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隨着大鼎周匝丹香氤氳,形成種種奇花瑞彩般的異象,鼎身上的神秘花紋,開始不斷鉤勒變化。
與丹香相和,顯得陰綠香冷。
大鼎上方,不計其數的畫卷延伸開來,重重疊疊,呈現出紛呈不一的異象。
或飛天乘空,丹霞滿霄;或金書玉冊,字字珠璣;或錦旗華蓋,珠幢寶傘;或世間沉浮,紅塵如刀;……等等等等。
千姿百態,各有不同。
楊嬋眼見四下聚散生滅的異象,笑道:“不提別的,單憑這份異象,就可見這鼎中大藥,絕對非同凡品~”
“就是有些可惜這方寶鼎了!”楊嬋盯着眼前的這方大鼎,只感覺其氣機變得有些虛浮,不復先前的那份厚重。
甚至這一變化,隨着時間的推移,正在一點點變得迅疾起來,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是何等出身,自然看出來了,這鼎中大藥,竟然要以犧牲這方寶鼎爲代價,才能出世。
一如方龍野多年前,在那方鴻鵠洞府,得到的陰陽造化丹。
都是要汲取孕育自己的丹鼎精華,補於自身。
不過,有所區別的是——
陰陽造化丹的成形方式,完全是機緣巧合。而眼下這鼎中大藥,成形出世的最後一步,卻是人爲造就。
“這大鼎可不簡單,可是相當有份量的一件異寶。就這麼消弭,着實有些可惜~”
楊嬋盯着氣機越發向內坍縮的寶鼎,口中不無惋惜之意。
“不過換個角度看,犧牲這方寶鼎才能出世成形,這不顯得這丸大藥,愈發不同凡響了?”
楊嬋只是口中嘆惋了幾聲,就拋卻了這份惋惜,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額~
方龍野見得楊嬋對這鼎中之物,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欲言又止。
然後,好一番組織語言,打起預防針來:“仙子,有沒有一種可能?就呂瘟的那副魔道行徑,這鼎中之物,大概率是經由邪法熬煉,方纔有此大氣象。”
“欸~方兄你這就有些陷入迷障了。有時候,過程沒有那麼重要。”楊嬋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
見其不以爲意,方龍野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只是在心底暗道:“希望待會兒,這鼎中之物顯露真容後,你還能如此雲淡風輕。”
由於眼前這方大鼎,生有神異,能夠屏蔽因果,隔絕所有,楊嬋並不能感知到鼎中之物的氣機。
不然,早就暴怒如雷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對鼎中之物一番興致勃勃。
但已經煉化呂瘟真靈的他,可是清楚地知道,這鼎中大藥的原材料,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足以令任何一個媧皇宮門人,在知曉後都會暴怒跳腳的原材料。
想到這裡,方龍野瞥向一旁靜止若雕塑,處於被鎮壓狀態的大巫黎元。眼神古怪莫名,透着一絲憐憫。
“看來老哥你要自求多福了!希望你待會兒能承受住,楊嬋這位媧皇宮門人的怒火吧!”
畢竟,罪魁禍首已然伏誅,真要宣泄怒火,也只能衝着他這個跑過來,試圖援助呂瘟的大巫了。
誰讓呂瘟明顯跟他們這些,身處南蠻之地的巫族,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呢!
……
隨着時間的推移,大鼎這件異寶散發的氣機,愈發希微。
卻是其一身毓秀精粹,源源不斷地被鼎中大藥所攫取。
叮噹,叮噹,叮噹——
不知過去了多久,大鼎這件異寶的精華,九成九都已然沒入鼎中大藥,驀然生出異響來。
再看向大鼎,已然由實化虛,鼎身已變成了億萬光線的交織物,不斷變化,跳躍,摺疊。
儘管依舊維持着原先大鼎的模樣,恍若實質,就連一絲一毫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卻沒有一點真實感。
轟隆隆——
大鼎的鼎耳,原本的猙獰龍形,在這一剎那吞吐氣機,儼然成爲了一條真正的神龍,舒展身子,抖着龍鱗,嘩嘩作響。
每一次搖動尾巴,都把鼎中熬煉的大藥,往上拖出一寸,冉冉上升。
與此同時,已然化作虛影的大鼎,也在這個過程中,越發黯淡。
幾乎鼎中大藥每上升一寸,寶鼎虛影就消散一分,在四下暈開大大小小的漣漪。
到最後,寶鼎虛影終於遮掩不住鼎中之物的氣機。一枚金燦燦,明晃晃,耀眼奪目的丹丸,出現在兩人眼中。
真明玉潔,澄流九霄,只是看一眼,就有一種造化的味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是?娘娘血裔的氣機?可惡!”
在鼎中大藥現出真容的一剎那,楊嬋的面色,便已經陰沉了下來。
只因爲那傾瀉的氣機,讓她明白了這丹丸的原材料,究竟是什麼。
大鼎完全消散,這枚丹丸徹底顯露於世。當即與天地交感,在周匝虛空,生出異象紛呈。
蓮花朵朵,馥馥盛開,不可計數的寶蓮,圍繞着各種瑞彩之相,覆蓋萬里。
這些瑞彩之相,或是九龍探首,或是七彩鳳凰翩翩起舞,或麒麟口銜寶芝,或是金童玉女擲花辟邪。
而在這些瑞彩之相最中央,一道模糊不清的人首蛇身像,浮現出來,恢宏神聖。
赫然是女媧娘娘的虛影~
須臾後,異象消散。
方龍野見楊嬋怒火中燒,根本沒心情去理會這枚丹丸,當即取出『兩儀神葫』,拔開葫塞,晃了晃。
將這枚丹丸收入其中。
轉頭望了望,眼眸怒而通紅的楊嬋,嘆了口氣。
這就是他斷定楊嬋見到這枚丹丸真容後,絕對會暴怒跳腳的原因。
因爲這枚丹丸的原材料,乃是呂瘟花費大功夫,捕殺了十萬女媧遺民,熬煉出來的精血。
何謂女媧遺民?
上古時代,繼羲皇分出了一縷化身轉世人族,化爲『伏羲氏』之後。
女媧娘娘隨之效仿,也分出了一道化身,轉世人族,成爲了『伏羲氏』的道侶。
這道化身,便自號『女媧氏』,也曾坐過人皇之位,主宰過人族權柄。
而女媧遺民,便是指在這個過程中,通過女媧娘娘人族化身,承繼了其一絲半點血脈的人族。
這些人族自號女媧遺民,向來誠心祭祀女媧娘娘,可以說,一個個都是女媧娘娘的虔信徒。
楊嬋作爲媧皇宮門人,不爲他們的遭遇生怒,才叫怪事~
而呂瘟對這些女媧遺民,又是捕殺,又是提煉精血,爲的就是熬煉出一枚帶有女媧娘娘力量的丹丸,用來輔助自己修行。
不要奇怪,女媧娘娘的力量,明明分屬造化一道,怎麼能夠對呂瘟這一位修行瘟道的瘟魔有幫助。
正因爲兩者相對,他呂瘟纔打算用此丹丸,刺激磨礪自身大道。
一如,之前楊嬋打算通過與呂瘟交手,來印證自身大道一樣。
……
“三小姐!我們是真的不知道,呂瘟那個傢伙,殘虐了那麼多女媧遺民。”卻是在方龍野沉思之際,楊嬋已經找上了大巫黎元,宣泄心中的怒火。
只見她一手揮着拳頭,一手掌託寶蓮燈,將皮糙肉厚的大巫黎元,折磨得不成人樣。
明明楊嬋已經放開對他的鎮壓,黎元卻一直抱頭鼠竄,哪怕被楊嬋打得遍體鱗傷,也不見其還一下手。
甚至口中還叫着楊嬋三小姐。
與面對方龍野時的嘴臉,截然不同,直叫回過神來的方龍野,氣得牙癢癢。
當即便身子一搖,來到了楊嬋身邊,準備參與進來。
好叫這個雙標怪——黎元,見識見識花兒爲什麼這麼紅。
可還沒有等他出聲打個招呼,突兀地,耳旁就響起了戰鼓聲,自遙遠處傳來,蘊含殺伐。
一如最初黎元出場時的動靜。
……
鼓聲起,初始之時,沉沉悶悶,一下接着一下,鼓點緩慢,非常壓抑。
須臾後,鼓聲越來越大,鼓點越來越快。轟隆隆的聲音,恍若驚雷炸響,蘊含天地威勢。
四下的空間,在鼓聲震盪下,變得扭曲變形。
遮天的黑影蔓延過來,殺伐和毀滅。
剛準備出手對黎元進行一番關照,聽到鼓聲,方龍野馬上擡眸看去。
就見遠處的空間,被硬生生撕裂,有一人,頭生肉角,青金色的巫身,腰圍虎皮裙,掛着戰鼓,不停地拍打,渾身上下纏繞着莫名的氣機。
在他身旁,同樣站着一人,應是女子,可同樣魁梧,赤睛紅面,銀牙如劍,手腕和腳腕上盤踞蟒蛇,蛇信亂吐。
兩人看上去走的很慢,但由於身高腿長,每一步都極大,速度非常快,很快就來到了眼前。
“又是巫族來人!”
方龍野心中暗道。
“三小姐!”
兩個巫族男女,一來到楊嬋處,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生事,反而畢恭畢敬。
“三小姐!我們有賠禮送上,還請三小姐高擡貴手,饒了黎元吧!”
“三小姐,我們敢用后土祖巫大人的名義發誓,女媧遺民一事,我等巫人一脈絕不知情。”
“是啊!完全是那呂瘟自己找死,我們真的沒有針對女媧遺民的想法。”
楊嬋甩了甩拳頭,舒了一口氣,看向新來的兩人。
“哦?是嗎?你們打算怎麼了結?”楊嬋出了一番氣,冷靜了下來。
“三小姐請看!”
兩人見楊嬋鬆了口,當即不敢賣關子。那尊巫族男性,直接自腰間獸皮囊中,取出一方大弓。
弓身不知道是何等材質,有着奇異的紋理,不像是雕刻而成,而是天然存在。
在大弓的兩端,各有日月之相,上金燦燦,下冷幽幽,中間是弓弦,妖異如血。
“射日弓?”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嬋倒也沒有無故發怒,而是將目光投到了對方雙手捧着的大弓上。
而方龍野聽到楊嬋的呢喃,不由心頭一震,隨着她的目光,也朝那大弓看去。
只見難言的色彩在弓身上激盪,不可名狀的光影交錯,時間的紋理在上面留下痕跡。殺伐之音自莽古太古傳來,撲人眉宇。
強大到難以想象~
“也罷!”
楊嬋眼眸眨了眨,輕笑道:“你們倒是捨得!射日弓,我早聞大名,如今送上門來,我便笑納了。”
“額~”
“不敢瞞三小姐,這並非大羿先祖的那張射日弓。而是蒐集其在巫妖大戰中零落的碎片,仿造的一方神弓。”
“當然,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射日弓,但也有着將近四成的力量,絕對算得上一方稀世珍寶!”
這巫族男子面色尷尬道。
倒不是他作爲巫族,天生坦率,不會撒謊,而是他不敢欺瞞楊嬋。
楊嬋聽聞不是真正的射日弓,當即面色一變,揮手打發道:“既然不是真正的射日弓,那還說什麼?”
“滾吧!”
“三小姐!”
“放心!”她背後仙光交織,收束若匹練,將眼前這張大弓,一卷而起。
“你們態度倒是不錯,又第一時間送上了賠禮。這傻大個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不過,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就讓他在我座下爲奴個千百元會,再說吧!”
“三小姐!”
這巫族男女面面相覷。
爲奴千百個元會?
巫族從來不會與人爲奴,這位三聖母此言,就是在逼着黎元自殞。
這不就是在要黎元的命嗎?
“您還是高擡貴手,看在楊蛟大巫的面子上,直接饒了黎元吧!”
“少拿我大哥當虎皮!”楊嬋本來緩和的面色,登時一冷。
方龍野在一旁,聽得雙方的對話,心中頓生詫異:“此方世界,楊蛟居然沒有夭折?甚至還成了大巫~”
“莫非我那便宜老丈人楊天佑,還是個巫族不成?”
楊嬋冷聲道:“說一千道一萬,呂瘟也是與你們有所勾結。”
“我不管你們對他有什麼企圖。但他的所作所爲,就是有你們一份!”
“三小姐!”
方龍野見楊嬋態度,也不是那麼堅決,眸中閃爍,當即朝楊嬋一番傳音。
“也罷!”楊嬋嘆了口氣,道:“有方兄爲你們求情,我便給他一個面子!”
“你們兩個每人奉上十滴精血,黎元奉上體內一半的精血,我就饒過他!”
“這個條件不過分吧!”
這一對巫族男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對着楊嬋點了點頭,道:“多謝三小姐寬宏大量!”
一臉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的黎元,暗自望了望方龍野,神色莫名。
也悶着聲音道:“我願意接受三小姐懲治!”絲毫不見與方龍野爭鬥時的桀驁、張狂。
“那就好!”楊嬋摩挲着手上被縮作尺長大小的神弓。
眸中閃過一抹笑意,旋即又恢復冷漠,道:“還愣着幹什麼?”
“奉上精血,趕緊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