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們幾個再次趕去五道村,並在這兩個罪犯的家裡尋找了一番。
我在田三狗和王炳的家找到了好多造型古舊的瓶子,剝皮香水就是用這些瓶子裝的。但除了這些瓶子之外,我們就沒有其他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沒有香水的配方,沒有怪花,也沒有任何能跟鄭莉產生聯繫的東西。
5點左右太陽就落山了,到6點時村外的荒地就變得一片漆黑。我、姬玖嵐還有陳剛拿着高光探照燈,再次翻過矮山,到了煉油的黑作坊。
煉油的鍋早就滅了火,但那股臭味依舊瀰漫在空氣之中,好在我們都戴了防毒口罩,雖然不能把所有的臭味都過濾掉,但起碼不至於讓臭味把我們薰吐了。
我讓姬玖嵐和陳剛退到後面,由我在前邊推門進到院子裡。
院裡的東西沒有被人動過,但那些死狗、死貓、以及其他一些根本無法辨認的動物屍體還在那躺着,白天的時候我倒不覺得怎樣,可在晚上,這些東西總會給人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有鬼嗎?”陳剛在我身後小聲地詢問。
我搖了下頭,陳剛立刻鬆了一口氣。
不過我馬上補充說:“鬼這種東西不是隨時都露面的,有時候你需要叫它,它纔會出來。”
“我寧願它別出來。”陳剛皺着眉頭說,不過他還是大着膽子跟我一起進來了。
我院子最裡面的大鍋周圍布好了符陣,並用石頭壓好,然後唸咒語進行開光,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我便向大鍋裡面扔了幾張靈符。
符在鍋裡呼地一下着起了火,火苗躥起一米多高,但緊接着火苗就矮了下來,然後很快熄滅了。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臭味變得越發濃烈,即使戴着防毒口罩也完全隔絕不了。
“要來了,你倆都別出符陣。”我提醒着姬玖嵐和陳剛,他倆也聽話地向我身邊湊過來,並且警惕地用探照燈朝四下裡照着。
“鄭莉!我知道你在這,出來吧,害你的人都已經被抓了!”我單手攏在嘴邊,對着空蕩蕩的院子喊着。
話音未落,一股陰風就從煉油的大鍋周圍捲了起來,地上放着的符紙被吹飛了好多。
“壓着點!”我喊了句。
陳剛和姬玖嵐緊張蹲下來按照符陣,防止再有靈符被吹走。
不一會,一條黑狗從院門口探頭走了進來,接着是幾隻瘸腿、少皮的貓--姬玖嵐和陳剛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顯然他倆看不到這些動物鬼。
很快,院子裡就被這些沒皮的動物佔滿了,一朵黑紫色的屍香魔芋也從院子正中生了出來,在盤蛇一樣的花朵中間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孩。那是鄭莉,我見過她尋人啓事上的照片。
“鄭莉來了。”我低聲提醒了身後兩人一句,然後一邊往院子中間走,一邊對着鄭莉的亡魂大聲說:“鄭莉,你身上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害你的人都已經被抓了。”
鄭莉看了我一眼,從眼睛裡竟淌出了血,然後是鼻孔、耳朵……原本一個漂亮的女孩瞬間被毀了。
我趕緊拿出手機,大聲念着從網上抄下來的一段文字:“在僞善的笑容背後,每個人都隱藏着一顆麻木而冰冷的心,只是死亡才能讓人們卸掉這僞裝,只有無盡的黑暗纔是人的歸宿,纔是我的歸宿……”
“我渴望將這一切全部結束,追隨冥府的嚮導帶我踏入地獄。”鄭莉開口說話了!
我念的這段文字就是從她博客上抄下來的,我斷定它對鄭莉來說是有着特殊意義的,她死了之後還一直追逐着屍香魔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冥府的嚮導,它矗立在地獄的門口,越過它,我便踏入了地獄之彼端,有人在地獄等着我,我將加入死的一方。”鄭莉繼續說着,可是這段話絕對沒有在她的博客上,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可以讓你擺脫痛苦,你不需要這樣折磨自己了,你可以從地獄裡離開了。”我安撫着她說。
“不!根本沒有結束,一切纔剛剛開始!我要復仇,我要向全世界復仇,你不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鄭莉突然衝着我怒吼了起來,她的聲音尖銳得幾乎能刺破我的耳膜。隨着她的喊聲,院子裡的那些動物也呼嘯着朝我這邊撲了過來。
我趕緊結了九字真言護身印,然後退回到符陣裡。那些動物鬼魂根本無法近我的身。但這並不會讓我覺得高興,我本以爲鄭莉會被我安撫、超度,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似乎她身上還有着其他隱情!
空氣越來越冷了,風也越刮越大,地上的靈符不斷被冷風捲走,符陣的效力也越來越弱。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不能現在安撫住鄭莉,那我只能暴力一些了。
想罷,我念了開煞咒,放出了白虎式鬼。雜七雜八的貓狗豬羊頃刻便被衝散,白虎也一躍撲到鄭莉身前,並將她按倒在地上,那朵巨大的屍香魔芋也被衝得七零八落。
我快速跑過去用封鬼銅盒將鄭莉的鬼魂收了進去,再用靈符封上,院子裡的陰風頓時停了,那些貓狗也都沒了蹤影。
“完……完事了?”陳剛結巴着問了句。
我回身朝着陳剛和姬玖嵐點了點頭,不過,我心裡非常清楚,事情並沒有結束。
次日,陳剛和當地警察一起押送王炳去市裡的看守所。我沒有回去,而是和姬玖嵐一起去了鄭莉家。
跟五道村比起來,河西村相對富裕一些,從村民蓋的房子就能看得出來,而鄭莉家的房子尤其的好。我來之前對鄭莉家的情況並沒有多少了解,所以看了那房子我還以爲她家有什麼大產業,結果讓我很意外,她傢什麼產業都沒有。
鄭莉是單親,她母親在家務農,她還有兩個姐姐,說是都在西京打工,但具體是幹什麼的她母親並沒有說。不過看這房子,再看屋裡的電器、傢俱,鄭莉那兩個姐姐在做什麼我多少也能猜得出來。
姬玖嵐轉告了鄭莉的死訊,鄭莉的母親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她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僅此而已。
我問了下鄭莉在失蹤之前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表現,她母親很麻木地回答說:“不知道,我沒看出有什麼不同。其實我跟她平時沒什麼話說,她就喜歡悶在她的小屋裡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我願意讓她去找她的倆姐姐,她不去,跟我鬧彆扭,然後我和她就不怎麼說話了。”
“能去她房間看看嗎?”我問。
“可以。”鄭莉的母親應了句,然後便起身引路。
鄭莉的房間很樸素,甚至有些單調、陰暗,我平時驅鬼看風水的時候也沒少進女孩的房間,但鄭莉這屋子的佈置可完全不像她這個年齡段的女孩該有的。
電腦已經很久沒有被動過了,上面蒙上了一層灰,旁邊的小書架也是同樣的狀況。我走過去看了下書架裡放着的書,裡面擺着的大都是些國外的詩集,還有一些晦澀難懂的文藝小說。
在這些書當中有一本抓住了我的視線,那書的封皮上畫着一朵屍香魔芋,書名叫:罪惡之花。
我翻開這本書看了下。
這是本小說,主人公是個出生在紅燈區的女孩,從目錄來看,小說的內容大概就是主人公在社會的底層掙扎求生,受盡人們的白眼,最後她選擇以死的方式對抗整個世界,但換來的卻是一場空。
書中的很多句子都被紅筆標註了下來,看得出鄭莉很喜歡這本書,而且她博客中所寫的文字貌似也都出自這本書。
就在我專心翻看的時候,姬玖嵐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並將一張信紙遞給我說:“這個是從書裡掉出來的,你覺得這應該是什麼意思?”
“從我看的這書裡掉出來的?”
“嗯。”姬玖嵐點頭。
我接過信紙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六個字:我在地獄等你。這幾個字都是手寫的,字跡瀟灑有力,應該是出自男人之手。
“也許她還留着信封。”
我放下書開始在鄭莉的房間裡翻找起來。
這房間不大,找起來自然也容易,很快我就在牀墊下面找到了信封。信是郵到縣高中的,上面沒有留寄信人的地址,也沒有署名,只是畫了一朵黑色的屍香魔芋,郵戳的時間是鄭莉失蹤的前一個月。
不知爲什麼,在看到這信封之後我腦袋裡浮現出了“死亡助理”這四個字。或許最近接連受到了他的“關照”,現在一遇到什麼怪事我就不自覺地往他那裡聯想。
姬玖嵐把信封用塑料證物袋裝了起來,她說拿回局裡或許能讓技術員找出點線索來。隨後她打開了鄭莉的電腦,而我則繼續讀那本只看到開頭部分的小說。
鄭莉的所有聊天工具都設置了自動登錄,姬玖嵐查看了一下她的聊天記錄,內容大概可以分成兩類:男的想上她,女的想罵她。
我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鄭莉對我說過的話,現在我明白了,這個世界對她來說確實太殘酷了,她需要一個棲身之所,而有個人爲他提供了一個地方,那裡叫做地獄。
在姬玖嵐檢查電腦的過程中,我也將小說快速翻完了。
在尾聲部分,女主人公自殺了,她在地獄裡找到了屍香魔芋,並用它做成香水,再通過這香水誘惑那些她憎恨的人,將他們帶入地獄。她在死亡的世界裡完成了自己的復仇,可她不知道,這只是她在彌留之際的幻覺,但這幻覺卻讓她的臉上第一次掛上了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