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天似乎黑的很快,蕭長夜甚至沒有看到太陽當空的時候,天色就已經黑了下來。
從自己的速度來判斷,從南新河離開根本沒有過去多久,也就是說這個地方一天的時間簡直短得可憐。
窗外夜色微涼入水,窗內微弱火堆隨風搖曳,有人的心思也在搖曳。
蕭長夜坐在火堆邊,聽到沐雲英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他擡眸向外望去。
晚風吹過池塘,被一堵築在水上的白牆所阻,上覆黑瓦,牆頭高低起伏似波浪,在其兩側,是諸多靈草,上面還掛着豐碩的靈果。
這裡是京都平日裡來人極多的道果園,乃是皇帝陛下太清二年下旨建造,在主殿供奉三清。
蕭長夜不敢去採摘靈果,也不敢去主殿,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道果園的一處偏院,所待的屋子是平常在此養護靈果之人居住之所,非常簡陋。
他看着火堆另一邊,臉色略顯蒼白憔悴,但依舊清秀的沐雲英,想到當時面對方白塵出現的火苗,想到她攔住佛宗強者的事情。
愧疚說道:“抱歉,你的東西我到現在還沒有取出來。”
這一次,他是真的感到不好,別人這麼待你,可是從那片樹林離開後,他都沒有再進過一次萬卷書屋,嘴上還向別人承認自己會想辦法。
“我出現在四葉街並不是因爲血玉在你的身上,”
火光將她的臉蛋照耀的很是明亮,目光也因此顯得十分明亮,她平靜的語氣就像述說着一件普通的事情,“方白塵是使團成員之一,他想要在四葉街出手殺你,這件事我有責任。”
在名義上,荀墨纔是三宗使團年輕中的領袖,好像和沐雲英這位聖女沒有什麼關係。
實際上呢,她既然是聖女,既然在使團中,那麼即便是三宗長老都需要向她說明談判過程中的所有事情。
方白塵是使團成員之一,當然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內,這就是她的責任。
“其實方白塵想在宴會上對你出手,不過我阻止了他,”
說出這句話,她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後悔的神情,“在你離開錦意樓後,他尋機出去,於是我跟了出去。”
原來是這樣。
蕭長夜這下才明白方白塵當時爲何說有人阻攔他,這件事竟是眼前的少女所爲。
“你擔心他做出過激的舉動毀了這場談判?還是擔心我就這麼死去了血玉無蹤?”
“首先,即便你死了血玉也不會失去蹤跡,”
沐雲英看着他認真說道:“其次,他這麼做確實會影響這場談判,我既然被他們尊爲聖女,自然要肩負起爲南方百姓謀福祉的責任。”
她說的是被尊爲聖女,而不是我身爲聖女。
蕭長夜認爲這其中有很大的不同,注視着沐雲英問道:“你是爲了責任而來?”
“是的,所以你不用太過感謝我。”
聽見這話,蕭長夜微笑道:“帶走方白塵後,你爲什麼又回來了?”
“不是回來,是我沒法離開,”
沐雲英倒出一顆丹藥服下,雙手靠近火堆,說道:“那場雨封閉了四葉街,方白塵也沒能出去,我看見出現在雨中的馬車,便走了過去。”
“你知道那個黑袍人是誰嗎?”蕭長夜用木棍翻了翻將要熄滅的火,這個動作忽然讓他回憶起在英招破廟中的情景。
“當時我之所以沒有摘下他的面具,是爲了向那名和尚表示誠意,也是擔心摘下面具看到對方的臉後沒有迴旋的餘地,”
說到這裡,她兩道如畫的眉輕輕蹙起,就像是遠山之上氳氤起淡淡的薄霧,“結果是我失算了,和尚連他的生死都不在乎,怎會在意我們看見他的臉。”
“不一定!”
蕭長夜凝眉道:“或許他正是擔心我們看見,所以用那麼猛烈的手段。”
沐雲英微怔,旋即說道:“不排除這種可能。”
“現在他們都在這裡?”問出這句話,蕭長夜內心不免有些忐忑,如果這些人都在,那麼他還有奪回血經的機會。
“肯定在,”沐雲英對此非常確信。
“那麼,這裡是那裡?”
蕭長夜提起十二分精神,問道:“有沒有可能,我們先出去,然後將他們繼續困在這裡?”
從這句話中,沐雲英察覺出了他的很多想法,說道:“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我們出去的時候。”
窗外的風掃過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
蕭長夜聽得很清楚,所以他不認爲自己聽錯了沐雲英的話,皺眉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你說的話。”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耳熟。
“自建武變法以後,佛宗被逐出大周,自此在中原再也難見到他們的身影,”
沐雲英聲音雖然依舊乏力,可是能聽出她此刻很認真,“他們突然出現,我想絕對不僅僅是因爲血經。”
呃...
蕭長夜仍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說道:“你想說什麼?”
沐雲英微感愕然,旋即鄭重說道:“這是一次查清他們來大周想做什麼的機會。”
“聖女殿下,您是腦子短路了嗎?”蕭長夜表現得很有禮貌的說出這句話。
而聽見這句話的沐雲英,臉色亦是驟變,原本如一副靜美山水畫的眉眼突然間隨之擡起,其間鋒利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她靠近火光的雙手,在蕭長夜的注視下握成拳頭,語調驟然鋒利起來,“你最好能給出一個讓我信服的解釋!”
這句話聽着耳熟。
蕭長夜卻沒有當初在河邊時的緊張,“我們出去將他們困在這裡,讓朝廷出手解決難道不是更好?”
“你錯了。”
呃...
蕭長夜一時懵逼,“我錯那裡了?”
“他們若當真知道自己要落入朝廷手中,肯定會立刻選擇去見他們的佛祖,又怎麼可能說出來大周的目的?”
沐雲英鬆開自己的拳頭,平靜說道:“你我勢弱,他們面對我們,心中會自然而然的認爲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防備心會有所放鬆,更容易生擒。”
逐漸起伏不定的氣息是無法騙過面前這位天才少女的。
可蕭長夜不在乎,他現在覺得面前的少女不應該叫天才少女,應該叫白癡少女。
聽見沒,她說生擒。
她居然說生擒?
她在明知自己勢弱的情況下,居然還敢說生擒。
這是人能說的話嗎?
就是自戀驕狂如陳士先來到這裡,也不可能會說出這種話來吧。
“聖女殿下,您是在胡說八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