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爲國爲民,其心思之深,豈是你一介黃口小兒能夠理解的!”
這三個問題,太過於尖銳,對於如今秦王政與丞相呂不韋的爭端,蔡澤略有耳聞,所以,此刻他不敢正面回答。
只能以文信侯呂不韋所謀深遠,嬴高年少爲理由搪塞。
……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
蔡澤的慌忙補救,根本無濟於事,從這一刻起,嬴高將秦王政與呂不韋的暗中爭鋒,最後一點麪皮撤去。
剩下的將會是面對面,鐵與血的廝殺!
心中念頭閃爍,望着文信學宮的士子走來,嬴高大笑一聲,道:“還請綱成君,請文信侯給老秦國人與王上一個交代!”
說罷,嬴高跳下臺階,對着王離一揮手,兩個人配合默契,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只留下一臉懵懂的綱成君!
……
“民有古風,官有公心。”
這是荀子入秦,見識到了大秦的種種,發出的感慨。
在秦法森嚴的大秦之中,要使民衆聽從一書之言而懷疑官府,老秦人必然會先皺起眉頭揣摩一番了。
老秦人只是爽快,又不是缺少智慧,他們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一股肅殺,就連空氣中都有緊張氣氛。
今日這一字千金,不像徙木立信那般簡單,還是小心爲妙。
這便是此刻咸陽南門老秦人心中的想法,被嬴高三個問題打亂了佈局。
一時間,《呂氏春秋》下的萬千人海一時倒有了忐忑之心。
……
文信學宮之中,老地方,呂不韋與蔡澤把酒。
“文信侯,今日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問了我們三個問題,一時間人心惶惶!”
蔡澤目光陰沉,也不在打啞謎,直接對着呂不韋,道:“文信侯,第一個問題:當初商君表法,國府無信,商君的所做作爲是立信於民,不知文信侯如此公然一字千金,所爲何來?”
“第二個問題:一部書交萬民斟酌,那諸子百家法墨道儒,皇皇典籍如滿天羣星,國人百姓識字者寥寥無幾,他們能斟酌什麼?”
“第三個問題:一部《呂氏春秋》一字千金,不外乎民心而已,只是如今文信侯權傾朝野,他要這民心有何用?”
……
這一番話,從蔡澤的嘴裡說出來,卻讓一直風輕雲淡的呂不韋色變:“十歲左右的孩子,根本察覺不到這些含義!”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孩童是王上的人……”
……
蔡澤在一旁飲下一盅酒,望着神色不住變換的呂不韋,道:“”文信侯,老夫有一事不明!”
“你這又是著書立作,又是公然懸賞,鬧出來的動靜太大,可以說是驚天動地,一時間,整個咸陽王城爲之動盪。”
“你這樣做,根本就是逼迫王上對你對手,你到底圖什麼?”
這一刻,蔡澤很是不解,他心裡清楚,若沒有文信侯的這番折騰,以他的功高蓋世,繼續掌握相權根本不在話下。
“哈哈……”
悽慘一笑,呂不韋:“這不是綱成君不明白,只是你忘了當初的我們的初衷!”
“將《呂氏春秋》公諸天下,先收民心,然後借民心之力再聚君臣之心,將寬政緩刑加入秦法。”
“如此一來,秦法才能剛柔並濟,真正的無敵於天下!”
……
呂不韋侃侃而談,他心裡清楚,這是一部險棋,甚至於有可能身死道消。
一念至此,呂不韋對着蔡澤,道:“綱成君,從今天起《呂氏春秋》與你無關,你立即打點,然後離開秦國!”
“這是爲了一什麼?”
聽到呂不韋的一番話,蔡澤頓時黑了臉,心下有些不滿。
“綱成君!”
呂不韋第一次對蔡澤肅容正色,直視着蔡澤,道:“你也是老於政事了,一定要老夫說破麼?”
“被嫪毐罷黜的大臣紛紛起用,如今的大秦山雨欲來,一場風暴便在眼前,這裡已經成了山東士子的是非之地!”
“不僅是你,還有其他人,都必須要走——!”
聞言,蔡澤沉默了一會兒,對着呂不韋肅然一躬:“好,老夫明日就走!”
“不,今夜就走!”
……
蔡澤走後,呂不韋休息了許久,他感覺到了一股風雨欲來之勢。
這一刻,他竟感覺到壓力。
“文信侯,王城密件——!”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親信書吏匆匆而來。
聞言,呂不韋接過書吏從銅管之中取出的一卷羊皮紙,神色頓時一變。
在羊皮紙之上,看着工整的字跡,呂不韋清楚這是王綰的字。
“門人王綰頓首:得到先生之離秦密書,綰心下感動萬千,只覺得文信侯之恩,無以爲報——!”
“然而,綰得到先生舉薦侍奉王上,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十年時間在秦,又得王上知遇之恩,委以重任。”
“如今王綰身在中樞,如何能夠在驟然之間就離開?”
“綰不瞞先生,自追隨秦王以來,親眼目睹王上奮發惕厲,識人敬士,勤政謀國,其德其才無不令綰折服備至。”
“綰敬先生,同樣也敬秦王,不料今日竟然遇到了抉擇,綰想了一晝夜,決定留在大秦,以報王上知遇之恩!”
……
“另外綰有私言,願先生能夠聽之一二:國事幽幽,朝野洶洶,如今的咸陽王城風起雲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先生若能收回《呂氏春秋》而專領國政,王上必然十分感念!”
……
這一刻,呂不韋震驚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部署,竟然在自己最爲得意之處出了問題,如此一來,他與秦王政之間必然處於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