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氣息太過熟悉,我一時忘了掙扎,就那樣任他掐着。
力道不重,一點也不疼。
外間的月光灑進來,他的輪廓卻隱在黑暗裡,看不真切。
良久,他開口,命令的語氣,“說你錯了。”
我懵逼了一瞬,嘴上卻識時務,“我錯了。”
下一秒,那人手上方向一轉,掐着我的後頸把我揉進懷裡,按在胸口的力道那樣大,像是要把人壓碎。
他本來就躺在牀上,這樣一來,我們就疊在一起,擁抱的姿.勢。
在這一靜謐時刻,我才發現自己有多懷念他這個人,以及他的擁抱。
我從沒想過靳少忱會回頭找我,換做別的男人,多半會認爲我腦子被驢踢了,纔會做出那些不正常的舉動,繼而和我一刀兩斷。
可他生氣歸生氣,卻還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了,大力抱着我,用那把低沉好聽的聲音對我說,“我應該是瘋了。”
他啃着我的鎖骨,聽我吃痛地抽氣聲,才收回牙齒,用舌尖舔舐着,聲音又低又沉,敲在心尖時,發着顫。
“纔會那麼想你。”
身體隨着他的最後這句話徹底癱軟。
“我……”
我剛開了個口,病房內突然燈光大亮,尋.歡又驚又喜地聲音響起來,“桃子!秦武醒……?!”
他看清病牀上的我以及,被我壓着的靳少忱時,目光呆滯了一秒,耳朵紅了一紅,隨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我:“……”
我連忙爬起來,靳少忱卻攥着我的手臂不放,“你剛剛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撇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出去看看。”
他手上一使力,我整個人再次跌進他懷裡,耳旁可以清晰地聽到他胸膛傳遞過來的心跳,沉穩有力。
他就那樣抱着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有兩人的氣息交融着。
尋.歡說他一夜沒睡,我信的。
我甚至相信此時此刻,眼前這個男人是愛我的。
即便他不說。
我也可以感受到。
我乖順地趴在他胸口,小聲喊他的名字,“靳少忱。”
他低低“嗯”了一聲。
我手一撐,從他懷裡撐起來,頭一次俯視着這個倨傲的男人,眼底的愛意止不住要溢出來,我眨了眨眼睛,斂下所有情緒,“對不起,還有,謝謝。”
我跳下牀,又回身把準備起身的他壓在被子底下,“你在這睡會,我等會就來。”
我還沒出門口,身後的人就喊我,“楊桃。”
“嗯?”我轉過身。
靳少忱一手撐在額上,簡單的動作到他身上顯得異常矜貴高雅,他隔着距離看向我,下巴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或許是醫院燈光太亮,也或許是他那隻礙事的手擋住了眉眼,關於這段記憶,我印象中只記得他削薄好看的脣一開一合,有些喑啞的嗓音說,“在這等我。”
我點點頭。
等出了病房門,纔有些納悶,這句話不該是我對他說嗎,怎麼換成我等他了。
此時此刻的我並不知道靳少忱那四個字是在跟我告別。
這個時候的我根本沒有想到,和他再見會是在那樣的場景下。
我打開病房門後,就看到了李白和尋.歡,兩人大眼瞪小眼站在那。
看到我出來後,尋.歡拉了我就跑,不等我捂住他的嘴,他就像機關槍一樣對着我一通掃射,“艹,這是醫院!注意點好嗎!你身上還有傷!他怎麼那麼禽.獸!媽的!”
喂喂,你說禽.獸兩個字的時候能不能別用那張豔羨的臉。
我們剛到秦武病房外,就看到頭兒從裡面出來,看到我時眼睛亮了亮,“你去開導下,他不說話,不配合。”
一旁的筆錄員就跟在我身後。
秦武面色蒼白的躺在那,嘴脣乾裂滲血,有護士在後面小聲抱怨,喂他喝水就打翻。
我就讓尋.歡把人全部支出去,整個病房只我和秦武兩個人。
病房裡暖氣開着,我重新接了杯熱水,遞到他嘴邊,秦武沒喝,擡頭看着我,聲音粗啞難聽,“我怎麼沒死?”
他眼底的絕望那樣沉重,沉得可以壓垮一個人的心神。
我第一次見他,他正和同事在小區裡巡視,嘴裡叼着煙,吊兒郎當的步子,放縱的瀟灑姿.態,我經過那時,其他保安會對着我吹口哨,他就跳起來拍吹口哨的人,那時,他的眼裡只有快活愜意。
而此刻,我從他身上看不到一絲生存的氣息。
“秦武,我真瞧不起你。”我把杯子放在桌上,居高臨下看着他,“你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怎麼好意思問我你怎麼沒死?!”
秦武眼神變了幾變,脖上的筋脈聚了又散,蒼白的面孔漲得通紅。
“你想讓我不安是不是?我告訴你,最應該不安的人是你!”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胸口有隻張牙舞爪的魔鬼在叫囂,你們憑什麼。
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就算是死也不願意放過我。
憑什麼。
憑什麼啊。
我指着肚子,甚至還朝秦武擠出一抹笑,“你知道嗎?流產是因爲你。”
不堪的照片,不堪的一切。
混亂的世界,天旋地轉的空間。
誰給我發了短信,誰讓我點開了郵件。
又是誰在我耳邊說,孩子已經死了,準備做引流手術吧。
指尖顫抖,我掐住掌心才讓自己站得筆直,“孩子是被你害死的,死在我肚子裡,取出來就那麼一丁點……”
我看着脣畔發抖的秦武,用很輕地聲音詢問,“你現在也想死在我手裡嗎?”
……
我出來後踉蹌了一下,尋.歡抱着我,把我拖回了病房。
頭兒問我怎麼樣。
我說可以了。
他就帶着筆錄員進去了。
沒看到病房外的李白,我有種預感,果然,進來時牀上已經沒人,屬於靳少忱的體溫正逐漸消散,我把自己埋在被子底下,這纔敢放任自己發抖。
夜裡做了噩夢,醒過來時,有人在摸我的額頭。
“靳少忱。”我喊他。
他不迴應我,還想抽身離開,我就抓着他的胳膊,“別走,別走……”
可他態度堅決,甩開我的手就走了。
我飛撲過去,砰地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就清醒了。
我趴在地上,顧肖站在我面前,門口站着尷尬地尋.歡。
我就自己爬起來,重新把自己包進被窩裡。
依稀聽到外面尋.歡質問顧肖,“你把她搞哭了?”
“沒有。”
“那她怎麼哭了?”尋.歡的聲音漸弱,兩人走遠了。
“做噩夢了。”
“做什麼噩夢?”
“我怎麼知道。”
“……”
我摸了摸臉,滿手的淚。
長嘆一聲,把眼睛埋在枕頭裡。
我在醫院呆了三天,靳少忱再也沒有出現。
秦武和秦五叔的案子已經定罪,由於秦武受了槍傷,短時間要在醫院進行治療觀察,兩週後才能轉到警區醫院,我那天發了一通人來瘋之後,他居然配合地做了口供,其他時間就是想方設法地想見我一次,或許他想跟我說聲對不起。
可已經晚了。
這個案子可以說是溫城較大的一次綁架案,加上被綁的人還是警察,牽涉範圍廣了,上報了市區,頭兒讓我這兩天準備上庭作證。
我就一直窩在醫院病牀上,沒事數牆上的花紋,沒事看看時間。
沒事就想想靳少忱那句,在這等我。
然後接着數時間。
尋.歡有次看到了,直接把手機遞給我,“想他就打電話去問啊。”
我每次按了號碼,等到撥過去的時候又慫了。
尋.歡直接搶了過去,點了撥號。
我就又緊張又興奮地踮着腳尖去搶,“手機給我!給我!”
尋.歡開的是擴音,所以那句標準的【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被擴大了許多倍。
我嘴邊的笑僵了又僵。
尋.歡更尷尬,“呵呵,我好像忘了衝話費……”
路過的隊長顧肖看了我們一眼,沒多久,尋.歡手機進了條短信。
他揉了揉眼睛又遞給我,“艹,你幫我看看,這誰衝錯了吧,衝到我手機上了,這多少個0啊?!”
我擡眼看了下,五個0而已,後面明明還有個小數點,加起來才一千而已。
至於嗎。
靳少忱還給我買過八位數的手鍊呢!
尋.歡還在打電話諮詢客服,聲音樂得跟什麼一樣,嘴巴咧到耳後根了都。
感覺他最近特別嘚瑟,我不打算告訴他——話費是顧隊衝的這件事。
在醫院的第三個白天,繼父跟在尋.歡身後來看過我,幸好他那天只是被打暈,沒受什麼實質性傷害。
我讓尋.歡幫他搬家,重新搬到之前住的地方,他卻是死活不願意去住了。
說是找到王欣彤,就帶她一起回老家。
開庭當天,是去的榕市。
我穿着警服,坐在庭下,聽了一大串的憲法條律,最後聽到了判決。
十五年無期徒刑。
三年有期徒刑。
一年有期徒刑。
我走出法院大門時,外面的太陽正暖,然後我在門口的人羣裡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朱朱幾乎是咆哮着朝我衝過來,“桃子!你男人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