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我變得健忘,變得麻木,忘了過往,忘了痛,那白滌滌的光冗長冗長,仿若幾個世紀般長短。
當我再次醒來,眼前不是無比溫柔的黎明,反而是刺眼的燈光,我看到一個穿着黃色道袍的肥胖身影焦急地來回踱步,像極了影視劇裡面的殭屍道長,仔細一瞧那不正是易分錢麼?
易分錢見我醒來,邊道歉邊說:“官財兄,不瞞你說這裡戾氣過重,我要做一場法事。”
“分錢兄言重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嘛,至於牀位無償讓給你好了,有什麼好爭,沙發睡一樣舒服。”我一向服軟不服硬,渾身還有點痛,對方同樣傷得不輕,彼此彼此不算落得下方,當看到易分錢的服飾和擺做法祭壇,感情揍了我一頓,還想着拿鬼神一套來忽悠我。
當看到法壇邊兩旁佈置着四個白紙人,煞無血色的臉白的嚇人,給人一股說不出的驚悚感,並非忽悠,這貨定然不是好惹,幸好人家沒有打算計較。
易分錢遞過三根菸,當即認出是芙蓉王,這種煙不算太貴,但平常百姓家很少抽,我連忙推辭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會抽菸。”
“這煙不是給你抽的,是用來祭拜祖師爺。”易分錢抽出同樣的三隻芙蓉王點燃握在菸頭,一臉虔誠:“茅山祖師爺在上,弟子易分錢爲人忠厚老實,善惡分明,扶老奶奶過馬路,路見不平仗義相助,捐精獻血等等相似的事情每星期都堅持做一次,每逢法定假日都會額外做兩三次,您要是不信改日燒幾張三好學生獎狀給你看看,不管怎麼說,爲了茅山法術能發揚光大,請祖師爺大顯神通無論如何要保佑弟子度過今夜難關,在此獻上三根芙蓉聊表心意。”
言畢,易分錢把香菸插在盛滿糯米的碗中,催促道:“官財兄別磨磨蹭蹭,趕緊點燃香菸拜拜祖師爺插上去。”
我裝模作樣拜了三下,插香菸時手卻抖了,那白紙人跟胖子差不多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形象逼真轉頭又朝着兩旁白紙人拜了拜。
白紙人猛地伸手奪過香菸,丟在地上狠狠地踩,見紙人會動,向後踉蹌了好幾步,被易分錢扶住纔沒倒在地上。
我問:“分錢兄,這是什麼鬼東西啊,嚇死我了。”
“那是我的子子孫孫。”易分錢順口應答,刷的一下衝到祭壇前,不久前插的三個香菸斷成兩截,無論易分錢重新在上多少香都是插上去就斷,嘆氣道:“也許天意如此。”
“分錢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點驚魂未定,想起暈睡前的情形。
易分錢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原來白紙人是胖子擼出來的精子所化,此乃茅山道法中一門比較簡單易學的法術,他還說是爲降妖除魔而來,之所以會我們之間差一點拼得同歸於盡是受到髒東西的蠱惑,這髒東西厲害,要是等到天黑我們倆都很難活着離開。
終於明白爲什麼香菸總是斷成兩半,我拜了拜易分錢子孫輩的舉動完全是藐視茅山祖師爺,其實這也是一種尊老愛幼的美德,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說:“祖師爺不罩着我們,大不了咱報警,讓警察一槍嘣了它。”
“捉鬼又不是捉人,警察能頂個鳥用!”易分錢白了一眼,一邊忙着整理做法道具,一邊指揮白紙人將我們團團圍在中間。
易分錢跳出圈外前,再三強調道:“老老實實呆在紙人圈裡面別亂跑,不然你小命就歸閻王爺管了。包裡有靈符隨便拿幾張先保命,到時候記得給錢。”
我點點頭,立即用口水沾溼靈符貼滿全身。
夜,無月,零星。
風。陰風。一陣陣怒號的陰風。
陰風席捲,電燈泡忽明忽暗,颳得窗戶顛顛作響。
“簌簌--”
“簌簌--”
周圍溫度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下降着,手腳凍得麻木難以動彈,呼出的氣瞬間凝結成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冰柱,滿口塞滿冰渣子。
腦袋被敲擊了一下,哪還有風,溫度一如往前,穿着短袖剛剛好。
“精神集中點,別瞎想,再讓鬼東西迷惑,下次我不一定救得了你。”
幸好易分錢及時打醒我,鬼東西到底什麼來頭,真TMD的可怕,心底暗暗告訴自己,虛驚一場,完全是幻覺不用怕,一身冷汗早已出賣了自己。
我一定要堅強,不過堅強不代表不害怕,玻璃爆碎的聲響間隔一小段時間傳來,玻璃渣彈得滿頭髮,幸好白紙人替我擋住大部分,隨即滋滋的電流聲充斥着耳旁,宿舍裡的電燈泡直接熄滅,籠罩在一片黑漆漆的夜中,能感覺到微微起着風。
“咯吱--”
“咯吱--”
風中搖曳的電燈泡像極了惡鬼的頭,她似乎對着我笑。我緊閉着雙眼不敢直視,連忙雙手狠捏自己的大腿試圖用疼痛讓自己從幻覺中醒來。
黑暗中一切連同女鬼的模樣在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她非常樂觀,全程只有一種笑嘻嘻的表情,似乎全世界的煩惱事都跟她不搭邊。
易分錢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雙腿盤坐在地,跟前點燃一根蠟燭,一手裡拿着靈符,一手拿着桃木劍挑起一疊疊紙錢。
“天蒼蒼,野茫茫,陰陽兩界路漫漫,萬貫財寶多瀟灑,爾等請到別處消遣快活,不然別怪鄙人不講情面。”
微微的風,紙錢卻漫天飛舞,來回飄來飄去,像有一大羣人在哄搶,片刻後,飛舞的紙錢消失得無影無蹤。
肯拿錢說明大部分鬼還好說話,唯獨那隻女鬼始終無動於衷,一旁冷冷地笑着。
易分錢咬破手指頭用血抹在桃木劍上,把靈符纏繞刃上,一隻手從懷裡掏出幾枚銅幣朝着女鬼拋過去。
“嘣”得一聲巨響,留下一股白煙彌散,那根蠟燭變成幽綠色的火焰。
“哈--哈-- 哈哈哈 --哈哈。”
一聲聲淒厲森冷的笑不斷迴盪着。
藉着微弱的燭光,看到易分錢笑的樣子跟女鬼很像,眼神裡一片木然,銅綠的臉佈滿血灰色的膿包微微龜裂,溢出噁心的膿水,拖着步子徐徐向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