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翠霞谷。
一個梵長天境內的中流勢力。
翠霞谷地如其名,所處地理位置綠野遍佈,植被豐富。
平日裡翠霞谷勢力中人就在這片綠野裡面活動,其中弟子並不穿着統一服飾,不過都極喜歡色彩鮮豔繁複的裝束,穿梭在綠野中很具仙氣。
對翠霞谷不瞭解的人,初見翠霞谷的環境和其中弟子,若是不去探知他們靈力屬陰,都會誤會這其實是陽派靈師。
只是今日翠霞谷的夢幻和寧靜在一聲尖銳的蜂鳴中被打破。
不知道從哪裡出現詭潮涌入翠霞谷內,等翠霞谷中人發現的時候,每個出口都可以被密密麻麻的詭物給堵住了。
翠霞谷主修詭師。
他們的契詭屬魘詭一類,名爲‘魘魅’。
魘魅重毒、速度快。
單打獨鬥的時候還有優勢,面對羣殺的時候就會暴露缺陷。
不過片刻間,翠霞谷裡面就一片狼藉。
“翠霞谷周邊沒有地穴,不可能是地穴突發,是誰在坑殺我們!”
“谷主,水道法陣無法催動,這裡好似被禁錮了!”
沒有智慧的詭物可不會催動禁靈的法陣或法術,所以這隻能是人爲。
有時候人爲比詭物肆虐更可怕,但是人爲又比詭物肆虐有更多可活動的空間。
翠霞谷的谷主催動契詭,背後生出一對詭翼飛到半空,以靈力催動聲音傳遍四周。
“來者何人?爲何針對翠霞谷?”
並沒有人迴應她。
翠霞谷谷主繼續站在半空中,以靈識探尋四周。
她是個五星詭師,還沒有達到六星高階,無法直接御空而行。
但是‘魘魅’的詭能之一,便是可以讓詭師背生雙翼,讓並非高階靈識的他們也能做到短暫的御空。
“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從空中走!”
“是!”
底下剩餘翠霞谷等人聞言彷彿找到主心骨,紛紛催動詭能,契詭顯形於體表。
‘魘魅’有影響詭師外表的能力,幾乎和‘魘魅’相契的詭師無論男女,皮相上都會比原本更好看些。
現在一個個背生雙翼的俊男美女,配上底下猙獰惡詭,草木橫斷的殘酷景象,畫面怪誕而兇豔。
這世間萬物好似都遵循着某種平衡的規則,好似人類靈師在高階之下大多都無法御空一樣,低階的詭物也大多隻能在地面活動。
在半空中的翠霞谷等人彷彿看到了生還的希望,幾人臉上才露出如釋重負的欣悅表情,下一秒他們的笑容就僵硬在嘴角,然後雙目圓瞪不可思議的往下跌去。
這是來自五星靈師的靈壓刻意籠罩在他們身上,造成除了翠霞谷谷主之外的其他人都無法再維持滯空狀態。
更可怕的是他們已經御空在半路,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詭物,這一掉下去直接等於掉到了詭窩裡。
“啊——!”
慘叫聲接連響起。
翠霞谷谷主只看了一眼,神色上的陰狠一閃而過,又有幾分輕鬆,朝剛剛感知到的靈識所在掠去。
既然設計這一切的也是五星,那她便有一戰之力。
等她找到那背後黑手,定要將對方活生生的吸乾血,剝掉皮,骨頭磨成粉餵給契詭。
“谷主!谷主救我!”
翠霞谷谷主無視底下弟子的呼救,不多片刻人就從他們眼中消失。
陷入詭物中苦苦支撐的翠霞谷弟子們面色絕望。
“啊!柳笙,你敢!”
“呵。”
被喊柳笙的俊美青年冷笑,咬着對方脖子的嘴並未離開,不過片刻間那人就迅速乾癟,雙眼灰白的失去氣息。
這一幕落入在場其他人眼中,衆人紛紛和丟掉手中死人的柳笙保持距離,看他的眼神警惕。
柳笙明目張膽的回望他們,舌頭舔過脣角把剩下的血腥吞下去,笑起來還是和平日裡一樣風光霽月,說出口的話卻無比陰寒,“爲何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只是先做了你們想做卻沒找到機會做的事情罷了。”
‘魘魅’的詭能之一,可以直接吞噬血肉,達到短時間的提升實力。
這種提升可以隨着血肉的吞噬而疊加,也就是說殺得血肉生靈越多實力便越強。
如果現在來襲殺翠霞谷的不是這些詭物,而是一羣人的話,他們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此時現場的環境也容不得他們去討伐柳笙的行爲,周圍的詭物不會因爲他們內訌就停下接近。
“柳笙,等此亂結束,谷主一定會發落你!”
一個聲音自人羣中傳出來。
柳笙朝說話的孟聽春望去,眼底閃過一道精光,“谷主?”他語氣不帶任何尊敬,包含的諷刺令人不安。
然而就在衆人以爲柳笙要繼續說什麼驚駭之言時,他突然又閉上嘴,似笑非笑的說道:“好啊,如果我們能度過此難,我就等谷主來發落我好了。”
他朝孟聽春伸出手,“春春,你先跟着我,這裡面就屬我的境界最高,能護你周全。”
孟聽春受到邀請不進反退。
別說柳笙剛剛纔殺了一個同門,衆人對他正是最警惕的時候。單純是平日裡,孟聽春和他的關係就不親,讓對方不要‘春春’的叫,對方也不聽。
“呵。”被拒絕的柳生不怒反笑,一隻才靠近他兩米內的詭物骨肉分離,很快化爲一灘污水。
“和我一起從這個方向突圍。”柳笙說完就一馬當先。
雖然對他有所顧忌,但是柳生有句話沒說錯,他的確是他們當中境界最高的,跟着他身後一起突圍最快速。
其他人只是稍一猶豫就跟在了柳生後面。
短短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原本幾十人的隊伍就只剩下十幾人。
這半個小時的經歷對孟聽春而言卻比她過去十幾年都要深刻。
自來到靈州,孟聽春的日子過得還算順風順水,常年待在翠霞谷中靜修,修爲進展不快不慢,本人又不是爭強好勝或軟弱的性子,總的來說就是存在感不強,正好給她免去不少麻煩事,讓日子過得平靜。
直到半年前她突破二星,修煉速度突然不斷增長,引起了一波的關注度。
孟聽春並不覺得自己多特殊,對谷主突然的看重也只有高興。
她對翠霞谷很有歸宿感,這源自於從靈船時就被翠霞谷定下,後來來到陌生大陸後就一直待在翠霞谷,那位接引她的靈師也一直和她保持聯繫,對她很是關愛。再加上翠霞谷的地理環境,表象上的平和都符合孟聽春的喜好。
一切機緣巧合之下,讓孟聽春對翠霞谷的認知一直處在一個世外桃源上。
現在家園被毀,過去她認爲和睦的同門相殘,一幕幕都在刺激孟聽春單純的身心,恍惚走神的一瞬間,沒察覺到危險的到來。
森冷透着詭異毒香的口器湊到她的頸邊,眼看就要扎進她的血肉將她作爲養料。
孟聽春驚覺扭頭,那口器幾乎要撞進她眼睛裡的距離,已經來不及躲避。
她瞳孔緊縮,視線裡那極近的口器變得模糊,定格在她腦子裡更深刻的畫面是延伸出口器的同門那張猙獰,散發着惡意的,即將得逞後滿足的笑臉。
屬於靈州的兇惡、扭曲、瘋狂,第一次這麼直白展露於孟聽春的眼前,狠狠的扎進她靈魂裡,沒有任何的適應時間。
她要死了嗎?
“啊!”
尖銳的慘叫撕裂她眼前的畫面,讓她眼前彷彿靜止的畫面重新恢復流速。
口器擦過她的皮膚滑落,帶起一片雞皮疙瘩。
孟聽春看到不知道何時來到身邊的柳笙。
正是他指甲化指刀切斷口器,救了她一命。
“春春豈是你能碰的?”
被切去口器重傷的男子兇狠道:“柳笙你裝什麼,最先殘殺他人的難道不是你嗎?這裡面殺的最多的就是你!”
柳笙:“你們都是養料,春春不一樣。”
那男子和他一對視就被驚到,往後退又拉開距離,又遷怒的看向孟聽春,見孟聽春神色恍惚,猙猙一笑,“你以爲他這樣的人爲什麼救你?只能是你身上有更大的利益被他所圖,還不如現在死在這裡來得更痛快!”
柳笙挑了下眉頭。
無論對方是真的看穿他的意圖,還是遷怒之下的挑撥離間,都已經說中了真相。
柳笙掠到男子面前,咬住對方的脖子。
明明‘魘魅’可以幻化出口器,更靈活迅捷去捕殺攝取獵物養分,柳笙卻是個例外,他熱衷於自己親自下口,契詭幻化的口器直接從他喉嚨延伸,比同門用起這項詭能都要熟練,攝取養分的速度也當屬第一。
男子在柳笙手裡死去,柳笙一鬆開手,對方像一塊破布滑落。
柳笙回頭對孟聽春露出個血腥的笑容,“春春,我們走。”
這一幕久久留在孟聽春的記憶裡,日後都如同夢魘一般久久糾纏不去。
——他不像個人,反而像一隻披着人皮的惡詭。
往日‘魘魅’在孟聽春眼裡都是美好的,此時她發現‘魘魅’也是如此醜惡。
孟聽春臉上瀕臨崩潰的表情那麼清晰,柳笙想忽視掉都難。
他皺了下眉頭,換成平時不介意再玩一會兒,現在卻來不及了。
柳笙來到孟聽春身邊,不顧孟聽春的排斥,抓起她的手腕強硬往前走。
柳笙展現出超出他平日表現出來的實力,也徹底撕開風光霽月的表象,殺起詭物和同門都一樣殘忍。或者說,後者反而更殘忍一些。
因爲他不會去咬殺吞噬詭物的血肉。
他越殺,臉色越紅,表情越瘋癲快樂。
俊美的皮相如吸食飽了的食人花,散發恐怖氣息卻也極致糜爛的美麗。
孟聽春渾身發顫,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春春,你害怕?”柳笙抽空低頭看她一眼。
孟聽春咬緊牙關。
柳笙仔細看她的眼神,隨即笑得更歡快,“惡詭、怪物、野獸,不是人,春春,你的眼睛會說話你知道嗎?”
“不愧是凡俗大陸來的小傻子,靈州像你這樣單純的人太少了。”
“可是春春你知道嗎?”
“真的怪物不是我,是你。”
柳笙的語調輕佻卻篤定。
他用泛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孟聽春。
告訴她一個她必須相信的事實。
孟聽春瞳仁驟縮。
柳笙低聲說:“這些惡詭都是爲你而來,翠霞谷滅門也都是因爲你。”
“……不。”孟聽春搖頭。
柳笙欣賞着她的表情。
孟聽春不願意相信,明明她什麼都沒做,但是柳生非要帶着自己的異常行爲,以及沒有說這種謊言的理由。
不久前死去同門的話語在她腦海不斷轟炸。
——“你以爲他這樣的人爲什麼救你?只能是你身上有更大的利益被他所圖,還不如現在死在這裡更來得痛快!”
孟聽春靈力突然爆發,掙脫柳笙禁錮,向和他相反的方式奔去,也就是之前谷主離去的方向。
柳笙一愣,隨即皺緊眉頭閃過怒氣,“該死!”
竟然被她跑了!
剛剛爆發的靈力和二星初階的修爲不符,也怪不得他一時不察。
這都快到設計好的出口了卻鬧這麼一出!
柳笙也生出後悔,不該說那幾句刺激人的話,要玩弄人等成功後多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