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蕊,我和你媽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陪,要不,你去找小江吧。”
春秋華府。
餐桌上,鄒落霞拿着筷子,委婉的道。
反對的意見她已經表示過了,可沒人聽取,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畢竟“人命”這兩個字,確實意義沉重,她也沒辦法固執己見。
“我去找他幹嘛?”
李姝蕊若無其事的笑着反問。
“你說幹什麼。”
鄒落霞看了眼姑姐,繼而開誠佈公道:“當然看着小江啊!你們支持他去幫他的前女友,行,人命關天,我沒意見,可是咱們也不能完全不防着吧?那姑娘和小江怎麼說有段過去,要是死灰復燃怎麼辦?”
鄒落霞盯着外甥女,苦口婆心,“蕊蕊,舅媽知道你心地善良,但善良歸善良,也不能完全不考慮自己啊。你小心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江不是那樣的人。”
薛明芹平靜道。
李姝蕊笑容自若,“對,舅媽,你和他接觸的時間還不長,可能還不瞭解他。你擔心的那種情況,不會發生。”
鄒落霞痛心疾首,“你們母女倆怎麼這麼固執呢!我不是懷疑小江什麼,我也相信小江的人品沒問題,可誰能保證那個姑娘能安分守己呢?她現在又生了病,最是裝可憐的時候,男人最受不了……”
鄒落霞華還沒說完,門廊處傳來動靜。
“吃飯呢,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消失了一個晚上的江辰走了進來。
餐桌上的三人皆有些猝不及防。
“你怎麼回來了?”
李姝蕊訝異的起身。
“小江,坐。”
薛明芹去拿碗筷。
“丈母孃”幫盛飯,多少男同胞只能羨慕的待遇。
“薛阿姨,我自己來就行。”
“又不是外人,這麼客氣幹什麼。”
薛明芹將盛的飯放在他面前。
江辰坐下。
“小江,你不是去找你那個……同學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鄒落霞試探性問道。
“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
鄒落霞詫異,“這麼快?”
旋即,狗血劇裡的情節開始在腦海裡自主演繹,人海茫茫,如果真心要躲起來,怎麼可能這麼快被發現,除非只是心機叵測的裝裝樣子。
想到這,她不禁又恨鐵不成鋼的暗暗瞪了眼外甥女,可是外甥女渾然沒有領會,就像電視上那種單純的傻白甜,還在那傻傻的問:“在哪找到的?”
“長安。”
“她現在人在哪?”
“我把她帶回東海了,現在在醫院,魏楚茵在陪着她。”
江辰一五一十,沒有避諱兩個長輩,人家如此通情達理,他也應該做到坦誠相待。
“呵。”
鄒落霞忍不住怪笑了聲。
李姝蕊和江辰都朝她看去。
“人找到了是好事,小江,畢竟一場緣分,不管怎麼說,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能幫一把是一把。”
薛明芹開口。
江辰點點頭,“我明白。”
“醫生怎麼說?”
李姝蕊詢問。
“拖得時間有點久,她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但那家醫院在血液病方面是權威,類似的病人治癒了不少,院長說會盡力。”
盡力。
誰都聽得懂是什麼意思。
薛明芹看向女兒,“蕊蕊,你明天陪小江去醫院看一看人家吧。”
鄒落霞聞言一愣,懷疑姑姐是不是思想出了問題,他知道姑姐人好,但做好人,也得有個限度吧?
多管閒事也就罷了,居然還讓外甥女去探望?
看着旁邊臉色怡然的姑姐,驀然,她好像反應了過來。
不對。
好像是她想茬了。
外甥女確實是應該去一趟醫院!
這樣一來,可以打消那個女孩子不該有的幻想,又可以展示自己的肚量!
看不出來,姑姐居然還有這種智慧!
“你想不想去?”
江辰扭頭詢問。
出乎意料,格局過人的李姝蕊這個時候卻搖了搖頭。
“我去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了?蕊蕊,人家是你學姐,按道理,人家生了這麼嚴重的病,你確實應該去看望人家。”
之前堅持不要多管閒事的鄒落霞一反常態,瞬間變得相當博愛起來。
李姝蕊笑道:“舅媽,如果躺在醫院的是我,這種時候,我恐怕誰也不想看見。”
“呸!你這孩子,說什麼喪氣話!”
鄒落霞駁斥。
薛明芹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等人家好了,你再去吧。”
好了。
“這種病最好的治療辦法,應該是骨髓移植吧?”
夜晚,
二人回到房間。
江辰點頭,“移植治癒的機率確實要高過化療,可是想要找到合適的骨髓很難,醫院方面已經去進行匹配了。”
“難受嗎。”
李姝蕊問。
江辰很快道:“不難受。”
李姝蕊頓時毫不隱晦的睨了他一眼,“說謊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銀針。”
江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我找到她的時候,她一個人蹲在馬路邊,疼得已經直不起腰,可是還是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要不是我拿她家人進行威脅,她可能不會跟我回來。”
江辰其實在主動解釋自己去了長安的經歷。
對方可以不問,但是他不能不說。
“她都病成那樣了,你還威脅人家?有沒有人性。”
“那你教我應該怎麼做?”
“你可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啊。”
李姝蕊弧度玩味。
江辰莞爾一笑,“這麼快就暴露了?”
當然。
彼此都知道是玩笑。
無論發生什麼事,其實在離開校園後,那段逝去的感情,註定已經是過去式了。
江辰本人清楚。
李姝蕊清楚。
艾倩,也一樣清楚。
人生就是這樣,是有無數分岔路口的單行道,誰也不知道哪個方向正確,如果走錯了,也只能繼續向前,可以回頭看,但沒法往回走。
“你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李姝蕊神色變得溫柔。
“吉人?”
“她能遇到你,就足以證明,她是一個很幸運很幸運的人了。”
江辰莞爾,隨即笑容又不自覺收斂。
忽然。
他開始嘗試幻想。
如果艾倩沒有遇到自己,有沒有可能,會過得更好?
————
這幾天,江辰都沒有去醫院,而是陪着薛明芹等長輩,盡到他這個身份應盡的義務。
李姝蕊說的對,艾倩這個時候應該不想見任何人,包括他。
直至院長電話打過來。
不是什麼好消息。
“江總,想要移植首先得血型適配,不然會引發嚴重的排斥反應,可艾小姐的血型是Rh陰性血,這種血型可以說萬里存一,十分罕見,我已經聯繫了東海的各個醫院,暫時都沒有發現合適的骨髓捐贈者。”
艾倩什麼血型,江辰當然知道。
當初兩人還就此開過玩笑。
Rh陰性血,也就是俗話中的熊貓血,就如院長所言,十分罕見。
可有時候稀有並不代表一件好事,譬如現在。
“東海沒有,那其他地方呢?就算這個血型再怎麼罕見,也肯定不止她一個人有吧?”
“那是當然。”
院長道:“我已經將艾小姐的信息傳上了全國醫院的內網,匹配合適的捐贈人。不過江總,艾小姐的病情已經迫在眉睫,不適合乾等下去。”
院長恪盡職守的道:“根據專家組給出的建議,爲防止艾小姐的病情繼續惡化,現在應該採取化療的手段進行控制,同時等待消息,雙管齊下。如果化療的效果理想,那麼也不需要依賴移植的手段。”
江辰當然沒有意見。
“就按專家組的方案實施吧。”
院長電話打來沒多久,江辰的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是魏楚茵。
“江辰,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
“怎麼了?”
“醫生說,有些文件需要家屬簽字。我籤不了……”
江辰頓時明白她的意思,“我待會過來。”
“好。”
電話掛斷。
“是醫院?”
李姝蕊和他正在陪兩個長輩逛外灘。
兩個長輩在拍照。
wωw¤ тt kán¤ ¢ ○
“嗯,醫院說艾倩目前的情況需要進行化療,化療需要家屬簽字。”
李姝蕊知道,艾倩的家人還沒得知這件事,“你去處理吧。”
江辰看向兩個長輩,“晚上再過去。”
李姝蕊異樣的看着他,“都什麼時候了,治療就是爭分奪秒的和死神賽跑,你還想着拖延。”
“那我去和薛阿姨她們說一聲。”
“行了,我來和她們說,你趕快去吧。”
江辰看向女孩。
“去啊。”
李姝蕊催促。
江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醫院。
“江總,規定是需要直系親屬簽字才行。”
驅車趕到的江辰直接找到主治醫師,面對對方的爲難,冷靜道:“如果有什麼意外,責任我來承擔。”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說,肯定不可能同意,可是畢竟面前這個年輕人不是一般人。
規矩是人定的,不是沒有斡旋的餘地。
主治醫師只能道:“我去向院長彙報一下。”
離開辦公室,江辰來到病房。
見他推門進來,魏楚茵看了他一眼,與之擦肩而過,無聲的走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兩人。
“醫院是不是也沒那麼可怕。”
的確。
特護病房的環境,很大程度中和了醫院的冰冷感。
“我沒要求這種病房。”
艾倩就像在埋怨對方胡亂花錢。
也是,這些錢雖然現在不需要她出,但日後還是需要還的。
當然。
如果還有日後的話。
“到時候,你按標準病房算就行。”江辰輕描淡寫。
靠坐在牀頭的艾倩莞爾,調整更舒服的姿勢。
“醫院爲你準備了化療。”江辰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
艾倩臉色微微凝滯。
即使早有準備,可是這個詞彙,聽起來仍舊壓抑沉重。
“嗯。”
“不怕疼吧?”
江辰笑問。
艾倩也回以笑容,“還當我是以前?”
也是。
這段時間她東走西逛,承受的痛苦應該不少。
江辰點了點頭,“那就好。”
說完,他看了看艾倩烏亮的頭髮,“到時候頭髮也會掉光。”
“你說來故意打擊我的是吧?”
艾倩笑罵。
江辰置若罔聞,繼續傷口撒鹽,“還好不是長髮,你這短髮,沒了也就沒了,長起來也不困難。”
艾倩恨不得讓魏楚茵進來將這個傢伙趕出去了。
“你趕緊走吧。”
她眼不見心不煩般撇過頭,望向另一邊的窗戶。
江辰看了看她那張纖瘦而蒼白的臉,撐着膝蓋,站了起來,順手從口袋裡不知道掏出什麼東西,彎腰放在了牀頭櫃上。
“咬牙也得挺住,要記住,你還欠我的錢。”
艾倩肩膀聳動,像是在笑,依然面朝窗戶那邊。
“放心,我肯定不會賴賬!”
像是得到了保證,江辰轉身。
腳步聲逐漸遠去。
然後是開門的聲音。
艾倩始終沒有轉頭。
隨即。
魏楚茵走了進來。
“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嘴裡沒一句好話,不如不來,以後他再來,你別讓他進來。”
“你們聊什麼了?”
魏楚茵奇怪的問。
這種時候,還能吵架的嗎?
“別讓他進來就好了。”
這個時候,魏楚茵才發現,對方的眼角,殘存溼跡。
她理智的沒有詢問,就像什麼都沒看見,小聲道:“接下來,可能要進行化療了……”
衆所周知。
化療,是治療癌症最主要的手段。
也是一把雙刃劍。
殺死癌細泡的同時,也會極大程度的摧毀病人的身體。
很多病人,就是沒抗住這個階段,在化療過後甚至是途中,撒手人寰。
這也是爲什麼絕症病人,寧願在家等死,也不願意來醫院的原因。
有些時候,在家等死,可能活的時間,會更久一些。
所以說,化療是有風險的,並且風險係數還相當大。
這也是江辰剛纔爲什麼會開玩笑的原因。
與其說是玩笑,不如說是一種隱晦的鼓勵。
“他剛纔和我說了,我不怕。”
艾倩擠出笑容。
這幾天查了很多相關資料知道化療是怎麼回事也清楚接受化療的人會經歷多大痛苦會變成什麼模樣的魏楚茵根本不忍看她。
忽然。
魏楚茵眼角餘光瞥到了牀頭櫃上多出的一盒彩虹軟糖,“這糖哪來的?”
艾倩扭頭,微微走神,繼而將糖瓶拿起來,握在手裡,像是自言自語,笑着道。
“疼的話,吃糖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