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聞此句,也是一陣感慨,不過他經歷的多了,卻也不會就此顯露情緒,只是微微行禮。
看着城頭上此時幾處懸掛的頭顱,想起前不久之事。
半月前
接連幾場雪落了下來,烏雲陰沉沉地壓在上空,雪粒打得人臉上生疼,呼嘯的風吹了一夜,天氣驟然間變得異樣寒冷。
不過前線消息皆是大好,三郡已然平安,關中的魏人驚惶不安,漢中郡集結的各部兵馬,此時已然在逐漸遣散。
姜維爲了穩定,按捺住的一些事,此時也可以辦了。
漢中郡是行在所在,如今又基本平安,商人自然聚斂,臨近新年,是極熱鬧的,此刻中見各店雖然都開着,街上卻因爲寒冷極少行人。
一處老店裡,店老闆和幾個夥計正在弄扒雞。
話說此時開店,基本上都是自家人,夥計也是自己兒子,或者族裡的人,當然也都在幹活,這老店自然有着特色,五香脫骨扒雞,雞肉質極爛,趁熱一抖,骨頭與肉自然脫落,肉嫩軟爛,鮮香味美,色形俱佳,五香純正,清香不膩。
因爲之前,楊伊曾臨,所以已經馳名,而之前,這店也在漢中郡中有名。
這個時代的食物,調料還不多,好吃全憑一鍋湯,這滷湯鍋都是到現在,已經有五代,做雞續水從不停火。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馬蹄,爲首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此時身穿棉甲,一雙眉毛筆直挑起,透着一股殺氣。
“這位將軍,您來了,雪大,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喚我的人來,我們立刻回去。”中年人站在門口看了看,稍微猶豫了下,又說着:“給我帶十隻扒雞來。”
老闆起身打躬:“將軍,您稍等着,我這就拿來。”
說着,就把煮好的全部包起來,送上,沒有一會,後面一羣人出來,都不說什麼,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老闆和幾個店夥計不禁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怎麼回事?這已然天寒,前方大戰也打不了了,這些客將就被遣回本處。”這時,後面一個旅客也說了聲:“聽說都有派遣,大將軍過幾天可能也要走了。”
老闆和幾個店夥計大悟:“哦!”
漢中此時倒是像着國都了,百姓也是消息靈通,這種老店,能來往其實也不是普通人,普通農家,如今也就只能追求吃飽。
就在這時,又有一羣人過來,這個說話的人,突然之間一頓,不說了。
店主有些奇怪,看了上去,就見是一個青年被圍在中央,後面跟着一隊騎兵,他也認得,此時也就不說了。
卻說這一行人,奔馳而去,正是姜同和風玄一行人。
前線無事,這漢中郡的魑魅魍魎也要清掃一下了,姜維此前,是爲了穩定,漢中郡是東西兩處調集必經之路,至關重要,爲了穩定,一些事,姜維就沒有動手。
不過,如今前線的戰報都已經收到,魏軍各處潰退,東三郡安定,甚至還收服了南鄉郡;西線的隴西、天水兩郡也皆被收服,此時魏人各處收縮,形勢大好,自然可以清理一下這些魑魅魍魎了。
風玄此時奔馳在中,心中不由一陣喜悅,想不到自己只是如此謀劃,就得了信任,還是這關鍵之時,這真是天助,這次必然成了,大業可期也!
但見雪花飄零,一行人出了漢中郡約五十里開外,入得山中,風玄就指着一山說着:“少將軍,我多年尋找,放見此龍,少將軍您看。”
姜同過去一看,果然山勢雄奇,風生澗壑,泉水清幽,陡巖壁立,飛樑渡澗,古木蔭緒,看上去就不凡。
當下就令:“上山去看看。”
僅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一行人就上了山頂。
風玄放眼向四周望去,不由嘆的說着:“少將軍,你看,這山屹立於山嶺之中,前後左右皆有山峰聳立,左如青龍,右如白虎;前豎如屏,後立如幛,又有二條河蜿蜓奔流而來,繞山而過,迴環交叉,天造地設,此是龍脈,若能得祖先葬此,後代爲王爲貴,必可見之。”
姜同心中狐疑,不過風玄自然有秘法,點了幾下,像是頗爲耗力,面色甚至蒼白,又拿出秘藥,抹於姜同眼上。
姜同再看了上去,只見此時看看,也見得一股氣凝聚不散,如霧如雲,雖然看不清楚具體的內容,但色澤金黃,的確是吉氣,卻是暗暗稱奇。
“少將軍,龍脈雖好,但龍氣活潑矯健,變化莫測,忽隱忽現,忽大忽小,要用之,就必須點穴……”風玄又說着。
這時,種種秘法之下,姜同還真的將信將疑,心想此人難道是真心投靠?莫非是冤枉了他,此行本來是準備殺了此人的,此時倒是猶豫了一下。
就又問着:“龍穴何在?”
風玄一指一處山腳,說着:“此是龍穴,有孔噴吐,正是曲水繞明堂,潛龍騰昇吞雲吐霧之象,端的是隱伏於天地的潛龍地穴!
少將軍若遷祖墓埋葬入內,祖宗陰靈若得此潛龍大穴,子孫後裔必得尤脈前庇,貴氣之大,十年可成王者根基矣!”
姜同詫異的問着:“十年可成王者根基?”
風玄解釋的說着:“王者有排山倒海之能,龍脈雖大,豈有太多根基,能十年成就王者根基,已是難得,以後少將軍可趁此起家,日後得天龍眷顧,或可成一代偉業。”
姜同一聽,卻是不由欣然一笑,心中暗暗想着,如是按着父親所言,此後姜氏也自然有王業,也就不再猶豫,向風玄說着:“如此甚好,還請仙長點上龍穴,我必稟明父親,必有厚賞。”
風玄一聽,覺得已然成計,大喜,面上卻作平淡狀:“敢不從命?吾這就帶去!”
一行人就靠近着,說也玄妙,衆人走近時,人人心中均感身上一熱,心胸突變開闊沉穩,姜同也暗中覺得有些玄妙。
到了下面,一處隱秘所在,風玄指着一洞說着:“少將軍洪福齊天,得此潛龍大穴,只要動工移葬,就可得其龍氣也!”
姜同一直默默無言,仔細察看風玄的神色,卻看不出具體的內容,到這時心中不由一凜,暗想着:“看樣子,還真有點門道,不過這人怎麼這樣好心,難道真是要奉姜氏爲主?”
當下就上前查看,只見這處是這個山腳的天然洞穴,洞口僅寬三尺,放入祖宗遺骸,再把洞口封住,就是天然葬穴。
這等山洞,其實也不常見,不過天地自有奇異,卻也不是沒有。
風玄心中得意,暗暗想着:“是故龍脈,也有吐故納新,這山脈當然不錯,穴口處也雲氣蒸騰,可是這是排煞之穴,換人來說,就是排泄之處,若是入葬於此,下有陰寒之氣逼之,上有羣山石壓,非削盡福份,身敗名裂,抄家滅族不可。”
姜同這時,暗中取出一物,卻是一小小玉印,只是握着,站在此處靜了片刻,再暗中張開手,凝神看去,只見手中本來潤白的玉印上,竟然縈繞着絲絲灰黑之氣,雖然只是髮絲般細微,但是在這玉印之上,卻是清晰可見,心中頓時大怒,不過他此時背靠着人,做觀風景之狀,衆人倒也看不出表情。
回來頭來,姜同卻滿臉是笑,沉吟半晌,才說着:“仙長,果是如此?不如您過來仔細說說。”
風玄聞言,欣然微笑說着:“是這樣,當然,這乃是龍居之所,甚是強大,只要入葬,七日必有氣數顯示,大將軍或可更進一步。”
心中暗想:“這可不是騙你,你七日內,家族和本命氣運必被逼出,你家雄踞漢中,漢主隔絕在外,漢軍後勤維繫與你家,這一時間的沸騰,漢國破滅就在眼前。”
說着,就上前指點,站在姜同身前,放肆的說着一些話。
就在這時,只見姜同猛的抽出腰上的環首刀來,刀光一閃,斬了下去。
風玄身負一身道術,不過剛纔施展異術,耗費也是不小,而姜同本來一直厚待他,也未作防備,此時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只聽“噌”的一聲,已經身首異處!
頭顱中斷,飛出了空中,直滾而下,落在地上,一時還沒有死,還含糊叫了一聲:“好……!”
這一突如其來手疾如閃電,鮮血飛濺,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都木木的盯着這位滿臉帶着冷笑的青年將軍。
“嘿,這個妖道,真敢欺我!”姜同笑着用屍體上的衣服,擦乾淨刀上粘乎乎的血,把刀入鞘,身爲姜維的兒子,雖然未曾武道通神,但是那也是年紀不夠,資質卻是夠的,武道上如今成就,也是非凡。
見衆人還是木然,姜同又笑的說着:“吾得吾父之命,已然探清,這人行事就是禍國殃民之流,做此異事,卻是爲了禍國殃民,吾自然殺之,諸位何必多驚?”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都是姜氏門客,此時也不在意這一個妖道,都說着:“原來如此!”
“確實該殺!”
又一人跳了出來,說着:“將軍,那必是這妖道陷阱,那要不要把這妖人塞到這裡面去。”
姜同考慮下,他也不懂異術,這麼做可能會有什麼問題也不清楚,於是笑的說着:“不必,不以這種小道而壞了德行。”
吩咐的說着:“人既然殺了,附近隨意葬了吧!”
“諾!”衆人應命。
青城山,山上受靈氣蒸薰,就算是冬日,顯的溫暖如春——當然不可能真的和春天一樣,但是有些植物還是青翠,卻如仙境。
山門奇景相疊,門中議事之處,核心房間,陽光正由上面斜射下來,三尺圓池,此時水深一尺,青蓮五瓣,隱隱發着光。
突然之間,蓮花一閃,池中隱隱出現一個小人,沒有頭顱,手着卻拿着一頭,這小人手中頭顱叫喊着:“好狠的刀!”
掌教道人正在靜坐,此時聞聲一驚,凝神看去,見此,不由嘆了口氣。
只是默默一撫,青蓮一閃,這小人就恢復原來模樣,照樣羽衣星冠,頭也回到脖子上,這小人摸了摸,還是不甘,說着:“還請掌教爲我保仇!”
“這青蓮池介於現世和法界之間,能使我門氣運不至於流失,又能培養青蓮,壯大氣運,還能牽引門徒靈魂,不墮不散,所以纔是本門的根本。”掌教的聲音顯得異常從容安詳,聽而不聞,卻說着這些。
“我們能醫病祛邪,有種種神異,你可知爲何如此潛伏行事?”
“非不願也,只是無力耳!”掌門沉靜自語自語說着。
“若是真的能干涉世界,吾輩修者何需扶什麼龍庭,直接殺戮決斷,或者人皇都是傀儡,不合者誅,或者各門各派瓜分天下,以道治國,建立天庭,比如吾道,於蜀地爲尊,就可操持蜀地龍脈,廢立蜀地君王。”
“非是敬畏天命,你看我們爲求長生,扶龍庭,轉造化,敢冒雷霆之怒,早已經逆了這天命,如真有莫大的力量,何懼之?”
“道門自有大戒,這大戒都是順從世俗,爾真當師門真人,以及真君有大能?方而克己淳樸,不願干涉世界而使道統廣爲流傳?”
“只是不依國主,不成法事,稍有違抗,就自罹於殺身之禍,不知道有多少人自覺有異術而螳臂當車,血濺五步,被刑法所殺,所以纔有這此戒流傳,並且廣爲所普,各脈大同小異。”
“就算真人,在肉體上,也是百人可殺,你若是敬天畏命,明白這點,何至於落到這一步?唉……不去說了,我讓你轉回冥土,若是可行,修個鬼仙吧!”
長袖一揮,小人頓無。
非不願也,實不能也,不然當初太平道何至於滿門皆無,當年張道君已然是道脈第一人,太平道人才濟濟,真人數十,三大真君,卻一朝破滅!
求道者,想要長生久視,這無可厚非,但是能力也就這般了,或許能有一二分異力,但是能做的,卻也不多。
不然當年秦皇,召集各脈練氣士,以求長生,卻無人有能力,皆被殺之;後來漢武,也是如此,以至於道門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