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登上前往意大利航班的丁禾被押上了另一架飛機,經過了十個小時的飛行,當重新踏上地面的時候,都還戴着頭套。
“Thanks。”
兩波人完成交接。
然後雙眼一抹黑丁禾被推搡着,上了一臺吉普車。
吉普車啓動,路上可以聽到街邊的集市喧鬧,隨即環境逐漸安靜。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被推搡着下車。
“唰。”
等臉上的眼罩被除去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一間簡約的房間,好像是一棟寫字樓,不過裝修相當普通。
丁禾雙手被拷,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幾個氣質兇悍的漢子抱着胳膊,不懷好意的盯着他,結實的臂膀上滿是紋身,一看就絕非善類。
“這裡是什麼地方?”
功虧一簣的大律師沒有驚慌,處於陌生而危險的環境下,卻保持着令人稱道的鎮靜。
“金邊。”
一個臉膛黝黑的爺們大方開口,雙眼有神且鋒利,手掌粗糙,氣質不同於一般的小混混。
作爲律師,丁禾同不少罪犯打過交道,其中不乏十惡不赦之徒。
這個面無表情看着他的男人的眼神,和那些罪大惡極的罪犯一樣,沒有任何感情。
好像在其眼裡,他並不是一個人,只是沒有生命的物件。
這樣的人,手上多半染過人命。
丁禾當然知道金邊在哪,神州某鄰國的首府,處於臭名昭著的金三角地帶。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真正太平過。
尤其這塊地區,充滿了混亂,暴力,罪惡……哪怕是鄰居,國人也很少來這邊旅行。
從法蘭克福被帶到金邊的丁禾依然沒有恐懼,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從容與冷靜,開口道:“房嬡是我殺的,送我回國,我願意接受法律的審判。”
“砰!”
旁邊一爺們二話不說,掄起胳膊對着丁禾的臉就是一拳。
文質彬彬的丁禾哪裡遭過這樣的待遇,當即被砸得口吐鮮血,頭擺向一邊,差點從椅子摔到地上。
“到了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呸。”
丁禾往地上吐了口血沫,重新坐直,沒激動,也沒反抗。
他一個神州上流階層的精英人士,怎麼可能和這些刀口舔血的人物去逞兇鬥狠,更何況手還被拷着。
德意志和神州目前還沒有引渡條約,或許這就是他爲什麼現在在金邊的原因?
“呵呵。”
丁禾不僅不恐懼,相反咧起嘴笑了笑,“揣着腦袋跑這麼遠來賺錢,難道飯都吃不起嗎。”
不愧是文化人,嘲諷人都這麼有素養。
房間裡的幾個漢子臉色一沉。
“砰!”
又是一拳。
這一圈拳直接砸在了丁禾的眼眶邊緣,導致他連同整張椅子一起仰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左眼瞬間模糊。
很快。
他又連人帶椅子被扶了起來。
“不愧是大律師,還算有點骨氣。”
告訴他這是在金邊的那寸頭漢子漠然的看着他鼻青臉腫的模樣。
臉與眼睛肉眼可見開始腫脹的丁禾笑容不減。
“謝謝誇獎。”
伴隨着嘶啞的嗓音,血水從他齒縫溢出。
見他還在嘴硬,充當打手的那爺們神色狠厲,操着拳頭,又要動手。
“滋……”
這時候。
掛在牆壁上的一塊電子屏幕突然亮起。
房俊的臉,赫然出現在畫面中。
模樣悽慘的丁禾擡起頭,沒有意外,甚至還主動打了聲招呼。
“真不錯,沒想到還能見到親人。”
房間的爺們不約而同的走了出去。
“很遺憾啊,機關算盡,還是沒有逃掉。”
聞言,丁禾哂然一笑,隔空對話,不以爲意道:“盡人事,聽天命。沒什麼好遺憾的。”
“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還好你沒有下跪求饒,不然我會很失望。”
房俊同樣在笑,只不過笑得沒有絲毫溫度。
“求饒?求饒哪有用。每一個犯罪份子在被捕時,都想求饒,可是會有作用嗎?”
嘴角流血一隻眼模糊的丁禾像是在普通的聊天,“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其實我坐在這裡……”
他停頓了下,笑了笑,“感覺還挺複雜的。”
的確。
他是一個律師。
律師的職責,就是捍衛律法的正義和公平。
其實在成功離開神州,抵達法蘭克福後,他有很多種可能更加穩妥的選擇。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他見識過太多逃亡多年而一直生活在煎熬中的犯罪分子。
這些罪犯最終被捕後,反而一身輕鬆。
所以他將一切交給了命運。
命運也給了他答案。
沒有後悔。
至少不用再想方設法的對父母進行欺瞞,連累雙親一起東躲XZ擔驚受怕。
再者說。
以己身驗證律法的正義,對於一個律師來說,應該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榮光。
“房俊,房嬡是我殺的,我認罪。送我回去吧,我願意接受法律的審判。”
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丁禾做到了。
所以他平靜且坦然。
可是作爲受害者家屬,房俊肯定沒法這麼輕描淡寫。
“丁禾,你是一個聰明人,爲什麼這麼天真。我真的只是想讓你死,你覺得我會大費周章的把你弄到金邊去嗎。”
屏幕裡,房俊咧開嘴,笑容令人膽戰心驚。
“你施加給我姐的痛苦,我會十倍百倍的還在你的身上。”
“房俊,你應該感謝我。你我都清楚,房嬡對你來說,對你們房家來說,是一個污點,是一個累贅,我是幫你們……”
“丁禾,你還真是沒有人性啊,律師都這樣?眼裡只看得到利弊,沒有感情?”
房俊打斷道:“她再怎麼樣,也是我姐。”
這時候,倒是姐弟情深了。
丁禾沒有去辯駁,靠在椅子上,“你想把我怎麼樣?”
房俊沒說話,貌似在思量。
“……血奴怎麼樣?你的身體,你的器官,應該還能拿來做點好事吧?或者說泰國的人妖市場?你這個樣子,稍微改造一下,應該會很受歡迎,亦或者,去畸形秀?”
房俊的笑容逐漸癲邪。
“你想要哪種?選一個?”
手段同樣喪心病狂的丁禾面帶笑容,搖了搖頭,“真是變態啊。”
房俊顯然不是開玩笑。
可哪怕到了這個時候,這位註定身敗名裂甚至將萬劫不復的大律師依然沒有任何不安,鎮定得難以理解。
“不好好招待你,怎麼告慰我姐的在天之靈。”
丁禾始終在笑。
“房俊,我知道你們房家能耐,收拾我這麼一個小人物,易如反掌,可是現在是法治社會,我的罪行,輪不到你來決定,自然有法律去審判。”
誰都知道。
這時候要是落在警察手裡,絕對要比落在房俊手裡要強得多。
因爲很多時候,活着要比死亡可怕。
房俊剛纔所說的哪一項方案,不比死刑恐怖?
“丁禾,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房俊表情沉凝。
“房俊,我確實沒有你這麼好的運氣,投了個好胎,可是除此之外,你覺得比腦子,我會比你差?”
“那你倒是說說,現在,你還能指望誰。”
丁禾坦然一笑,竟然露出一股莊嚴神聖之感。
“法律。”
————
神州。
京都。
方晴已經收拾好行李,更是將衛生全部打掃了一遍。
她望向窗臺那盆自己從小區外一家服裝店淘來的綠蘿,即使她沒怎麼打理,依舊長得很好,這也是她爲什麼會挑這種盆栽的原因。
留給下一任主人吧。
方晴走過去,最後一次給綠蘿澆水,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曾經的同事,天禾律所的“鐵娘子。”
“樊律師。”
“小方,出大事了!”
無論在法庭上還是工作中,人如其名的鐵娘子一直都以果敢幹練的性格作風著稱,沉穩冷靜,清醒理智,情緒上很少大起大落,此時竟然連語氣都控制不住,幾乎都算是失態了。
“怎麼了?”
方晴疑惑。
“丁律師、丁律師他……”
方晴越發詫異,“樊律師,你彆着急,慢慢說。”
在法庭上無論局面多麼不利都能談吐自如的樊律師呼吸幾下。
“丁律師,殺人了。”
於無聲處聽驚雷。
殺人?
方晴不由自主的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樊律師,你剛纔說什麼?我沒太聽清。”
“丁律師殺人了,殺的好像還是他的妻子!”
方晴腦袋頓時有些發空,下意識道:“怎麼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小方,我絕對沒有開玩笑。現在誰都聯繫不上丁律師。”
“樊律師,你是怎麼知道丁律師殺人的?”
方晴穩了穩神。
“他自己說的。”
方晴又是一怔。
自己……說的?
“小方,你難道沒有收到郵件嗎?”
樊律師反應過來,迅速解釋道:“今天早上,我們整個律所,同時都收到了丁律師的郵件,他在裡面錄製了一段視頻,自己陳述了自己殺妻的事實,以及原因。”
饒是方晴,此時思維一時間都跟不上。
“什麼原因?”
“他妻子出軌了,和他家的司機。郵件裡還有他妻子出軌的現場視頻。不僅僅我們律所同事,客戶們都收到了同樣的郵件,到現在諮詢的電話都沒有斷過。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丁律師現在在哪?”
“不知道。他帶着餘威他們去德意志談案子,可是到了法蘭克福後,丁律師就失蹤了。”
信息量太大,並且太過突然,方晴腦子一片混亂。
“樊律師,你能不能把那封郵件發給我看一下。”
“好。”
“謝謝。”
掛斷電話後,方晴迅速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郵箱。
很快,一封郵件傳了過來。
鼠標指針點開。
視頻畫面裡,丁禾相當平靜的坐在椅子上,對着鏡頭,就像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從容不迫的自述了自己殺妻毀屍的事實。
方晴臉色凝滯。
“如果大家看到這段視頻,請找到我,我願意接受法律的審判。”
視頻末尾,他還留下了一段聽上去相當奇怪的話。
視頻定格,播放完畢。
方晴怔怔失神。
那個對她破口大罵甚至動手的女人死了?
而且還是被作爲丈夫的丁禾親手殺的?
方晴額頭上到今天貼着小塊紗布,那晚的傷還沒完全好。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方晴回神,起身,走過去把門打開。
“姓丁的……”
童丹氣喘吁吁,顧不上喘勻氣,激動道:“丁禾把他老婆殺了!”
方晴瞳孔縮了縮,把門關上。
“你是怎麼知道的?”
童丹揮了揮手臂,“網上都傳遍了,說大律師被戴了綠帽,一怒殺妻,而且還把妻子給……分……”
“他不是律師嗎,怎麼這麼殘忍……”
童丹沒有拍手稱快,相反面露驚悸。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見方晴毫無反應,她意識過來。
“嗯,剛知道。”
“到底什麼情況啊?怎麼突然就……”
童丹原本是不信什麼善有善報的,可現在她開始變得遲疑起來。
“你覺得我會知道嗎。”
“難道老天爺真的開眼了?”童丹聲音不由自主變小。
“你要記住,不關你的事,你也什麼都不知道,一句話都不要在外面亂說。”
方晴鄭重叮囑。
“你放心,我明白!”
童丹連忙點頭,她哪裡不知道輕重,那個女人身份非同一般,而且這件事已經引爆了輿情,被全民關注,她可不想自找麻煩。
“丁禾現在失蹤了,有人說他是畏罪潛逃,可是從他公開的那份郵件看,好像又不像。他如果要是跑了,何必多此一舉的發出自己的罪證,真怕沒人會抓他嗎?”
童丹大惑不解的念道。
方晴腦子很亂,心也很亂。
事情實在是發生的太過突然了,也太過蹊蹺了。
丁禾倆夫婦結婚了這麼久,一直相安無事,怎麼在和她起衝突後,就出事了?
“你先回去。”
童丹疑惑,“你不是說今天回沙城嗎?”
“今天先不走了。”
方晴沒有解釋,推着童丹來到門口,再次認真叮囑:“記住,不要在外面胡說八道,一個字都不要亂說。”
“那你什麼時候回……”
“砰。”
童丹話還沒說話,房門已經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