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遙!
周遭船上圍觀的武林中人聽到這個名字皆是爲之一怔!
而當柳七點出老者天山無極門掌門人的身份之後,在場諸人無不面露震驚之色,片刻的寧靜之後江面頓時一片譁然。
“我就說這趟來的不虧,江莊主尚未露面,倒是先見到了傳說中的凌天劍客!”
而更多人的目光則是不約而同地匯聚在了柳七的身上,他們跟了這麼些日子,直到今日方纔見到了此行的正主。
霸王,柳七!
儘管大部分都只能看見柳七的背影和以及一部分側顏,但也足以令他們心神盪漾,目露癡色。
古遙似是看見了周遭武林人士的表情,當即望着柳七會心一笑:“早就聽聞柳姑娘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柳七眸光微閃,仔細打量着白衣老者,並未發現什麼異樣,便知曉對方的內功修爲也已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旋即朱脣微啓:“廢話這麼多,不如在江寄餘之前,你先陪我玩玩?”
話音剛落,柳七週身的空間似是輕微地顫動了一下,腳下的江面瞬間綻放出一朵浪花,而後朝着四面八方盪漾而去。
隨着水波悄無聲息地擴散至船隻底下,柳七身後大小十餘艘船隻紛紛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船上的江湖人士都沒料到這看起來高不過一尺的水波竟有如此威力,待到船隻開始晃動之時,衆人頓時東倒西歪狼狽至極,甚至還有幾人因爲站得太過於靠近船隻邊緣,直接“咚咚”落下水去。
白衣老者見狀臉上笑容瞬間消退,眉頭緊鎖面帶寒霜,身上一股凌厲的氣勢沖天而起,彷彿要穿透雲霄一般!
楚星白感受到了古遙身上的凌厲之氣,不由得臉色微變,心想剛剛在那烏篷船上,若是這個老東西出手,自己只怕等不到柳七來救了!
但他轉瞬想到,莫不是柳七已經提前感覺到了老東西在後跟着,所以才尋了個由頭派自己來探探虛實。
想到這裡,楚星白心中不由得一凜,隨即調轉目光,忿忿不平地看向了柳七。
好你個柳七,竟然拿他楚大爺當餌!
柳七自然不會在乎楚星白心中如何之想,甚至她都未看到楚星白充滿抱怨的目光。
她雖感覺到了有一位實力不弱於自己的高手尾隨在她們船後,但卻不知來者究竟是何方神聖,所以纔想着在抵達江南之前,讓對方先露個相來!
古遙……
柳七目光微擡,看向了白髮老者的上空,在常人看來是空無一物,但在柳七眼中,老者身上赫然揹負着一柄直插雲霄的巨劍。
這就是凌天劍客的由來嗎,取這些名號的人果真是有兩把刷子!
柳七雙眼漸漸眯起,身上冰涼的氣息也隨之涌出,剎那間江面狂風大作,一時之間巨浪翻滾,猶如一羣狂奔的白色野獸在江面橫衝直撞。
就在二人劍拔弩張之際,忽然古遙身後走出一青衫文士。
“柳姑娘,別來無恙啊。”
柳七循聲看去,目光觸及對方面龐的瞬間,淡淡開口道:“傅首輔。”
青衫文士正是已經辭官歸鄉的前任首輔,傅青書。
他看起來比當日在宮中之時容貌上並無什麼變化,依舊是一副溫文儒雅的中年文士模樣,但雙眼下沉重的陰霾,令他他臉上始終縈繞一股深深地倦意。
“古兄。”
傅青書對着古遙頷首一笑。
白衣老者面色一陣變幻,但最後還是輕輕一抖長袖,雙手負於身後的同時,身上那股直插雲霄的凌厲氣勢瞬間化作烏有。
柳七見狀,薄脣輕抿,眼中精芒一閃而過的同時,忽然縱身朝前而去,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殘影。
唰!
衆人只聽到了一陣刺耳的破空聲,下一眨眼後便看見柳七已經現身在白衣老者身前上空,單手持刀斜斬而下。
古遙面露慍色,在紫芒掠至之前,負於身後的雙手赫然擡至身前,只見其雙袖一陣鼓動,無數勁氣狂涌而出,與斜劃而來的紫色弧光撞在了一起。
當!當!當!……
周遭武林人士不約而同地面露駭色,同時雙眼涌動着瀰漫之色。
除了令人聞之心神俱顫金屬碰撞的聲音外,他們只能看見江面上不斷掠過的殘影,以及時不時閃爍的紫芒!
當——
紫光熠熠的刀身與一柄晶瑩剔透的劍身斜撞在了一起。
柳七目光微擡,正與雙手持劍的白衣老者凜冽的雙眸對上,二人皆是眸光微動,旋即極爲默契地撤身退去。
古遙飄然退出,落在了烏篷船的船頭,似是察覺到了身後的傅青書有上前來的打算,當即微微側首輕喚了一聲“傅兄”,制止了傅青書上前的舉動。
隨後緩緩擡眸看向了那道仙姿綽約的身影。
柳七此時落在了一艘船的頂上,側後方站立之人正是楚星白,此時他正一臉陰沉地盯着柳七的後腦勺。
古遙持劍的右手手腕忽然一抖,手中長劍“嗖”的一下便消失在了肥大的袖口之中,他臉上浮出溫和的笑容,望着柳七朗聲道:“好刀法,老夫縱橫江湖數十載,還是第一次見殺意如此興盛的刀法!”
柳七聞言微微轉身,手中驚寂刀依舊斜垂於身側,繼而輕聲道:“你的劍法也不錯。”
剛剛二人交手雖然不過短短几息,但卻硬碰硬對拼了十幾招,對方的劍無論是速度還是威力,都不在柳七的狂刀之下。
“柳姑娘……”古遙臉上笑容更盛,繼而一臉和氣地說道,“我看今日不妨就到此爲止。”
柳七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好”,隨後收刀歸鞘,默然轉身準備離去。
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柳姑娘,煩請等等。”
柳七腳下一頓,飽滿的耳垂微顫,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破空聲,聽着聲音越來越近,柳七順勢一擡手,手中赫然拿住了一物。
她側眸看去,只見手中之物乃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酒壺。
“此酒乃老夫親手所釀,雖無名無姓但味道尚能入口,柳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帶回去品鑑一番!”
柳七鼻尖輕輕動了動,酒壺裡瀰漫而出的香味與自己之前所聞到的酒香一模一樣,於是輕輕晃了晃手裡酒壺,留下一句“多謝”後,便直接縱身而起,朝着江中心的大船飛去。
“哎,等等我!”沉浸於酒香之中的楚星白忽然發現柳七已經遠去,便連忙飛身追去,嘴裡還一邊嚷嚷個不停。
待到柳七的背影自視線中消失之後,古遙的笑容瞬間消退,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退去,瞬間面色蒼白好似死人一般!
“師傅!”趙登雲率先察覺到了古遙身上的氣息不對,趕緊大踏步上前來伸手將古遙攙扶住,而後心急如焚地關切道,“您沒事吧!”
古遙搖了搖頭,啞聲道:“無妨。”
隨即伸手將上衣拉開了一截,只見裸露出的半邊胸膛之上赫然密密麻麻遍佈着頭髮絲大小的血痕。
趙登雲只是看了一眼感覺到了背後一陣發麻,尤其是那些血痕猶如蟲子一般開始蠕動之時,更是心驚肉顫雙腿發軟。 而趙登雲眼中的“蠕動”正是古遙身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愈,大約過了不到十五個呼吸,所有的血痕蕩然無存,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下。
古遙臉上逐漸浮出血色,繼而將拉開的上衣重新穿好,餘光瞥見了身旁有些目瞪口呆的徒兒,不禁搖頭輕嘆道:“傳聞狂刀殺意無孔不入,今日算是有幸得見了。”
“古兄,你剛剛受傷了?”這時中年文士打扮的傅青書也已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走到近前對着古遙沉聲關切道。
古遙輕輕搖頭:“一時大意,中了此女的殺意而已,也沒什麼大礙。”
而聽到古遙所言,傅青書是徹底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隱隱覺得口中有些乾燥,沉默片刻之後,聲音沙啞地問道:“照古兄看來,此女與江兄的一戰,究竟誰能取勝?”
古遙聞言也是面色一沉,陷入了良久的思忖,而後長嘆道:“今日老夫與此女交手也不過是淺嘗輒止,若要說她與江兄孰強孰弱,古某一時之間還真難以分辨。”
古遙說罷看見傅青書面露凝重憂心忡忡的模樣,於是笑着寬慰道:“傅兄倒也不必太過於憂心,以江兄的武功修爲,縱使不能言勝,自保總歸是綽綽有餘的!”
傅青書搖頭苦笑道:“古兄可能不瞭解寄餘這個人,也……沒有見過這位柳姑娘的手段,我怕就怕二人之戰會落得個不死不休,無論誰勝誰負,江湖上必定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古遙挑眉輕“哦”了一聲,隨後追問道:“其實古某接到傅兄的親筆信那一刻起,心中就已經生了疑惑,傅兄在信中言明天下禍事將近,可古某實在不明白,如今朝堂有東海王坐鎮,江湖雖說暫時有些風波,但總歸還是沒出什麼大亂子。”
“傅兄。”古遙上前一步,直視着傅青書的眼睛,沉聲問道,“你若當古某還是值得信賴的朋友,不妨直言相告,你究竟還在擔心什麼?”
傅青書聞言卻是深深地看着古遙,片刻之後他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回道:“古兄還是別多想了,就當是傅青書這個糟老頭子臨死之前的胡思亂想罷了!”
見傅青書不願坦誠相告,古遙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但看在兩人過去的交情上,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此次柳七與江寄餘一戰已經昭告了天下武林,現如今這場大戰可謂是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縱使傅兄你有萬般理由,古某也不能隨意插手其中,否則天山無極門百年聲譽就會毀於我手。”
古遙擔心傅青書邀他來江南是爲了協助江寄餘對付柳七,故而主動挑明道。
傅青書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正色道:“還請古兄放心,傅某雖非江湖出身,但規矩還是知道的。”
“那就好。”
古遙微微頷首,隨即目光一擡環顧四周,發現周遭船上的江湖中人皆是探頭探腦地往自己這邊看來,好在是這些人尚有自知之明,只是遠遠看着並未有人敢驅船靠近。
古遙收回目光,對着一旁的徒弟趙登雲囑咐道:“登雲,休書一封送去船上,落款用上爲師的印信。”
既然已經徹底暴露了,那古遙還是決定遵循江湖規矩,主動上門拜訪一番,今日那姓柳的姑娘有些年輕氣盛,但看起來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不好相與。
趙登雲回了一聲“是”後,便回到船篷中去準備了。
……
柳七回到船上,剛落在甲板上,就看見陶氏一行急匆匆地迎了上來。
結果還未走近,陶氏突然腳下一頓,掩嘴“哎呀”了一聲,杏目圓瞪,緊盯着柳七身前的位置。
今日柳七穿着一襲素白長裙,身前衣裳靠近左肩的位置,赫然殘留着一朵血花。
柳七垂眸看了一眼,旋即輕聲說道:“無需擔心,只是皮外傷罷了。”
古遙乃是一位領悟了劍意的劍道高手。
柳七與之交手時,對方每一次出劍,劍意都猶如狂風驟雨般傾瀉而出,她本就不善於防守,所以面對同等境界的對手時,難免會受一些皮外傷。
當然,那老東西估計也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皮外之傷對於柳七這等絕頂高手而言,甚至比不上比普通人被蚊子叮咬來的嚴重。
也就是回船的這段時間,柳七肩頭的傷勢已經去徹底痊癒,陶氏回到房間後仔細解開柳七的衣裳看了看,發現並無疤痕頓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陶氏輕輕摩挲着柳七肩頭細膩嫩滑的肌膚,不由得驚歎道,“有時候娘真的懷疑,芳芙你是不是已經快要成仙了!”
不過當陶氏瞥見柳七手邊始終拿着的酒壺時,不禁噗嗤一聲:“說不定還是個小酒仙兒!”
說着伸手在柳七額頭輕輕一點,嗔怪道:“哪有女孩子喜歡喝酒的!”
柳七默默地穿好了衣裳,將酒壺上的木塞拿開,待到濃郁的酒香進入陶氏的鼻中後,她瞬間將剛剛所說的話給拋之腦後了。
同樣是絕頂高手,爲什麼人家的酒就釀得如此好呢!
柳七抱着酒壺,盤膝坐在船樓頂上,望着遠處天邊即將垂落的紅日,難得露出了幾分愜意的神情。
不過她臉色轉瞬一肅,繼而冷聲道:“再往前一步,我就砍了伱的腦袋來佐酒!”
躡手躡腳來到柳七身後不遠處的楚星白臉色頓時一白,隨手似是破罐子破摔地一甩手,憤憤道:“柳七,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酒怎麼說也有我楚大爺的一份苦勞,你怎麼就一個人吃獨食呢!”
說到最後,聞着那誘人的酒香,楚星白情不自禁地舔了舔乾枯的嘴脣。
柳七頭也不回,捧着酒壺一動不動宛若一尊盤膝而坐的雕塑,昂首望着遠方,輕聲說道:“剛剛那個姓趙的是不是送了信來?”
楚星白點頭道:“人家想要登船拜訪,你家人還等着你給個回信呢!”
柳七抿了抿嘴,手指在酒壺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着,聽着清脆的聲響,柳七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天山無極門還真不知禮數,哪有人上門拜訪不帶禮物的。”
“呵呵,人家可是數百年的豪門大派,你以爲……”楚星白冷笑了幾聲,正欲諷上兩句,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
“要不然……咱讓那個姓趙的……多送幾瓶來?”
柳七默然轉首,冷冷看着楚星白:“還在這傻等着幹什麼?”
“我這就去!”
“嗚呼!”楚星白歡呼雀躍地離開了。
柳七拿起酒壺送到嘴邊,仰起頭將瓶底殘留的最後一絲酒液吞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