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和餘夫人的心腹丫頭一聽,臉色都變了,“夫人,這萬萬不可!若是讓姑爺那邊知道了,那豈不是……”
“一個小小的柳家而已。”餘夫人眼底全是偏執。
柳家相對於餘府來說,底子還是太薄,而且她相信,柳家同餘家結親,看中的就是餘閣老的這份助力。只要親結了,那新娘子是不是淑雅又有什麼關係。
“我絕不會讓那些賤婢得逞。”她是正室,必須要捍衛她身爲正室的威嚴,“那些害死淑雅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等這件事之後,她有的是時間陪她們過招。
見夫人如此神色,翠翹就知道夫人的主意是不會改變了。也幸好明日就是出嫁的日子,不然時間一久,紙包不住火。
“可是夫人,七姑娘總得入土爲安。”心腹丫頭繼續勸道,“現在天氣越來越熱,這樣也不是辦法。”
“我知道。”餘夫人恨歸恨,也沒徹底喪失理智,“我只要淑雅順順利利出閣就行。”只要出了門,餘家自持身份,絕沒有讓兩個女兒去嫁給同一個人的道理,“出了城上船,到時候我會讓人去接淑柔,介時翠翹你代替你家姑娘去拜堂。拜完堂之後,再把原委說給姑爺聽,就說姑娘在途中病逝。”
柳家若是想得到餘家的助力,必然會吞下這口氣。
翠翹知道,這個法子只要兩家都默不作聲,也不是行不通。長安城裡不是沒有發生過代嫁替嫁的事,但是像夫人這麼欺負人的還是頭一回。
可她只是個丫頭,就算覺得這樣不對,只能聽命行事。
把這些都吩咐完,餘夫人看着內室緊閉着的門,像是才反應過來女兒沒了一樣,心突然就揪成一團,疼得她渾身都在顫抖。
次日,餘府從早上開始就非常熱鬧。畢竟是當朝閣老家的喜事,別說長安城的官員,就連是外面的官員得到消息,也早早的備下了禮送來。
餘家這般的熱鬧,但是前來參加喜宴的女眷們卻發現餘家內院露面的女眷比以往要少,似乎那幾位庶女都沒出現過。而之後本該給新嫁娘添妝,但是都被餘夫人以女兒感染了風寒爲由,衆女眷只好在外面添妝。
不過這事還是讓人起了疑心,只是礙於面子,都默不作聲,沒有質問。
喜宴過後,花轎被從內院擡出,當着所有賓客的面走大門送了出去。
一直聽到丫頭來通傳花轎出了大門,餘夫人的眼淚才掉了下來。
衆人只以爲她是傷心女兒遠嫁,紛紛出言安慰。只有餘夫人自己知道,這眼淚究竟是爲什麼而流。
在送嫁隊伍出了餘府後,翠翹的心還沒徹底放下來。好在之後的事一切順利,他們出了長安上了船,直到船開動,翠翹的心才落了下來。
雖然不知前途如何,但她至少離開那個地方了。
花轎是被直接送到船上最大的房間的,翠翹是唯一的陪嫁丫頭。
她讓其他人都下去後,這才深吸一口氣,把花轎的簾子掀開,準備把裡面的屍身給收拾好。
然而就在她把簾子掀到一半時,卻聽簾子裡面有人叫她:“翠翹。”
這一聲讓翠翹整個背脊都毛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她的後腦勺。也幸好她平時不是個一驚一乍的人,沒有尖叫出聲。
“姑娘?”翠翹顫着聲音道,最後還是沒有勇氣打開簾子。
“姑什麼娘,你家姑娘不是已經沒了?”簾子被一雙玉手撩開,翠翹見一身鳳冠霞帔的‘小姐’從轎子裡鑽了出來,還抱怨道:“這鳳冠還真沉,來,幫我取下來。”
翠翹哪裡敢動,她吞了吞唾沫,艱難道:“你……你是誰?”
“你覺得我是誰?”‘餘淑雅’撩開珍珠面簾衝着她眨了眨眼睛。
這一瞬間,翠翹福至心靈,“您是傅觀主?”
是了,這普天之下,大抵也就只有傅觀主有這個本事了。
“真是聰明的姑娘。”傅杳滿意道,“幫我把這冠取下來。”
知道是誰之後,翠翹哪還敢拖延,忙上前幫着把那十幾斤重的鳳冠給端了下來。
頭上沒了東西,傅杳扭了扭脖子,道:“這身體不錯,十六歲的感覺真好。”
翠翹站在旁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傅杳在活動完之後,纔看向翠翹道:“我之前給你留的選擇,你可想好了答案?”
翠翹知道她問的是之前的生死問題,她垂下眼眸道:“只怕沒人不想活着。”
傅杳捏着她的下巴讓她擡起了臉,對她道:“在我面前,你不是下人而是人,所以沒必要低着頭說話。既然你想活,那我就讓你活。不過你應該知道,這天下沒有白得的好事。”
翠翹當然知道。就和她被賣一樣,餘府得人,她的爹孃得錢,公平交易。
“您需要……”她卡了下殼才繼續道,“無論您需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你不必這麼視死如歸。”傅杳示意她放輕鬆,然後對着門外道:“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
接着在翠翹的目光下,房門被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孩子。
翠翹覺得這位姑娘有些眼熟,她稍微想了下,突然間想起這位是誰了,“您是傅三姑娘?”
她記得傅三姑娘不是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嗎,怎麼現在卻好端端的站在這?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三娘看着翠翹道。
“我當然記得。”翠翹心裡也沒想到會再見到,“有一年您到餘家赴賞梅宴,我當時就在外面挨凍,是您讓人塞了個手爐給我。”
後來聽說傅三姑娘跟人私奔,她心裡其實是不信的。再後來傳出傅三姑娘意外身亡的消息,她還偷偷給傅三姑娘唸了經。
“還有這事嗎?我都忘了。”三娘笑道。
她們旁邊,傅杳拍了拍桌子,提醒道:“寒暄的事,你們回頭再慢慢聊。傅三,我之前答應過你,說你給我賺足夠多的銀子,我就讓你復活。現在道觀已經建得差不多了,我也履行我的諾言,肉身還給你。”
三娘其實在剛剛回到自己體內時,她心裡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她看向觀主,想到即將離開,忍不住有些想哭。但是她現在還只是個活死人,嚴格來說,還沒真正復活,眼淚也掉不出來。
“多謝觀主。”她想跪下來,卻被傅杳攔住了。
“公平交易而已。”
“不是的。”三娘搖頭,“是觀主您憐憫我。”若真是公平交易,她只會付出更多。
“你看看,你又在自以爲是了。”傅杳道,“你又如何得知,你們所付出的不是我最想要的呢。就算給我金山銀山,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交易來又有何用。”說完,傅杳沉默了一下,“不對,金山銀山我還是挺想要的。”
三娘聽到最後這句,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笑着笑着,卻一股傷感在心頭瀰漫。
傅杳也不管她情緒如何,再次看向翠翹道:“有件事你可能不太知道,傅三和柳賦雲這倆人從前是青梅竹馬,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翠翹原本還想着傅三姑娘爲何會出現在這呢,現在一聽到這話,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知道了。”翠翹當即表態道,“我會好好把三姑娘平安送到柳公子身邊的。”
“我就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傅杳笑了起來,“把人送到之後,等他們拜了堂,你再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柳賦雲,剩下的他都會處理妥當,而你到時只需讓他送你去裡水青松觀就可。”
翠翹沒有質疑她的話,不過眼下卻還有另外一樁事,“觀主,夫人在水道三十里外已經安排了船來接我家姑娘的屍身……”
“這個問題也不大。”傅杳一指旁邊的牀上,“諾,人我都給你安排好了。珍珠對他們忠心耿耿,死得還那麼慘不說,還被胡亂丟在了亂葬崗,她受點餘家的香火也是應該。”
翠翹一看,果真見牀上放着一尊薄棺。
“這裡面是珍珠?”翠翹也沒想到最後事情會變成這樣,但總體來說,這事反而算是圓滿,“一切都聽您的。”
反正就算到時候天塌下來,還有傅觀主在前面頂着。
和翠翹把所有的話都談好了,傅杳看着三娘,道:“從前說你,是希望你不要看人太過片面。識人不清這種事,一輩子有一次就已經足夠了。去吧,柳賦雲在等你。”
說完,她一點三孃的眉心,三娘眼睛望着她,在閉眼倒下前,有滴眼淚從她眼角滑落。
翠翹忙去扶人,等她把人給扶住了,結果一看,傅觀主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
現在有了送嫁的新娘,翠翹也算是鬆了口氣。
餘家送嫁的船一路南下,竟然順風順水,只花了十天左右的時間就進了贛江水域。
贛江那邊早就有人提前在等着,見到船來得這麼快,二話不說就讓人去通知柳大人來迎親。
柳賦雲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不過柳家這邊也早就準備好了,也不至於事事倉促。
再接着就是迎親拜堂,整個修水都因爲這事多了幾分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