年便死了。

所以最初納陳多子時,周氏應該是滿意的。

一個溫順的、家裡過世的父親是讀書人的女子,傳言生不出兒子——意味着無法影響她的地位。

陳多子這樣被擡進了盧家的門。

“盧育和比你大一些吧?”

趙福生先前在碼頭上看到過盧育和。

從外形看來,陳多子已經36歲,但她容貌秀氣、溫婉,算是較爲耐看的女子。

盧育和就樣貌平平,身材矮瘦,留了山羊鬍,看起來既沉默又老實,比陳多子看上去大了十來歲。

陳多子就點頭:

“大了十歲。”

“你怎麼會答應當他的妾?”趙福生故作疑惑,問了一聲。

陳多子就苦笑:

“大人——”她嘆了口氣:

“我們那會兒可是走投無路了,不瞞大人說,我家債臺高築,要活不下去了,我妹妹那時歸了家,我娘常年幹活,留了不少病根,手疼、頭疼。”

說到此處,她似是想起當年苦楚,頓了頓:

“我年紀也不小了,不答應當妾又能嫁誰?而且不瞞大人說,我家窮,我爹當年去後,僅以一口薄棺裝屍,無錢下葬,一直襬在城外義莊之中,每年要給幾十錢,否則人家要將棺材扔出去——”

她想起當年苦楚,臉上露出心酸之色:

“後來我進了盧家,爺給了我一筆錢,我葬了父親,家裡日子纔好過些。”

進盧家後,她老實本分,侍候盧育和的病妻周氏,照顧盧珠兒。

“我家爺雖說——”她說到這裡,語氣頓了頓,表情有些怪異,末了又道:

“他的脾性有些怪,但他是個好人,又很大方,太太去後他也守孝了幾年,後來一直照顧舅爺一家。”

周氏去世後,陳多子脾氣溫順,持家有道,最後盧育和請來周氏孃家的人主持,將陳多子扶正。

之後她生了兒子,盧育和怕她坐不好月子,便請了繼妻的母親、妹妹來侍候她。

陳來子母女一來後,便再也沒有回去,自此以照顧盧盼兒的名義住在了盧家,過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

講完了這些陳年過往,趙福生總算對陳多子的生平有了一些大概的瞭解。

但她仍留意到了陳多子的這些話中一些隱含的信息。

“你妹妹與你年紀相差不大,住你夫家,是不是有些不便呢?”趙福生偏頭看向陳多子,目光如炬:

“她年輕守寡,早年所嫁非人是因爲家境不好、名聲不佳,如今你嫁了盧家,盧家也算郡中大戶——”

雖說家道中落,可破船也有三分釘。

更何況陳多子提及姐妹兩人當年婚事不順,是因爲陳母沒有生兒子,導致有人惡意傳言陳家姐妹是註定孤寡的命。

只是陳多子已經生了兒子,謠言不攻自破。

有了盧家做後盾,陳來子要想再嫁可不是難事。

“這——這——”

陳多子臉上露出悽苦之色,嘴脣囁囁不知如何迴應。

範無救在一旁聽了半天,只聽到滿腦子的家長裡短,他既是對此不感興趣,又一方面覺得大人這樣問必有道理,強行忍耐了半天,此時見陳多子吞吞吐吐,終於忍無可忍,喝斥道:

“你這個女子,大人問你話你只管說就是!”

他凶神惡煞,嚇得陳多子、盧盼兒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打了個激靈。

“我、我實在是——”

陳多子手一抖,結結巴巴的道:

“是因爲、因爲——”

趙福生一見她面露難色,頓時心中有了計較。

“你只生了這一個兒子吧?”

陳多子聽她這樣一問,還當她轉移了話題,心中大大鬆了口氣,有些慶幸的道:

“是——”

“你娘着急嗎?會再催你多生幾個兒子嗎?”趙福生再問。

她的話一下令陳多子感到不安了,臉上明顯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膝蓋想要併攏,偏偏小孩夾在她腿間,令她無法並緊。

“我娘、我娘她也不是有意的,她當年沒生兒子,過得很苦——”

她語無倫次的解釋。

趙福生又問:

“你兒子名字誰起的?”

趙福生的疑問句句直指問題核心,陳多子的臉色微白,眼皮下垂,半掩住眼睛,那雙隱藏在睫毛下的眼珠左右的看,明顯慌亂。

“我娘起的,說是這名字吉利。”

聽到此處,劉義真終於聽出了一些門道。

趙福生的問話很有水平,她旁敲側擊,由細微處入手,將陳多子的生平、家庭問了個一乾二淨。

且從二人對話間,甚至可以輕易的藉此推敲出陳多子母親、妹妹的性情。

劉義真想到這裡,不由悚然一驚:自己與趙福生相處的時間也不短,與她聊天的時候也多,怕是老底早被她摸了個透徹。

他正有些不安之際,卻見陳多子也似是終於反應過來了。

在碼新章時,我修改了一下這一章的設定,導致前文陳多子的年紀出現了一個小BUG,我進行了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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