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早點和我父親見面?”艾素瑪疑惑地眨巴了幾下雙眼。“怎麼了嗎?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跟我父親說嗎?”
“……算是吧。不過關於是什麼事,就且先容許我保密了。我覺得我打算跟你父親所說的事情,還是先不要廣而告之比較好。”
“至於阿町是怎麼受傷的……抱歉,也請先容許我暫且保密,等之後時機到了,我再告訴你。”
聽到緒方的這番話,艾素瑪面露不解。
但她並沒有出聲追問緒方爲何什麼也不告訴他。
艾素瑪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看着緒方臉上的嚴肅神情,一個聲音在艾素瑪的腦海中響起:現在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
艾素瑪選擇乖乖聽從腦海裡的這道聲音。不去追問緒方怎麼什麼也不告訴她,也不多問別的問題。
這時,一旁的庫諾婭突然長出一口氣,然後摘下臉上用來充作口罩的布。
“好了,傷口重新縫合好了。”
“小姑娘你很厲害嘛,竟然全程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我看你的年紀,應該才20歲吧?在你這個年紀中,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孩。”
阿町她那原本被緒方用粗糙的手法縫合的傷口,現在已被庫諾婭重新用絲線縫合得漂漂亮亮的。
剛剛,在庫諾亞給她的傷口進行重新縫合時,阿町從頭至尾,連哼都沒有哼過一聲。
若不是她緊咬着口中的布,咬到臉頰兩旁的咬合肌都鼓了起來,疼得全身冒汗,否則還真容易讓人誤以爲阿町是不是感覺不到痛。
在庫諾婭宣佈縫合結束後,阿町立即放開已經被咬出兩排整齊牙印的布,一邊輕聲喘息着,一邊囁嚅:
“我纔沒有20歲……我今年才19……”
“19歲和20歲又有什麼區別呢。”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這般迴應阿町過後,庫諾婭放下手中的縫合傷口的工具,起身走向旁邊的那碩大的中藥櫃。
而緒方此時也拿出一條幹淨的布,細細擦拭着阿町身上的汗珠。
“提醒你們一下——我現在要開始煎熬用來敷在傷口上的藥,氣味可能會有些重。”
話剛說完,庫諾婭便點起了煎藥專用的鍋子,開始煎煮草藥。
隨後,一股……既不能算是臭,也不能算是香的氣味開始四處彌散。
不一會,庫諾婭便拿着一幅煎好的藥重新跪坐回阿町的身邊。
庫諾婭將那副用來敷的膏藥敷在阿町的傷口上,接着掏出麻布,用熟練的動作將阿町的傷口包好。“如何?有感覺綁得太緊或太鬆嗎?”
“不會……剛剛好……”
“那就好。”庫諾婭再次走回到那碩大的中藥櫃前,“我現在要開始煎用來喝的藥了,這個要花不少時間。要煮差不多2個時辰。”
“小姑娘你現在先睡一會吧。我看你也累了,趁着我煮藥的空當先睡一會吧,等藥煮好了,我再叫你起來喝藥。”
有傷在身的阿町,身體本來就很虛弱。
而剛剛在忍受着劇痛,進行了傷口上的再縫合後,疲倦感更是源源不斷地從腦海深處、從身體各處涌出。
身心俱疲的阿町,現在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欸……?可以嗎?我睡在你家裡不會造成麻煩嗎……?”阿町問。
“不會不會。”庫諾婭聳聳肩,“這裡不是我家。這裡只是我的診所,我家在旁邊。”
“赫葉哲的總人口也就千把來人,所以也並不是每天都會來找我看病。”
“你放心睡吧。等藥煮好了,我會叫你起來喝藥的。”
庫諾婭的話音剛落,剛給阿町擦完汗的緒方此時也一邊整理着阿町的頭髮,一邊對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的阿町輕聲道:
“阿町,你現在就先睡一下吧。”
阿町現在本就已困極,聽到緒方也這麼說了,終於像是撐不住了一般,緩緩閉上了雙眼,不一會,她的呼吸便變得均勻、平穩。
“給。拿給你妻子蓋吧。”
正煎藥的庫諾婭不知從何處拿來一牀似乎是用熊皮製成的被子。
見這被子很乾淨後,緒方將被子輕輕地蓋在了阿町的身上。
在給阿町蓋好被子後,緒方深吸了口氣。隨後,偏轉過頭,朝艾素瑪正色道:
“艾素瑪,你的父親現在應該還沒有就寢吧?”
艾素瑪搖了搖頭。
“那就請你現在帶我去見見你父親吧。我打算就於現在,快點把要跟你父親說的話說完。”
“那你跟我來吧。不過……我還是再次提醒你一次吧,我父親此時可能正在忙,所以現在不一定能見到他哦。”
“沒關係。亞希利,可以麻煩你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照看下阿町嗎?我會很快回來的。”
艾素瑪十分自覺地幫緒方進行了翻譯。
亞希利用力地點了點頭。
緒方提着自己的刀,與艾素瑪一後一前地出了庫諾婭的診所。
剛出診所,便看到了剛剛一直守在診所外頭的阿依贊與奧通普依。
跟二位簡單講了講阿町的治療情況,以及他現在打算去做什麼後,得知阿町治療順利、稍稍安下心來的阿依贊表示現在打算回他們奇拿村的村民所住的地方一趟,跟他和亞希利的族人們報個平安。
而奧通普依則表示要跟艾素瑪一起帶緒方去見他們的父親。
他們3人剛離開診所,奧通普依便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轉頭朝走在後面的緒方問道:
“真島先生,現在可以跟我們說說阿町小姐是怎麼受傷……”
奧通普依的話還未說完,其衣袖便猛地被艾素瑪拉了拉。
他轉頭看向自己姐姐時,看到姐姐在對着他使眼色,用眼神跟他說:先別多問。
雖然不明白姐姐爲何要阻止他追問這個問題,但奧通普依一向對他姐姐言聽計從,所以儘管不解,但還是選擇了乖乖聽姐姐的話。
艾素瑪制止自己弟弟去追問阿町的傷勢是如何來的之後,3人一路無話。
在沉默的氛圍中,艾素瑪他們的家緩緩出現在了緒方的視野範圍之內。
“真島先生,跟我進來吧。”
說罷,艾素瑪稍稍加快腳步,大步朝自家大門走去。
但突然——艾素瑪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表情一愣,接着扭頭朝緒方說道:
“啊,真島先生,一直忘記跟你說了。我們家現在多了個客人哦。”
“客人?”緒方反問。
“在那個倖存的塔克塔村村民逃到我們這兒來的那一天,有個年紀很大的和人突然來到我們赫葉哲。”
“那個老和人和那個逃難的塔克塔村的村民算是同一時間抵達我們這兒。”
“他剛抵達,那塔克塔村的倖存村民便緊跟着到了。”
“那人和我父親似乎是老相識,在來到這兒後,就在我們家住下了,一直住到現在。”
“老和人?”緒方眉頭微蹙,“那人叫什麼名字?”
“全名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似乎姓湯神。”
“湯神?”緒方瞳孔中的光芒因情緒波動而微微搖晃。
“嗯。那人還挺和善的。”艾素瑪點點頭,“那人現在應該就在我們家中。”
“這幾天,我一直有問父親何時有了這麼一位和人朋友,但我父親一直不肯說,也不知道父親幹嘛要對那個老和人的身份這麼諱莫如深……”
輕聲吐槽了一句後,艾素瑪快步走向家門口,撩開門簾,踏入屋中。
緊隨其後的緒方,在進到艾素瑪他們的家後,便看到了有段日子沒見、現在正盤膝坐在地上抽着煙的恰努普。
以及……同樣也是有段時間沒見的老人——這老人就正盤膝坐在恰努普的身旁。
這老人在看到緒方後,立即像是看到了什麼長着9個腦袋的奇異生物一樣,把雙眼瞪得老大。
艾素瑪:“父親,你現在並沒有在忙啊,那正好。(阿伊努語)”
“艾素瑪,怎麼了?(阿伊努語)”恰努普放下手中的煙槍。
艾素瑪朗聲將緒方帶過來的原因簡單告知。
在得知是緒方主動要求來見他後,恰努普揚了揚眉。
“……我知道了。”恰努普輕輕地點了點頭,“那麼——艾素瑪,奧通普依,你們兩個先出去吧,留點空間給我和真島先生。(阿伊努語)”
恰努普轉頭看向身旁的湯神,用日語接着說道:。
“湯神,你也先出去吧。”
“不必。”恰努普的話剛說完,緒方便立即說道,“就讓湯神先生留在這吧。”
“哦?”恰努普的眼中浮現出驚訝,看了看湯神,然後又看了看緒方,“……那湯神你就留下吧。”
艾素瑪與奧通普依聽從着恰努普的命令,迅速離開了這間屋子。
他們姐弟倆離開後,緒方便提着他的大釋天,快步走到恰努普和湯神的身前,然後跪坐在地。
剛剛站在門口時,因角度和光線的緣故,所以看得還不是很清楚,現在湊近過後,緒方纔發現——恰努普現在似乎很累。
半睜着的雙目,眼中帶着淡淡的疲憊。
但在緒方坐在其跟前後,恰努普立即強壓下眼瞳深處的倦色,微笑道:
“真島先生,急着找我,具體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的確是有急事要告訴你,不過在此之前——”
緒方扭頭看向坐在恰努普身旁的那個老和人。
“湯神先生,想不到我們竟然還能重逢啊……”
“是啊……”坐在恰努普旁邊的老和人……或者說是湯神,尷尬地笑了笑,“真島先生,你……怎麼會在這?”
“你們兩個原來是認識的嗎?”恰努普拿起煙槍用力地抽了數口,“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嗯。”緒方點點頭,“在各種機緣巧合下,我和湯神先生有過數面之緣。”
“真沒想到啊……湯神先生你之前所說的要去提醒他‘小心和人軍隊’的老熟人,就是恰努普先生啊……”
說到這,緒方長出了一口氣。
“既然湯神先生你在這,那就說明……你已經把幕府發動大軍的消息告訴給了恰努普了吧?”
湯神沒有作聲。只在抿了抿嘴脣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我倒還省了些力氣了呢。”緒方輕聲道,“不用再費心力來跟恰努普先生說明你們赫葉哲現在面臨的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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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島先生,你現在特地來見我,難道是爲了來告訴我——幕府發動大軍攻擊我們赫葉哲嗎?”恰努普問。
“嗯。”緒方頷首。“不過……我所知道的情報,不一定有湯神先生多。”
緒方剛剛之所以跟艾素瑪要求與恰努普儘快見面,就是爲了快點把“幕府大軍打過來”的消息告知給恰努普——他也正是爲了這個目的,纔回到紅月要塞的。
緒方清了清嗓子,然後將他目前所知的一切情報逐一告知給了恰努普.
恰努普認真地聽完了緒方的每一言,每一句。
很快——緒方便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全數說了出來。
而在靜靜地聆聽完緒方所述的着一切後,恰努普先是面露沉思。
過了半晌,才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擠出一抹微笑:
“真島先生,你是爲了告訴我這些情報,才特地趕回我們這兒的嗎?”
“奇拿村的村民們,現在是你們赫葉哲的一份子。”緒方緩緩道,“而奇拿村的村民們與我有着不淺的情誼,並且你們對我也有過不少的幫助,所以我也沒法對你們坐視不理。”
“這樣啊……那這樣來看,我當時決定收容奇拿村,以及允許你入我赫葉哲,實在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呢。”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這般說道後,恰努普將身子稍稍坐直,接着朝緒方鄭重地行了一禮,“真島先生,真的是十分感謝您專程回來告知我‘幕府軍來襲’的消息。”
“不客氣。”緒方還了一禮,“恰努普先生,我看包括艾素瑪、奧通普依他們在內的幾乎所有人,似乎都還不知道幕府的大軍要打過來了。你還沒有將這事告知給大家嗎?”
“嗯。”恰努普頷首,“在還沒有想出具體的應對方案之前,將這噩耗告知給大家,只會徒增大家的不安與恐慌,屆時說不定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出現。”
“真島先生,你回到我們赫葉哲時,沒有跟其他人說和人的大軍要打過來了吧?”
“放心吧。我不是笨蛋。”緒方回答,“在見你之前,我沒有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告訴族人們有外敵來襲,這是你的工作,我不會越俎代庖的。”
“但我建議你還是儘快將這噩耗告訴給你們的族人比較好。”
“這事根本就瞞不住的。等幕府的大軍兵臨城下了,你們就再也瞞不下去了。”
“你所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恰努普露出自嘲的笑,“目前,我只將這噩耗告訴給極少數人。這些天,我和這些人一直在商議該如何是好。”
“然而……討論了數日的時間。結果直到現在仍舊沒有討論出來一個結果。”
“有人說得逃命,有人主張跟和人決一死戰,也有人說……直接投降……”
說到這,恰努普抖了抖肩膀,臉上自嘲之色更加濃郁。
“和人的軍隊。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們完全沒有半點準備……連和人爲何要對我們發兵都不知道……”
“我所聽說到的幕府對你們出兵的理由,是你們煽動了鬆前城的歸化阿伊努人們,讓那些歸化阿伊努人們發起暴動。”緒方道。
恰努普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輕聲笑了幾下。
“真島先生,你相信這事嗎?”
“說實話——我並不相信。”緒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紅月要塞的阿伊努人們煽動鬆前城的歸化人們——這種話,大概就只能騙騙那些從未去過紅月要塞,對紅月要塞毫無瞭解的人。
當初,緒方從鬆平定信的口中得知幕府竟是因爲這樣的理由而出兵時,緒方就對鬆平定信的話抱有着強烈的質疑。
他去過紅月要塞,他親眼見到了紅月要塞絕大部分人都並不敵視和人,紅月要塞根本沒有半點煽動鬆前城的歸化人們的動機。
聽到緒方這不假思索的回答後,恰努普臉上浮現出了幾分欣慰:
“我們當然沒有煽動過鬆前城的歸化人們,這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我所能想到的幕府對我們發兵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爲看我們不順眼吧……”
“我們這座城塞坐落於地理方位極佳的位置。”
“自幾年前開始,幕府發現這塊地後,就隔三岔五地派人來與我們聯絡,想招降我們,讓我們拱手讓出這片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園。”
“我們當然不會理會這種無理的要求,所以他們幕府每派人來勸降一次,我們就回絕一次。”
“佔據了地理位置太過良好的地方,並屢次拒絕和人的招降,惹惱了幕府……這大概纔是幕府對我們發兵的真正理由吧……”
恰努普深吸了一口氣。
“也罷……不管幕府對我們發兵的真正理由是什麼,這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恰努普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緒方:“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啊。”
“嗯……因爲這些天我一直在爲該如何是好而憂心……”恰努普苦笑,“連覺都睡不好……實不相瞞,在你來之前,我剛剛其實一直在打盹休息……你來的時候,我剛好醒了過來。”
說到這,恰努普深吸了一口氣。重整面容,將苦笑轉化爲了微笑。
“真島先生,謝謝你專程回來提醒我。”
恰努普再次說了一聲“謝謝”
接着——
“現在……你快帶着你的妻子離開這兒吧。”
恰努普一字一頓地說着。
“你和你妻子沒必要留在這裡陪我們涉險。趁着現在幕府的軍隊還未來,真島先生,你們快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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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些天,我跟大家說我最喜歡的動物是熊,結果很多書友問我是不是在搞隱喻,喜歡的不是熊,而是柰子的那個xiong……
作者君在這裡解釋一下啊,作者君並沒有在搞什麼隱喻啊,我最喜歡的動物的確就是熊,KUMA~~
從小時候起,我就覺得那種胖胖的、有圓耳朵的熊很萌,有種想抱上去的衝動。
不過——對於另外一個xiong,作者君也是非常喜歡的~~(嘶哈嘶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