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走出大堂,忽然停步擡頭凝視月空,突然之間,心神不由自主的回憶到以前,當時他也曾意氣風發,彷彿下一刻就要擁有天下,一切彷彿就在昨日。
轉眼之間,他又從夢想中醒了過來,心中泛起了無可壓抑的憋悶之感,其實他數日之前,就已經接到了最後通牒,北域那位長公主送來了威脅之語:
君速速來投,當不失列侯之位……勿謂言之不預也!
只是當時,參看天象,荊州有變,他又說動了那荊州黃巾部的渠帥孫信,只要荊州被黃巾佔下,到時他就可以捨棄這冀州的基業,南下荊州,當年楚國能憑藉一域之地,力抗天下,張角自信擁有荊州基業,可以有坐山觀虎鬥之局。
待得收拾江東、益州之後,還可進取天下!
五天的時間,才過了四天,餘下還有一天,但是雄心壯志卻已經完全被磨滅。
張角猜的不錯,此時,楊伊此時,已經到了趙國和魏郡之間,正處於一個山丘之間的溪水的邊上,此時,兵馬正在朝着這裡不斷的匯聚,趙國本來已經淪陷,只是作爲雙方的緩衝地帶,誰也沒有染指。
名義上趙國是被黃巾佔據,而此時,楊伊大軍匯聚在此,黃巾卻沒有得到一點消息,此處黃巾早已經降了,在北域大軍未曾動彈的時候,就已經降了。
如今匯聚在此的人馬不多,因爲各將已經分別領命,前去合圍黃巾,此處也就剩餘了萬許人而已,雖然只有萬許人,俱是精銳,此時這些兵馬沉默不言,隨時等候命令而出擊。
當然,還有十數萬的輔軍,如今正在來的路上,他們的規模太大,因此本來是駐紮在北地漁陽郡的,年前休整調撥到燕國,經過月餘的休息,體力都已經恢復,此時從燕國正迅速而來,如今道路暢通,前後只需兩三日的時間。
楊伊此時,正在山石上端坐着,周圍侍衛都離得遠遠的,未有人來打擾她,在月照之下,此時她的雙眸緊閉,靈臺間一片澄明,感受着天地之間,某一玄不可測的奧秘,以及深不可測的力量。
以此界之法,配合着神祇的權柄,輕易的操縱了千里之外的天象,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而是人力不可抵擋的傾盆大雨形成的洪流。
這數日來,不理政事,專於此事,如今,方纔是終於有了結果,見了分曉,那夢中大漢龍靈啓示的未來,已經完全被改變。
青州殘破,青州士族北遷,董卓雖然爲青州牧,不過想要整軍安民,沒有三五年時間,根本難以見成效,沒有士族輔助,董卓想要獲得力量,卻是難了,如此釜底抽薪之策,董卓這個隱患已經去了;荊州黃巾,這股大雨之下,恐怕十不存一,皇甫嵩也是沙場名將,定然會把握住機會的,如今,隱患再去其一。
而士族和張角,也就是冀州,楊伊親自來解決,一出手就是全部實力壓上,不給張角任何機會,如今,已經佈下十面埋伏的大計,發動之時也不遠了。
但是就在這時,楊伊忽然睜開了眼睛。
一位峨冠博帶的老人,留着五縷長鬚,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顯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軀更是偉岸如山,正凝神垂釣,頗有出塵飄逸的隱士味兒。
此人坐在對面小溪水邊,見得楊伊此時凝神而看,這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凝神注視手中垂絲,面露喜色:“有魚!”
魚竿上提,整條魚竿竟吃不住牽力的彎曲起來,腳旁的魚簍仍是空空如也,這顯然是此人釣到的首尾大魚,但是釣絲緩緩離水,赫然竟是空絲,沒半個鉤子。
若是旁人,瞧着此時那空無一物,卻給扯得彎曲的魚竿,恐怕要讚歎這世間竟有如此玄功,而楊伊則是冷笑的看着,看見這一幕,就知此人是道門真人,這番作爲,無非是一種顯示實力的威嚇而已。
再見得魚絲在半空蕩來蕩去,就像是真的釣到大魚般,那人一把揪着,手中還呈示出大魚掙扎,快要脫鉤,魚身溼滑難抓的動作景像,一番工夫後,那人終把無形的魚解下,釣竿回覆本狀,然後熟練的把“魚”放進魚簍去,封以簍蓋,然後朝楊伊瞧來。
看到此人雙眼,楊伊卻是心中一動,這是一對與世無爭的眼神,瞧着它們,就像看時與這塵俗全沒關係的另一天地去,彷彿能永恆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裡,當中又蘊含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從容飄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誠。
彷彿這是一位修真者,不過楊伊不在意,若是真的太上忘情的道門真士,又如何會出現在此處?
這位道門真人此時也感覺到了楊伊好整餘暇的眼神,半點也沒有爲他的無上神功所撼動,他此時倏然輕拍腳旁的竹簍,露出垂釣得魚的滿足微笑,仰首望天,柔聲道:“看!星空多麼美麗。”
楊伊此時隨他仰觀壯麗的夜空,點頭說着:“今晚的星空確是異乎尋常的動人。”
這位道門真士此時仍目注目星空,悠然自若的說着:“殿下可曾聽過想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的故事嗎?”
楊伊自然知道他這是想點化自己,事實上,現在一舉一動,都是此人盡其所有力量的體現,以營造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氛圍,使她不自覺中受制於人,楊伊心中卻絲毫不起波瀾,臉色不變,說道:“這是莊子的話,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
聽得楊伊此言,這人的目光也回落到她身上,並微微一笑,道:“殿下可知這是何意?”
楊伊此時微微笑着道:“閣下可是要開導本宮,要本宮順乎自然行事,不過,什麼是自然呢?先賢有言,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閣下是不是要想把你的天意,強加到我的頭上呢?”
頓了一頓,臉色轉寒:“人之道,不外乎弱肉強食,現在吾軍強盛,甲士何止十萬,爾竟然還來本宮面前,狺狺狂吠,真不知道來苦來由,再說,張角於你何干?”
兩人互相對視,這道門真士目光清如水,帶着與世無爭的狀態,但是此時楊伊的目光已經鋒利透明,帶着殺機,而此時,已經由侍衛在旁邊待命,隨時準備來殺戮此人。
“殿下心志之堅,是本道平生僅見,既然殿下心意已定,本道也不多勸了,還望殿下記得上天有好生之德。”
說完,此人負手身後,氣定神閒的淡然說着,然後飄身離去,一邊走,一邊歌聲:“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其實論言辭,這人肯定還有得辯,但是這根本沒有意義,楊伊也根本不可能爲他的言辭所動,既然如此,不如立刻就走,不然,等着甲士聚集,楊伊一聲令下,此人就可能喪命在此,不然,也會對所屬道門有害,這點倒是甚有氣魄。
“此人乃是一代宗師,武功深不可測,末將疏忽防範,請殿下責罰。”此時,史阿近前來請罪,並說着。
“恩,此人應當是那南華老道,是太平道的上代祖師,在太平道覆滅之前到來吾處,也算是合理,現在既然知道事不可爲,就此退去,那是上善,如果還敢幹涉,本宮也只好千方百計的要他人頭,滅他道統,株連其九族了。”楊伊冷笑的說着,這是實話,也是心理話。
此界道門真士,就有南華、于吉、左慈三人,都曾做下一些事,尤其是南華,和黃巾牽扯甚大,在黃巾覆滅之前,想要干涉一二,卻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此人若是敢再深入干涉,那就是徹底不死不休了,楊伊可不是寬宏大量之人,在這麼下去,定然會要了此人性命的。
頓了一頓,楊伊又說着:“既然本宮的位置已經被查知,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立刻起兵,和大軍會合,命令煙花信號,按計劃行事,攻鄴城。”
現在這樣情況,如果還等着給張角機會,那就有些太瞧不起張角了,那南華老道就算不出手了,也會把消息告之,再不匯合大軍,只怕張角可能就會生出一些心思,妄圖擒王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此處只有萬許騎軍,若是鄴城黃巾傾巢而來,也是麻煩事。
不過,其實這也曾計劃,如今楊伊的這支鎮衛,哪怕是棄馬步戰,只要不被斷了水源,守上幾天不成問題,這樣的時間,援軍早就到了。
楊伊此時油然笑着說:“現在,吾已經備下十萬精銳之師,明日,還會有至少五萬的兵馬到來,黃巾雖有百萬之衆,可能抵擋吾之精銳?不知張角會怎麼樣應對?若是徹底聯合士族,河東漢軍盡數反叛,倒是能讓吾此次大計不成,只是,張角敢麼?”
……
“也不知冀州如何了?”
洛邑,陳曦忽然說了一句。
“子川何必憂慮,吾主兵強馬壯,良將如雲,那張角無非是仗着道法精深,黃巾剩餘之輩,哪個堪用?”
兩人正在說着話,此時忽然跳來了一人,這人上前,稟告的說着:“長史,軍師,傳來消息,何進要動手了。”
郭嘉此時聽了,微微皺眉,當下說着:“知道了,你退下吧!”
然後又苦笑的看着陳曦說着:“何進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敢於動手,看來是得了支持,外戚士族聯合,好了不起啊!”
其實他們心中早有這個準備,何進的大將軍府,一半的幕僚都是士族出身的人物,雙方聯合,是水到渠成之事,只是雙方之前意見不統一,比如士族鼓動何進誅殺宦官,而何進想要等到劉宏死後再按着規矩接掌權利。
如今,卻是要逼宮了,這一步行出,對於何進就是一步也不能退了,一旦要退,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
江陵,皇甫嵩踏入了江陵城,盡然兵不血刃的就進了城,而進了城之後,守門的黃巾力士才瞧出不對勁,不過此時已經晚了,他已經被武安國衝過來給砍下了腦袋,正大喝着:“投降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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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
江陵城中,還有數百的黃巾兵馬和數萬的黃巾家屬,這些人若是組織起來,並不見得不能將皇甫嵩趕出城去,可是,此時城中的大將早已經被調派去往襄陽戰場了,剩餘的,盡是膽小懦弱之輩,哪怕力強,卻也是不敢使力,任由宰割了!
大雨逐漸停歇,朝日出現,瞧着蔚藍的天際線,深吸了一口河風,此時皇甫嵩悠然神往的說着:“這江陵南依大江,西抵漢水,規模宏大,若是讓那黃巾佔據上數載,恐怕這荊州就要變天了。”
說話之間,他已經到了江陵城外的一截裡許長的河道,就見到附近泊滿了大小船隻,少說也有二、三百艘之多,岸上的曠地處,搭有十多座涼棚,不過,見得漢軍前來,個個嚇的連忙逃竄。
武安國此時跟着皇甫嵩,亦步亦趨,看着周圍,他疑惑的說着:“這麼大的城,未必就如此輕易得吧?黃巾經營許年,應該有些實力的,可這是這麼一回事?”
本來以爲着會有一場廝殺的,可是如今,敵人都是望風而逃,讓他一身本事無處發揮,這麼大的城,竟然這麼容易就奪到手裡了,這簡直是在做夢一般。
……
鄴城,見得快到城下了,楊伊頓時下令暫停,數萬人紮營,紮營實在是一門科學,先必須尋找合適的地點,不受火水威脅的地點,並且要留有後路。
頓時,漢軍輪流出動,砍伐樹木,一排長一排短,又有專門人員點燃火柴,把樹幹底下燒焦以後埋二分之一入土,長樹幹排成緊密的一排在外,短樹幹排成一排在內,然後在兩排樹幹之間架上木板,分爲上下兩層,這樣長樹幹長出的部分就成爲護牆,木板上層可以讓士兵巡邏放哨,下層可以存放防禦武器和讓士兵休息。
營地內部,一個營帳五十人,營帳兩兩相對,在營帳的周圍和營區之間要挖排水溝,設警衛線,基本上,那種想偷營的想法面對如此陣營,根本無法偷襲,只能強攻,因爲士兵只有在自己的營區可以活動,亂竄者立刻拿下審問。
甚至連吃飯飲食,都是五個營區一竈,飯、水、廚都不同,沒有人能夠下毒讓所有人中毒,如此種種如此嚴密的軍制,與黃巾那種亂哄哄的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