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道盤(80%)。”
“時間道盤(81%)。”
“……”
大道盤的進度穩步上升。
和預想中的一樣,古今忘憂樓,果真是高法則之地。
這裡和神之遺蹟類似,奧義不是極限,超道化有望企及。
徐小受已經從魔祖時間節點,退了出來。
他到最後都沒有做出選擇,魔祖似也早知道了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那麼快給出答案。
因而最後,所言也只是“不急於當下”。
祂表現極爲篤定,對自身極有信心,彷彿只要徐小受回去後見到大陸局勢的發展,會更加堅定要拋棄八尊諳,尋求與祂合作。
至於那上之選的秘辛,以及最後,魔祖指尖輕點腦門,道出“轉盤”這二字的提示……
漫步時間長河,伴隨時間真諦的沉澱,對時間之道的感觸愈深,徐小受忽然感到彷徨。
他只覺,自己要迷失在這裡了,腦海裡百思不解閃回的,只有一個念頭:
“魔祖,知道我腦子裡的轉盤……”
事實上,徐小受腦子裡已經不是一個轉盤,而是一個被動系統界面。
但他深知,被動系統是怎麼出現的。
那是他撥壞了轉盤上的指針,被迫挑選出來的。
魔祖的提示,暴露了祂的無知,祂對被動系統根本不知道真相,還停留在“轉盤”這最原始的階段上。
但同樣,也展露了祂的無所不知,自己最大的秘密,魔祖居然知曉一二?
“祂,如何得知的呢?”
“祂能知曉,證明‘轉盤’的存在,一定不止祂一人知曉,說不得還有其他祖神知曉……”
盡人那邊,紅塵百態的感悟還在滲來。
時間長河,從白窟到東天王城,到虛空島,乃至是到後續玉京城、四象秘境、神之遺蹟。
種種過往,種種不屬於自己的過往,紛至沓來。
這海量的“經歷”,或自己的,或不屬於自己的,幾乎要將徐小受淹沒在時間長河之上。
所幸,他唯一還能錨定自己的,是一串穩步上行的數字。
“時間道盤(88%)。”
“時間道盤(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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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步,徐小受已經走完了自己於五域的此生,重新看遍了一次花開花落。
他在蘊道田裡種下九十九顆種子,獨獨捏着最後一顆,遲遲未曾種落。
“古今忘憂樓……”
他在時間長河之上,來到了現實世界裡的當下,再一次進入到了古今忘憂樓。
他見到了自己。
盤膝坐於地上的自己,周身魔氣翻涌,眉頭緊鎖着,似是陷入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困境。
“當然難了,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何況是我自己……”
時間長河上漫步的自己,看着古今忘憂樓裡悟道的自己,我觀我,我非我。
這般玄乎,這般神奇,不免教人唏噓。
徐小受忽然懂了空餘恨,時間之道不可悟,知之愈深者愈迷失。
他索性放棄思考,將目光重新投向這教人無比憂愁的古今忘憂樓。
“咕咕……”
煮沸的茶壺已經太長時間無人去動。
嫋嫋沸騰的白煙,便從壺嘴中飄忽而起,毫無定型,就像時間。
“刷刷……”
巳人先生在茶臺邊上,坐立不安,手中摺扇不住的扇動。
八尊諳巋然倚在門邊,平靜自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時還能擡起頭來望向窗外。
空餘恨則已從木梯上下來,去到了閣樓左側的擺桌之前,他半靠在那裡,手裡無意識轉動着一把雕木的鋒利刻刀。
“空餘恨,擅木工嗎?”
徐小受若有所思,記起來上一次進古今忘憂樓,空餘恨分明也在雕刻黃泉。
他刻出的木雕太過詭異,腦袋套着腦袋,就像是時間囚籠般的套娃,見一眼就讓人感到,連神魂都要被吸進深淵了。
“黃泉,被吸進深淵了嗎?”
徐小受又想到了這號人物,迄今他不曾再在五域露面過。
黃泉不在。
黃泉的木雕還在。
徐小受看向了擺桌上的木雕,想來這都是空餘恨的得意之作。
除卻黃泉的,還有十尊座木雕,以及自己看着眼熟,但卻叫不上名字的其他一個個存在。
“也許,他們也都是那個時代,有媲美十尊座之姿的人物。”
木雕許是放得久了,空餘恨亦不曾怎麼去擦拭過,有的頭上、肩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就像時間。
“之前好像並沒有灰塵……”
無聲呢喃着,徐小受突而警覺,瞧見了擺桌上除了木雕,還有其他的木製小玩意兒。
有梳子、木鐘、投壺、木靶、轉盤等,不一而足,似都是空餘恨打發時間的消遣之作。
“轉盤!”
徐小受卻瞳孔巨震。
近前後,迅速抓起那轉盤。
可那轉盤只是木色,並無金紅兩大分區,也沒有可以撥弄的指針,更無刻着“主動系統”、“被動系統”等字。
放下轉盤,悵然若失。
期待與落空,正如時間。
“時間……”
徐小受捏着最後一顆蘊道種,到了這一步,所見所感,他都能聯想到時間。
他猶豫不決,哪怕八尊諳說了兜底,他忽然失去了最初的勇氣,去將時間道盤超道化。
“時間,是什麼?”
他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看完了他人的無數生,居然還沒能得到準確的答案。
他將目光投向古今忘憂樓的窗外。
時值正午,不見飛雪,驕陽當空。
恍惚之中,日光西斜,落幕昏山。
“時間……”
徐小受又有所悟。
時間是動,是茶壺上沸騰的白煙。
時間是靜,是擺桌木雕上的灰塵。
時間是正午時分一動不動的驕陽,也是黃昏時刻沉沉速墜的日落西山。
時間是衡量世間萬事萬物的唯一單位,可時間又是被人定義出來的,時間本身虛無。
它好像存在?
又好像不存在?
“時間的盡頭,是什麼呢?”
徐小受再一次對此問生出好奇。
他從窗外收回目光,將來路走完後,將視線投向時間長河的盡頭。
迷霧遮眼,前路未知,徐小受得不到答案。
時間是兩頭都有終點的線段,還是可以無限延長的直線,是首尾相接的圓形,還是一個莫比烏斯環?
沒有答案。
徐小受長長舒出一口氣,站在古今忘憂樓上,時間道盤火力全開。
他試圖將時間長河囊盡,窺見源頭與盡頭。
可時間無源無盡,時間長河從後方流淌而來,向遠處奔騰而去,他渺若河中砂礫,云云不知所謂。
“有人!”
恍惚中,徐小受看到了時間長河上無數個身影,他聚精會神。
但很模糊。
那無數個身影,像是自己,又像是空餘恨,好像還是站在源頭和盡頭處的……時祖?
他們皆背對着自己。
時間的真相,根本窺探不了一二。
“或許,這就是時間的真相?”
徐小受感到煩悶,一眨眼後,那時間長河上的所有身影幻滅,彷彿不曾來過,就像時間。
時間,空空如也。
時間並無喜悅,悲喜皆付東流,可人有!
因而時間於人,至末遺下的是彷徨,餘下的是憎恨?
“……”
徐小受沉默了不知許久,從時間長河上退下來,古今忘憂樓中盤膝悟道的徐小受是時睜開眼睛。
他一身魔氣斂入體內,彷彿方纔什麼都沒發生過,擡眼瞥向了木門口邊的八尊諳。
古今忘憂樓三人,同有察覺。
梅巳人驚而起身,欲言又止。
空餘恨從擺桌前回頭,並沒有注意到擺桌上的轉盤,好似被什麼挪動了位置。
八尊諳將目光從徐小受坐下那璀璨絢爛的時間奧義陣圖上收回,望着少年,恬聲問道:
“準備好了?”
徐小受深呼吸後,頭一點:“嗯。”
“徐小受!”
梅巳人上前,想要說點什麼,最後也只是蹲下來,對着他重重握了握拳:“你可以的。”
“徐小受。”
空餘恨也開口,徐小受望着去,見他沉吟過後,低聲說道:“面對時間。”
八尊諳亦從木門邊上起身,雖依舊雙手環胸,脣邊卻多了笑意,也多言一句:
“放心,我看着。”
徐小受再一次點頭,閉上雙眼。
他不再猶豫,將最後一顆蘊道種,種到蘊道田上,將自己,徹底投進時間之道中。
“時間道盤(90%)。”
轟!
自我好似崩離,世界分崩離析。
古今忘憂樓不復,一派混沌襲來,不知過了多久,世界各地,有無數異次元裂縫龜開。
腳下,化出了一座不大的四方臺。
“這是……”
……
“受爺怎麼還沒回來!”
靈榆山,李富貴捏着一顆金杏,急得團團轉。
天要塌了!
誰都不曾想過,率先出事的,居然是七斷禁時境裂縫。
據消息稱,那邊出現了三大怪物,疑似至高半聖級,也就是十尊座、受爺那個等級。
宴生盟主親身赴戰,一擊就被腰斬。
黑樓半聖扛過大旗,當衆分娩而亡。
那三大怪物,一爲紫色巨眼、一爲古老槐樹、一爲塔下棺槨,別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李富貴還不清楚麼?
哪裡是半聖!
這分明就是三大祖神!
消息傳來,自是沒有眼見的可靠,李富貴捏出金杏畫面,裡頭頓時傳來激亢的聲音:
“兄弟們,我現在就在時境裂縫,這裡就是北域前線戰場,可以看到,方纔一閃而逝的,就是淹沒天穹的雷海。”
“這就是魁雷漢的實力!”
“這就是十尊座之首的威名!”
“天吶,你們是不知道,方纔聖劫、祖源帝劫齊出,魁雷漢手一捏,雷劫亦是雷,直接給他拿捏到了手裡,化作了一杆撼天雷錘……”
傳道主所處的位置,顯然是在極後方,畢竟保命要緊。
掌杏畫面,幾乎將整個時境裂縫四方臺戰場,囊括了進來。
當然,最引人矚目的,便是一人一錘,凌駕虛空,睥睨天外三大怪物的魁雷漢。
戰鬥正在激烈進行中。
虛空之外,垂下槐枝,有如神明垂釣,戲謔諸生,只是枝條探來,餘力蕩破道則,又將虛空粉碎。
觀戰者早早就突破了百萬之數,這都只是開始,人數隨時間推移還在往上升。
經過介紹,誰都知道,便是這般槐枝,在方纔刺中了黑樓半聖,後者毫無反抗之力,當場聖隕。
可畫面中,魁雷漢大氅一揚,踏空迎去。
他都沒怎麼發力,只是這般簡單的一錘轟去,那裹挾着無盡聖力、祖源之力的槐樹枝條,當場粉碎。
“就這點能耐嗎,北槐?”
死寂的戰場之中,魁雷漢之聲,振聾發聵:“幾十年就這點長進麼,拿不出點真本事來,趁早滾回家生你的孩子吧!”
一句話,當場引爆了掌杏觀戰無數觀戰者,飄屏不斷,李富貴立馬選擇了關閉評論。
傳道主也跟着像是瘋了,不住嘶嚎:
“這就是魁雷漢?未免有點太強了,這一錘是什麼錘,徹神念之錘?看不懂哇!”
“他方纔說‘北槐’,這槐樹……莫不成是九大祖樹中的大世槐,這天外來客,其中有一個是北槐?”
“十尊座,北槐!”
佛若有怨獄應滿,北槐無淚天亦傷……李富貴心聲呢喃,面上陰霾密佈。
有怨佛陀在桂折舊址。
現在時境裂縫卻出了個北槐。
雖說有魁雷漢鎮守,但怎麼感覺不對勁呢?
“北槐的能力,哪裡是致人受孕,將黑樓半聖活生生撐死?他如果出現,時境裂縫現在根本沒人能出聲,有也只有哭聲啊……”
李富貴對十尊座的情報,那可謂是研究甚深。
當年的傷心太虛,如今的傷心聖帝,他都不需要降臨,力量一外泄,所有人情緒必受影響。
別說這傳道主該嚎啕大哭了。
說不得,還能見着魁雷漢壯漢落淚的名場面!
“反倒像是受爺形容的,神之遺蹟中締嬰聖株的能力,亦或者說……”
“三祖中的另一位,是藥祖?!”
大世槐準沒錯了。
大世槐又和藥祖有聯繫。
那北槐,鐵定是和十祖中的藥祖,撇不清干係了……李富貴記下此節,只等之後再稟受爺。
時境裂縫戰場畫面中,槐枝一碎,天外紫色巨眼,綻開了妖異光芒。
隱約中,世人似都能瞅見,一方虛幻的骷髏高臺築起,其上有三頭六臂、身段修長的男子,在閉目小憩。
“祟陰……”
李富貴瞳孔巨震,祟陰要出手了?
可同時,倒佛塔下的棺槨之像微微亮起了黑色光芒,神座上祟陰動作一滯。
那意象,化歸爲無,似不曾來過。
就連大世槐那如瘋魔般在探索時境裂縫位面節點,偶爾便能鑽進來一條的枝條,也跟着盡數收回。
“被嚇跑了!”
傳道主激動的聲音傳出,“三大怪……存在,被十尊座魁雷漢,一錘嚇跑了!魁雷漢,恐怖如斯!”
真是被嚇跑的嗎?
李富貴沒來由心慌,只覺這是暴風雨降臨的前奏,忽而他有所感,眺向北方。
“嗚——”
遙遠之地,厲鬼唱響。
伴着劍吟之聲,發於無名,響徹五域各地。
這一瞬間,別說是毗鄰得近的靈榆山李富貴了,葬劍冢洗劍池、大沙漠花之世界、風家城劍閣、伏桑各大古劍修……
五域各地,靈劍伴鳴,飛掠至空,望北朝拜,似在恭迎至高的到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李富貴面色慘白,隱約間明白了什麼。
他四下張望,四下無人,他想求援,尋無受爺。
同一時間,李富貴手上金杏一顫,跳出來桂折舊址手下人的探報。
簡簡單單,只有二字,卻似晴天霹靂:
“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