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六號。
房俊坐在沙發上,臉色青白不定。
即使他絕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可此時此刻,心臟依舊止不住的抽動,甚至呼吸都不太平穩。
“根據管家交待,丁禾上午九點離家,她還聽到了丁禾與房嬡的對話。但是根據我們分析,管家所聽到的聲音,應該只是丁禾施展的障眼法,房嬡真實的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之間。”
胡局坐在他的身邊。
很久已經沒有發生如此惡性的大案子,而且受害者的身份不可小覷。
“他怎麼敢……”
除了憤怒,房俊更多的其實是震驚。
在他的印象裡,那個名義上的姐夫是一個相當軟弱的人,毫無骨氣,在這個家裡,他那位表姐一手遮天。
可就是這麼一個沒被任何人看在眼裡的螻蟻,居然做出了讓他的都心悸的行爲。
主臥裡紫外光燈照出的滿屋血跡,鐵證如山的告訴了所有人失蹤的房嬡已經遇害的事實。
可是活得見人,死得見屍。
即便被害,屍體總不會消失,別墅上上下下的傭人都只是見丁禾一個人離開。
這纔是這個案子最恐怖的地方。
精幹的警察同志們在確認了房嬡已經遇害、並且主臥是第一兇案現場的事實後,隨即在房間裡進行了地毯式的勘察。
順着血跡,他們拿着紫外光燈,最終來到了浴室。
如果說通過主臥桌邊的血跡可以推斷出事發的過程,那麼浴室血淋淋的痕跡,讓在場這些經驗老道的幹警同志都感到一陣呆滯,繼而膽寒。
通過紫外光燈朦朧幽暗的燈光,他們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男人在殺死妻子後,冷靜的將屍體從地上一步步的拖到浴室,然後蹲在地上,在夜深人靜時分,開啓了慘絕人寰的行爲。
很難想象,幹出這種事情的,居然是一個鼎鼎有名的大律師。
隨即。
在抽絲剝繭的拆開馬桶後,在下水管道里,房嬡的身體組織物被發現。
“消失的屍體”有了答案。
根據傭人描述,女主人房嬡應該有一百來斤。
一片片切成碎肉衝進下水道,這得多麼精細的手法、以及多麼冷酷堅韌的心腸?
“現在當務之急,是將嫌疑人找到,我已經發出了通緝令,並且派人去天禾律師事務所了。”
胡局面色嚴峻。
他不知道這對夫妻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但他很清楚,這個案子勢必將引發軒然大波。
“我姐其他的……遺體呢。”
胡局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我想可能是嫌疑人處理完屍體後,趁着傭人晚上休息了,放進了自己車裡,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帶了出去。我們的同志已經開始調查附近的監控,追蹤今天的去向。”
下水道可以吞噬肉質,但是沒法處理骨頭。
還有頭顱。
想到這,胡局確實相當難以理解。
一個事業有成,前途無量的金牌律師,爲什麼要喪心病狂的做出這樣毀人滅己的行爲。
房俊攥了攥手。
胡局不知內情,可他哪能不清楚?
宋朝歌還有提醒過他,可是他沒有放在心上。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匹夫一怒?
房俊嘴角無意識扯了扯。
他和這個作風放蕩的表姐,自然沒有太深的感情,可畢竟彼此是一家人。
視頻一事還沒解決,現在女主被殺,而且還是被自己的丈夫,房俊已經可以看到,將會朝自家席捲而來的輿論風暴。
“你看什麼時候,向你的姑姑,姑父,通知一下。”
言罷,胡局的手機響了起來。
“說。”
“胡局,天禾律所的人說,丁禾今天確實來過律所,不過下午四點就帶着團隊離開了。”
胡局凝眉,“去哪了?”
“……出國了。”
胡局狠狠皺眉,“你說什麼?”
“根據天禾的人交代,丁禾之前就接了德意志一家公司的案子,早就計劃着過去接洽。我想丁禾應該是順水推舟,接着這個藉口,畏罪潛逃了。”
胡局立即嚴詞命令道:“馬上進行攔截,就算他已經上天,也給我攔下來,絕對不允許他逃出境!”
“……胡局,我們已經聯繫了機場那邊,已經遲了。丁禾很狡猾,坐的不是我們國內航空公司的航班,他下午六點多就已經上了飛機。”
胡局看了下表。
目前已經過了晚上十點。
也就是說。
對方早就離開了神州境內。
出了領空範圍,而且又不是國內的航空公司,他們是沒辦法命令飛機返航的。
“我知道了,監視住那架飛機,等我命令!”
“是!”
胡局放下手機。
“人跑了。”
“我聽到了。”
房俊不驚不怒,雖然臉色陰沉,但這種時候能夠維持這樣的冷靜,已經稱得上難能可貴。
“這個丁禾不愧是大律師,相當狡猾,或許在他動手處理屍體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接下來的打算。”
“覺得出了國境線,就能逃得了了。”
房俊拿出手機,手指對着屏幕,停頓了片刻,終究還是按了下去。
他已經瞞不下去了。
————
德意志最大的交通樞紐城市,法蘭克福。
一架隸屬於歐盟的班機降落在跑道上。
“餘律師,睡了一路,十個小時,還沒休息好?”
雖然遠渡重洋,但天禾這次出差的團隊大都神采奕奕。
昨天,不對,準確來說,應該已經算是前天晚上忙活了一夜的餘律師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你們一直在說話,我能睡得好嗎?”
“馬上就得見客戶了,我們不得抓緊時間做準備,總不能給我們天禾丟臉吧,而且這還是跨國合作,更關乎着我們神州人的形象。”
“得,別把境界擡得這麼高,平時不勤快點,臨時抱佛腳能起多大作用,而且我好像也沒聽到你們怎麼聊工作啊,還是說我在做夢,怎麼聽的都是你們在聊怎麼玩?”
相比於下屬的興奮,丁禾倒是很鎮靜,不過作爲老闆,就得具備這樣的氣場。
他帶着團隊往機場外走。
“丁律師,我們不是去柏林嗎?”
餘律師不禁問。
柏林離法蘭克福還比較遠,得轉機才行。
“坐了這麼久的飛機,大家都挺累了,先在這裡落一天腳,明天再出發。”
“丁律師,我不累。”
“我也不累。”
大家紛紛表示敬業之心。
“不累也休息,都到了德意志了,不急於這一時,養足精神,才能以最好的狀態面對客戶。不累的人,你們可以在這裡到處轉轉。”
丁禾確實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領導,如果當初他沒有貪圖捷徑,通過自己的努力,應該也有可能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一念之差,就是整個人生的顛覆。
“丁律師萬歲!”
衆人齊聲歡呼,對丁禾的決定表示擁戴,已經交頭接耳,興高采烈的討論去哪裡先逛逛。
他們這個行業雖然是社會精英階層,但是來德意志的機會可算不上多。
攔車。
前往酒店。
“丁律師,要不你也和我們一起去逛逛,聽說德意志的啤酒一絕,相當好喝。”
一個女律師發出邀請,三十歲,還沒結婚,不過精英女性大都晚婚,不值得奇怪。
其他人都起鬨。
“我就不去了,你們玩的開心點,今天過後,可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來。”
丁禾故作嚴肅。
“保證完成任務!”
丁禾微微一笑,“除了奢侈品外,開銷算在律所的賬上,記得把發票留好。”
“丁律師我們愛死你了!”
一幫法律精英開心的像一羣純真的孩子。
拿到房卡,回房間先放行李,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迫切的想去體驗這個工業領先全球的國家的風土人情。
丁禾獨自回屋,並沒有整理行李,將行李箱直接放在沙發邊,然後坐下,擡起手腕,看向那塊勞力士。
柏林。
他是去不了了。
他已經定了去意大利的航班,就在這裡中轉,一個人。
以他的能力,想要製造一個完美的兇案現場,不算多麼困難,可以讓人找不到他的破綻。
可是沒有作用。
法律的審判,需要證據。
但有些人,不講究這些。
房嬡的死,就標示着他不可能再在國內待下去,好在他提前就做好了準備。
不僅把父母送到國外移居,並且在海外,私設了一個賬戶。
房嬡不傻,可是論聰明,肯定是沒法與他相提並論的。
這些年私攢的財富,已經足夠他和父母無憂無慮的在國外過完一生,即使隱姓埋名,也沒有爲生活發愁的憂慮。
當然。
多年以前,他肯定是沒有料到他的人生會到這步田地。
所以說。
未雨綢繆,永遠不會有壞處。
他算好了時間,去意大利的航班會在兩個小時後啓程,現在只等所有人休息或者出去,然後他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繼而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與前半生的一切,劃清界限。
丁禾無意識轉動着手腕上世界名錶,靜靜等待着時間流逝。
“叮咚、叮咚、叮咚……”
忽然響起的門鈴聲,讓丁禾猛的扭頭。
“丁律師,是我,餘威。”
丁禾表情逐漸放鬆,起身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你沒和他們一起出去?”
“沒,我又不愛喝酒。”
餘律師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一沓文件,“丁律師,關於這個案子,有些地方,我還想向你請假一下。”
“餘威,別人都出去玩了,你卻在這裡擱我聊案子,我該說你熱愛工作,還是不合羣呢。”
丁禾笑道。
“丁律師,我可不是故意表現啊,我是真有些地方,沒有把握太好。”
餘律師趕忙解釋,“而且論熱愛工作,我這又算得上什麼,比起方晴差遠了。”
丁禾沉默了下。
“小方還年輕,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我們能做的,只有祝福她。”
餘威點了點頭,理智的打住這個話題,動了動手裡的文件資料。
“我說了,今天是自由時間,不談公事,你要是不想出去,那就回房間休息,養足精神,我知道,昨天晚上,你應該比較辛苦。”
шωш⊙Tтkā n⊙C ○ 論“辛苦”,恐怕沒有人比得上他自己。
“丁律師,按照這邊的時間,應該都是前天了。”
餘威玩笑道。
丁禾莞爾。
“好吧,那等明天,上了飛機,我再找丁律師請教。”
丁禾點了點頭,將餘威送出門,看着他進了左邊的一間房後,關上門,提起行李,離開房間。
“砰。”
房門輕輕關上。
丁禾下樓,在酒店門口攔下一輛出租,再度返回機場。
候機廳。
丁禾掏出手機,將手機卡取了出來,手指逐漸用力,卡片不堪重負,從中斷裂。
機場廣播響起。
提醒前往意大利的旅客準備登機。
丁禾提起行李箱,鎮靜的走向登機口。
“您好。”
他拿出證件,交給工作人員檢驗。
沒有問題。
“祝您旅途愉快。”
“謝謝。”
丁禾面帶微笑,收起證件,轉身走向安檢口。
這時候,一幫穿着制服、人高馬大的德意志警察進入機場。
丁禾面不改色,腳步加快。
“Sir,等一下。”
喊聲自身後響起。
丁禾像是沒有聽到,站在安檢口,接受排查。
“Sir。”
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丁禾抿了抿嘴,終於轉過身,“有什麼事嗎?”
兩名德意志警察手裡拿着一張照片,對着丁禾的臉比對了一下,然後對視一眼,繼而看向丁禾的眼神,變得有些嚴肅。
“Sir,請出示你的證件。”
丁禾面無表情,用流利的德語重複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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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丁禾?”
手拿照片的那名警察緊盯着他,語氣不再那麼客氣。
丁禾沒有迴應。
另外一名警察走向檢票口,與工作人員交流了些什麼,旋即快步走回來,二話不說從腰間掏出手銬。
“就是他!”
聞言,另一名警察不再猶豫,立即擒住丁禾的肩膀。
“砰!”
行李箱落在地上。
丁禾沒有辯解。
也沒有進行任何的反抗。
就這麼一動不動,任由德意志警方將自己控制,甚至還主動的擡起雙手。
“啪!”
警銬上鎖,發出清脆聲響。
天網恢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