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亥以自己當巫覡蠱惑人的經驗,還有着幾手所謂的“法術”,控制幾艘船並帶着一衆水手船伕離開了敘州前往了魯州並且計劃着出海的時候。
九天之上,一顆“眼睛”穿透層層雲海看到了熊亥的船,甚至已經知曉了他的計劃。
衛星上觀看到的畫面,很快便傳到了大日神宮之內。
“海上有很多島?”
大殿內一人擡着頭,看着飄在虛空之中的水霧之鏡。
似乎每過一天雲中君的模樣看上去就要衰老一分,此時此刻哪怕是帶着天神相也難以遮掩住老態了。
其變得瘦了很多,但是瘦了之後身形卻顯得更加高大了。
披着白色的仙袍站在大殿之中,顯露出來的氣勢也比之前強悍凌厲了一些,身形如同刀削斧劈一般棱角分明,那超凡脫俗的骨相從皮肉之中不可阻擋地透了出來。
畢竟。
雖然樣貌蒼老,但是內裡卻有着不屬於凡人的配置。
別的不說,就那天一合金的骨架動起來,也能夠從大日神宮頂層殺到底層,然後再從底層殺回來。
若是這個時候有不開眼的凡人敢趁着神仙天人五衰欺雲中君老無力,便能夠看明白那血肉的虛弱不過只是表象,還有神仙的內裡到底是個什麼可怕的東西。
有靈鶴看到雲中君這般模樣,反而更加被震懾住了。
稱之爲:“仙風道骨。”
月神調出了東海上的地圖,立刻便看到東海上的一座座島嶼都標註了出來。
放眼望去島嶼還真的不少,小的如同星羅密佈,大的堪比數州之地。
而且要麼密密麻麻的小島匯聚在一起,要麼就是數座大島聚集成一片,看上去特徵十分明顯。
月神:“島還是很多的,不過按照標準,沒有可以稱之爲大陸的地方。”
江晁看了一眼後問道:“那熊亥的目的地是去哪裡?”
月神放大了地圖:“應該是這個地方。”
江晁:“怎麼分析出來的。”
立刻水霧之鏡上播放出來了大量的片段,除了衛星拍到的,與此同時還伴隨着從何大以及一部分鬼魂的記憶片段。
敘州雖然沒有地神,但是一部分龍甚至是涌幽藤都已經鋪設到了那邊去了,當地還有一個揹着移動基站的山魈在。
江晁看了一眼熊亥的目的地,發現正是那片密密麻麻的小島匯聚成一片的地方,不過穿過這片小島星羅密佈之地,後面便能夠看到一些大島。
江晁問:“那些島上有人麼?”
月神又對其中一部分島嶼進行了標註:“根據衛星拍攝到的圖片,這一部分島嶼有人活動的痕跡,還有一部分應該是多年以前有人存在或者前往過,如今已經徹底沒有人煙了。”
江晁看過去,便發現那海上竟然還是有着不少島嶼有着人的。
不過看活動範圍,應該也是從大陸之上遷徙過去的。
不過從衛星拍攝到的圖片來看,這些島嶼之上的人幾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很大一部分看上去與野人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望舒:“是派人將他和不死藥帶回來,還是讓他去海外羣島?”
江晁:“別讓他回內陸,將他趕到海里去,留下一個不死藥的傳說,說不定以後就有更多的人前往大海深處,去開拓大海了。”
望舒:“那就將他一路趕到這裡去。”
望舒在大海上畫了一個線,提前替熊亥確定下來了他的路線圖,將其目的地確定在了穿過星羅密佈的羣島的後面,其中一座大島之上。
望舒又問:“雲中君對大海和這些島嶼,有什麼開發計劃麼?”
江晁想了想:“大海深處和這些島嶼上也有很多資源吧!”
“而且相比於九州到處都是人,我們施展不開。”
“這四海之地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製造妖、鬼、神、仙派出去,動靜再大也不擔憂造成破壞,完全不用束手束腳。”
“不過等我服用完不死藥之後,醒來再慢慢計劃安排這件事情吧!”
說完,江晁看向了外面的扶桑樹。
“現在,先將眼前的事情做好。”
沒有想到,一顆不死藥最後卻將所有人的視線引向了四海之外。
當熊亥將目的地設置在海外的時候,在神仙的眼中,他盜取不死藥的這件事情反而變得好似不那麼重要了,而成爲了另一個計劃的開端和索引。
不過此時此刻,江晁的確沒有太多心思關注外界的變化了。
他的身體衰老惡化得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快速,他幾乎在一個月內,就感受到了一個人從青年到老年的全部感覺。
不過說是老年也不完全對,天一合金和脊椎骨處的生物電池的支撐依舊給他一種從內而外源源不斷髮散出來的力量,他並沒有感覺太多行動不便或者是力量衰弱的感覺。
張開嘴巴,甚至連一口牙齒都依舊完好。
那頭異發依舊濃密,沒有隨着衰老而有什麼變化,此刻沒有束起,而是披散在兩側,就是看上去似乎金屬質感更強烈的一些。
江晁揮手,關閉了那水霧之鏡。
而這個時候,身後另一個身影走了出來,是巫山神女。
“九號實驗體巫謝將於一個小時三十二分鐘後完成不死軀轉換,十號實驗體巫羅將會在八個小時四十六分鐘後完整轉換,一至六號實驗體目前正在測試體徵狀況,目前大腦記憶已經檢測完畢,正在檢測人格模型異變狀況。”
“接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分析不死軀轉化之後,是否會對人的人格、情感、情緒以及各種感知系統是否會帶來未知的變化……”
大日神宮之中的長生計劃的不死藥實驗最後的驗證已經到了關鍵階段,巫山神女跟在江晁的身後,不斷地彙報着關於實驗的進度和詳細數據。
江晁走到了外面。
扶桑樹巨大的樹冠覆蓋穹宇,樹上一個個像是果實一樣的醫療艙散發着光芒。
那些原本已經和木仙融爲一體,大腦記憶也被數百近千的大大小小的動物大腦和植物感官同化的人,正在一個接着一個通過這“天地靈根”和不死藥重新復活過來。
看那靈山十巫一個個湊齊,最終匯聚在了大日神宮之中。
一個個看上去雖然樣貌身形都不一樣,但是這靈山十巫都有着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年輕如同少男少女。
哪怕遠看上去似乎是個老者,但仔細一看,也不過是鶴髮童顏外加手裡拄着一根手杖罷了,本質上身體按照年齡來算,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到二十多歲之間。
江晁:“爲何看上去有的年齡大一些,有的年齡小一些?”
巫山神女:“用醫療艙進行返老還童的時候,稍微調整了一下不同實驗體的返老還童程度,從而進行差異化的對比。”
江晁又等了一些時日,等候着靈山十巫的整體數據徹底驗證完畢。
這一日,他來到了靈山十巫的巫咸面前。
此次試驗,作爲靈山十巫之中誕生最早的巫咸也同樣參與了,因爲他的身體昔日也同樣出現過一些問題和損傷,可以藉此來修復。
而除此之外,靈山十巫的身體從某種意義上和江晁是最相似的,他同樣擁有彼岸花神經系統,而且完成了一部分仙骨的改造。
而除此之外,此次試驗也可以驗證巫咸的記憶、人格、以及感知系統有沒有發生變化,他也是一個更適合的實驗目標。
江晁看着巫咸,這傢伙帶着斗笠,仰頭看着那扶桑神樹一動不動。
看上去,似乎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是江晁卻能夠感受到他從大腦之中散發出來的信號,他彷彿已經習慣了這不屬於人的身體,也習慣了用不屬於人的方式交流。
那訊息的意思翻譯過來,便是。
“這樹好大,都曬不到太陽了。”
“不過這樹怎麼和太陽一樣會發光?”
江晁問巫山神女:“大腦有發生變化麼?”
巫山神女:“大腦發生了變化,不過主體沒有太多變化,記憶還存在,人格模型驗證完整。”
“大腦的變化主要在和彼岸花神經系統的融合度更高了,而且在身體方面,彼岸花神經系統完全且徹底地替換掉了原本的神經系統。”
“骨骼合金也經過完美地調試,身體出現的排異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並且還植入了最新的電池模組。”
“所以巫咸完成不死之軀轉化後,身體裡出現了兩套動力系統。”
“一套以肌肉、神經內分泌系統、心肺系統、消化系統等多個組成部分,不過如今這套系統之中加入了不死藥模塊,一旦出現重大傷害的時候,就會立刻啓動開始快速修復身體。”
“一套以天一合金骨骼,顱骨模塊,網線連接模塊,電池模組組成的另外一套系統。”
“兩套系統同時運行,而且其中一套癱瘓的時候,另外一套也同樣可以運行。”
“……”
江晁這個時候已經衰老得很厲害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身體上的壞死情況也開始大範圍地蔓延。
衣袍之下的情況,看上去格外的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江晁發現自己可以通過彼岸花神經系統和大腦的連接,減弱疾病給自己帶來的痛苦,削弱他對病痛的感知。
甚至,他如果放棄了身體系統只使用另一套系統來行動的時候,他都感覺不到衰老究竟對於自己有什麼影響。
恐怕只有當身體器官徹底枯竭,開始影響到大腦層面和生死危機的時候。
他纔會明白真正感覺到衰老得可怕。
不過,就算如此。
他也能夠通過另一套系統來外接供能,維持着大腦的運轉,只是因爲失去了身體而逐漸的出現之前無支祁那樣的症狀。
但,至少不會危及生死。
巫山神女不斷地說着話。
江晁站在扶桑樹前,卻忍不住想到了一個問題。
“所以,到了這一步人類軀體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不再是維持着生死的系統,而只是單純地維持人類的全部感知,維持人類的所有情感,維持着一個作爲人的人格的載體麼?”
不過長時間削弱感知的情況,雖然減弱了病痛給江晁帶來的痛苦。
但是與此同時,也讓江晁開始出現無支祁的症狀,他開始變得感知不到情緒的變化,逐漸地淪爲一個石頭的存在。
到了這一步,他也知道自己是時候該開始了。
而這個時候,巫山神女也說明完了實驗的情況,看着雲中君作出了總結。
“大概情況如上。”
“管理員江晁一旦開始不死之軀轉化,便可治療基因病帶來的身體惡化情況,同時可以同步進行手術切除大腦上的腫瘤。”
“甚至每一次轉化,都能夠對於大腦的老化程度進行一定的修復。”
“雖然根據目前的實驗情況,依舊不知道是否能夠維持多少次轉化依舊不出問題,但是應該十次轉化之內,不會出現大的問題。”
這表示。
天地靈根和不死藥結合在一起,能夠讓一個人返老還童十次,意味着能讓人最少能活到千年以上。
而若是在洞天福地之中,甚至能夠活到更久,能夠達到兩三千年以上。
不過,這是最理想的狀況之下。
而說完了不死藥帶來的好處之後,巫山神女也說了一番會帶來的問題。
“不過於因爲大腦結構並未曾升級,長時間下去會出現類似於妖的症狀,不斷遺忘一些不重要和記憶深刻的信息。”
“這種情況第一世、第二世的時候或許還不明顯,但是隨着後期,活到了第三第四世的時候,根據推演可能會逐漸忘記第一世甚至更久遠的記憶。”
“除此之外,還有……”
所謂的第一世第二世,其實就是對於服用不死藥返老還童幾次的形象說法。
巫山神女說了很久很久,江晁也仔細地聽完了,整個過程也都沒有說話。
最後,他扭過頭看着巫山神女。
“開始吧!”
雖然還是有一些問題,不過已經是最優解了,剩下的問題等到後面再想辦法去解決。
而且身體已經惡化到了這個程度了,不死藥的仙道之路,還有裝罐的神道之路,他總得選一個了。
巫山神女打開了自己的手臂,翻開蓋子後,從裡面取出了一枚不死藥。
“噔!”
那拳頭大小的球形“不死藥”側面有着一個標誌,按了一下按鈕之後立刻從兩側彈開,層層推進。
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針筒樣式的東西。
巫山神女遞給了江晁,他腦袋後面沒有眼睛,但是憑藉着變化神經系統帶來的超強感知能力,他低下頭的一瞬間就找準了位置刺入了進去。
這一下也代表着,江晁從替換了神經系統,替換了骨骼和頭髮,如今連血肉內臟也都開始替換掉了。
當然,也可以說是自己長出來了一個全新的。
不死藥注入之後,就沒有回頭路了。
江晁將注射器拔了出來,扔在了地上,然後擡起了頭。
接下來。
便看到整個湯谷洞天都動了起來,尤其是那棵扶桑樹不斷地搖晃,鋪天蓋地的藤蔓和枝葉從高處覆蓋下來,將大日神宮淹沒。
成千上萬的妖一一歸位,大量的設施全部停止運轉,所有的一切都專注在了長生計劃之上。
畢竟。
這座洞天福地,從一開始便是爲了讓“雲中君”長生不老而建造的。
而這個時候,巫山神女的旁邊出現了月神的影子。
月神看着雲中君老去卻依舊挺直的背影,恭賀的說道。
“雲中君!”
“醒來以後,你就是真正長生不老的仙人了。”
雲中君邁入那醫療艙之中,躺在了裡面。
他在那醫療艙裡,看着外面的兩個身影,最後偏向月神那處。
說:“醒來的時候,還是叫我江晁吧!”
神樹扶桑之下。
密密麻麻的藤蔓涌了過來,將江晁的醫療艙覆蓋,整個大日神宮也層層封死關閉。
而這個時候,整個湯谷洞天也同樣如此。
各項防護設施啓動,將湯谷內外徹底封死,天上地下都納入了監察之後。
不再允許任何人進入,甚至不允許靠近。
通往這裡的狻猊,還有神鳥,全部都停止運行。
等到這座洞天的主人醒來纔會開啓。
——
東海。
大船駛過波浪,船帆用力地鼓起,風和水流推動着船隻朝着魯州而去。
熊亥坐在船尾的角落裡,不斷地摸索着那“不死藥”,事至如今他還沒有弄明白這不死藥的秘密。
之前裝模作樣讓何大帶話,也不過是他知道靈華君定然會在天上地下的找他,想要找個理由糊弄過去,試試看能不能讓靈華君放棄追緝他。
不過有一點他倒沒有瞎說,他是真的準備離開九州,也不敢再回來了。
熊亥翻來覆去地看着那“不死藥”,還輕輕地敲了敲,聲音清脆。
“噔噔~”
貼着耳朵聽,還有着迴響,裡面似乎是空的。
熊亥明白這肯定是不能吞下去的,而或許真正能夠讓人長生不死的東西,就在這裡面。
而這個時候船舷一側走過來了人,對着熊亥喊道。
“仙師!”
何大死了,熊亥成爲了這支船隊的船老大,但是船上的所有人都稱呼熊亥爲仙師。
熊亥立刻匆忙地收起了不死藥,一副冰冷且高高在上的模樣,也沒有看那人,只是問道。
“還有多久?”
不過熊亥表現出這副模樣,來人卻越發恭敬了。
“傍晚之前,應該就能到了。”
按照船上香工的說法,他們必須趕在這個月結束前到魯州。
然後從那裡按照航線出發,才能夠到達他們想要到的那座島。
香工是船上燒香祭祀神靈的人,不過也不單單只是祭祀神靈,他們也負責指引航線。
可以說。
香工是船上僅次於船老大的人物,但是有的時候威望和影響力甚至還超過船老大。
出發的時候,船工對着熊亥說必須按時從魯州出發,時間絕對不能錯。
如果錯過了時辰,那麼只能等到來年開春了。
熊亥哪裡還有時間拖到明年開春,他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到了魯州之後。
他們會在那裡補給,然後直奔海外的那座島嶼。
來人稟告了一番之後,便立刻退了下去,而熊亥接着拿出了“不死藥”,這個時候卻突然手用力的按到了某個地方,那不死藥一瞬間彈了開來。
原本圓滾滾的不死藥,瞬間變成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棍狀物,一頭還帶着尖針。
熊亥先是大驚,然後是大喜。
他隱隱明白,自己可能誤打誤撞之間弄明白了這不死藥中的什麼秘密。
“這是什麼?”
“爲何,這不死藥會變成這副模樣?”
這不死藥,完全和他想象之中吞入腹中的丹藥不一樣。
熊亥看這樣子,感覺像是要扎入身體裡面的。
但到底是不是這樣,如果是的話又要扎哪個地方,他依舊一無所知。
熊亥又摸索了一會,又找到了那個“機關”,重新將不死藥變成了一個球狀,之後又收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天盡頭大陸上傳來了昏黃的光芒,大日落下西山了。
與此同時,船上的人也呼喊了起來。
“靠岸了!”
“靠岸了!”
熊亥立刻站起身來,朝着太陽下山的地方看過去,便看到了遠處的地平線。
不過熊亥卻沒有多少欣喜,他這不是靠岸,接下來他馬上就要從這裡再度出發,或許也永遠不能再回來了。
而這個時候,敘州之中所有人也都查到了熊亥的蹤跡,紛紛朝着魯州趕來。
一番混亂之後。
各方來爭奪不死藥糊里糊塗地鬥了起來,卻連不死藥的面都沒有看到,所有人的癲狂和躁動,似乎也爲這不死藥染上了一層別樣的色彩。
長生不老,似乎不僅僅是一個美好的願景,也是最可怕的貪婪和慾望。
衆人一邊剷除打壓着其他的來尋找和爭奪不死藥的人,一邊也很快就找到了熊亥離開敘州的蹤跡,明白了熊亥這是出海了。
很快,便有人透露出了熊亥出海去的地方,直指魯州。
海邊的一座荒寺之中。
鶴道人嗅着海風看向遠方,急躁地說道。
“貧道猜錯了。”
“這熊亥他不是要從這裡北上去什麼燕陽,他是要從這裡去魯州,然後從魯州出海。”
“這廝,竟然要逃出九州之外。”
丹鶴道人更明白,若是讓這魯亥離開了魯州,往後肯定是不會再回來了,而再想要找到他便是千難萬難了。
這茫茫大海之中,蘊藏着不知道多少風險,又到何處去尋對方的蹤跡。
“不能讓他逃出九州,必須在魯州或者海上截住這人,萬萬不能讓他逃了。”
連夜,丹鶴道人便動用了當地道門的勢力,集結了兩條船和慣於跑者海路的船伕水手朝着魯州的位置追了過去。
一夜都不敢停,一刻都不敢休息。
而與此同時,佛門的一批和尚和護法則在那更早之前,就已經通過陸路抵達了魯州,他們彷彿早就知道了熊亥的想法,在那魯州等候着對方。
而緊接着,其他各路人馬也紛紛從海上、陸路轉向魯州。
其中有的人甚至千里迢迢趕來,還沒有入敘州便得到了消息,迅速朝着魯州而去。
熊亥的船靠了岸。
隨後,立刻在港埠周圍採買各種物資和供給。
這一次他們要出海的時間很長,耗費的東西也自然不少,想要一下子採買齊全也並不容易。
熊亥擔心泄露消息,還分成幾隊互相監督着去採買物資,不過就算如此,局面也並沒有朝着他所想的那方向而去。
消息的確沒有泄露,但是這魯州早就有人在等候着他們,沿途的各個大大小小港埠都是如此。
熊亥帶着人下船採買東西的第一天,還沒有遇到什麼情況。
等到第二天時候,便聽到了有人匆匆來報。
說,另一支負責採買的隊伍不見了蹤跡。
一問,便得知。
“好像剛剛看到有不知道哪裡出來的大和尚,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手持棍棒到處打聽有沒有從敘州過來的船。”
“我看情況不好,也沒敢過去細看,就立刻跑回來了。”
熊亥一聽,暗道不好。
“不好,怕是那輪迴寺的和尚追過來了。”
熊亥就是怕出現這情況,還特地選了個遠一些的港埠停靠,卻沒有想到還是遇上了追兵。
熊亥立刻朝着港埠奔去,路上便看到了一羣和尚到處在打聽他們的蹤跡,如同之前那人所描述的那般,手裡拿着粗大的哨棒,一個個體型壯實。
這可不是尋常那光念經的和尚,而且一個個身上帶着煞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快,在哪邊?”
“就在那前面。”
“熊亥在船上麼?”
“不知道,不過他肯定要回來了。”
這些和尚已經抓住了他們的人,如今在這些人的指引下,朝着他們停泊在港埠旁的船隻而去。
“趕緊回去。”
熊亥見狀,立刻加速朝着他們的船趕去。
但是雙方走後還是在船下碰見了,雙方一照面,和尚還沒有反應過來,熊亥就已經大喊了一聲。
“殺了這些妖僧!”
“爾等有我神法庇佑,死後可不入輪迴,可入蒿里享福。”
“來生,我還可以渡爾等入道,得長生不死。”
隨後熊亥往身旁幾人身上一拍,幾人立刻感覺好像有無窮法力從身上涌了出來。
立刻,便看到熊亥帶過來的一幫人聽從仙師惡號令殺了過去,和那些大和尚纏鬥在了一起。
“護法僧,誅除邪魔的時候到了。”
“殺了這些肥頭大耳的賊和尚。”
“熊亥,你這妖人還不束手就擒。”
“輪迴寺沒了拈花僧,如今已經入了魔道,況且爾等是哪裡來的野和尚,也敢直呼我的名字。”
“這大和尚長得這麼兇惡,一看就是裝的假和尚,殺了他們。”
雙方喊殺聲陣陣,而這個時候熊亥的幾條船上還有人下來接應,一個個念着熊亥教給他們的“法咒”,衝向了那些大和尚。
這熊亥不愧是年老的祭巫,算是好手段,這纔多久將這些人收攏了起來,聽從其調動。
而趁着雙方廝殺,熊亥也順勢登上船。
與此同時。
熊亥也開始準備起了法術,不知道拿出了什麼東西,朝着下面的港埠上面一揮,砸落了下去。
“砰!”
一大團火焰突然冒起,過了一會之後,火焰不斷擴散開來越燒越旺。
熊亥的法術,嚇了那些和尚一跳,攻勢也緩了一些。
港埠之上大火越燒越旺,而到處都在廝殺,也沒有人敢救火,導致火勢不斷蔓延。
周圍的人也心生恐懼紛紛退去,熊亥的人也趁着這機會,立刻登船。
“走,走,趕緊走!”
熊亥見狀,立刻讓船趁着機會趕緊離岸。
然而在大火之中,剛剛調轉船頭還沒有來得及離開港埠,迎面碰上了幾條大船。
那大船明顯和熊亥一樣,是從敘州而來的。
日夜追趕,終於在這個時候追上了熊亥一行人。
船上。
鶴道人看到港埠之上大火熊熊燃燒,還傳來廝殺聲,立刻就猜到了可能與熊亥有關。
而後便看到了幾艘船從港埠駛離,而其中一艘船的船上站着發號施令的人,隱隱看着就像是熊亥的身形。
鶴道人立刻下令,攔住這幾艘船,不能讓他們跑了。
“去!”
“將那幾艘船給我堵住!”
幾艘船交錯在一起,有的船隻甚至直接碰撞在了一塊,同時雙方船上的老大也大聲下令。
“準備接舷戰!”
令下,水手船伕迅速行動,或忙調帆篷以增速,或取武器備戰。
有人甩出鉤鎖,有人在鉤鎖船舷上搭建着踏板,有人直接蕩起帆繩跳了上去。
這年頭敢在海上跑船的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上了岸不是海盜,到了水上就和盜匪沒有什麼差別。
在一次猛烈撞擊後,兩船緊貼,立刻看到有一道道身影或縱身跳上對方的船隻,或踩着踏板前行,然後在甲板之上展開激烈肉搏戰。
刀光劍影間,喊殺聲響徹雲霄。
鶴道人帶來的人一方憑人數優勢及高強武藝短時間內佔上風,然熊亥方面也亦毫不示弱,團結協作利用地形優勢頑強抵抗。
整個場面異常慘烈,鮮血染紅甲板,屍體橫七豎八躺地上。
危急時刻。
連熊亥都親自動手了,其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是身形高大強壯,揮舞着一柄鐵杖能以一敵三。
熊亥一邊將人逼下船,一邊還在不斷地發號施令。
“趕緊走!”
“衝出去,只要衝出去咱們就能活。”
“我帶你們去尋富貴,尋長生不死,尋那海外仙山。”
都這個時候了,熊亥還不忘鼓動人心。
此時。
一年輕道人自人羣中衝出,用的不是劍,而是揮舞着利斧。
“妖賊熊亥!”
“速速受死!”
熊亥猝不及防,被那揮舞着斧頭的道人一把砍斷了整條臂膀。
不過熊亥也一鐵杖敲在了那道人的頭上,將其擊落了船舷,跌落水中生死不知。
熊亥倒退着,用力地揮舞着鐵杖,還順勢將兩個衝上來的人擊退,從踏板上砸落了下去。
局面終於有了翻轉。
熊亥所在的這艘船也終於擺脫了敵人的鉤鎖和糾纏,衝出重圍朝着海中駛去。
如此激烈的一番廝殺,此刻終於衝了出來,船上之人一個個面露狂喜之色,歡呼吶喊。
“出來了。”
“衝出來了。”
“是咱們贏了。”
但是回過頭一看,便看到自家仙師已經是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樣。
此時此刻。
熊亥看着自己的傷勢,一把靠在桅杆上,臉上陷入了一片茫然。
“啊!”
明明臂膀斷了已經有一會了,但是這個時候劇烈的痛感才終於傳了上來,讓熊亥發出慘叫聲。
劇痛讓熊亥回過神來,熊亥臉上的茫然褪去。
他認清了現實,這般慘重的傷勢,他怕是活不下來了。
而隨後,心中便生出了強烈的不甘。
“怎會如此?”
“我都已經有眉目了,都快要逃出九州了,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只要再給我些時間,老朽定然能夠知道那不死藥如何用的,我定然能夠得長生不死……”
他已經看到了長生不死在眼前了,眼看着拼盡一切就能換來收穫了。
若是這個時候死了,他怎麼能認。
跌坐在甲板上。
這個時候熊亥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他伸出剩下的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探入了懷中,然後摸到了一個圓球。
熊亥將其拿了出來,也讓此物暴露在了日光之中,顯露在了衆目睽睽之下。
不僅僅是熊亥的船上,不遠處鶴道人所在的船上,水中撲騰的人。
甚至是港埠上,都有目光在眺望着這裡。
船上。
鶴道人一直都盯着熊亥的動作,也看到了其將要身死的下場。
看到其在絕境之中拿出了什麼東西,猶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也立刻明白熊亥拿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瞬間,鶴道人猛地用力抓住船舷,身體深深的朝着外面探去,眼睛死死地看着那熊亥。
“不死藥!”
這一句話,也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船上的衆人驚駭地看着鶴道人,然後立刻看向了熊亥,尤其是他手中那在日光之下閃耀的東西。
“不死藥?”
“那就是不死藥?”
“真的有這東西?”
“這熊亥,真的從靈華君那裡盜走了不死藥……竟是真的……”
許多來到這裡的人雖然隱隱聽過不死藥的說法,但是未曾見到這東西的時候,他們也是將信將疑。
而現在,那熊亥真的拿出了不死藥。
長生不死的仙藥。
一瞬間從神話化爲了現實。
這一下,場面徹底朝着失控的方向而去。
一時間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了起來,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無比,周圍的聲音都變得脆弱了,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一樣東西。
就是那個大日之下,被熊亥高高舉起之物。
那東西一出現,就彷彿挑動了所有人的慾望和貪念,讓人不能自拔。
光是其現身就已經吸引萬衆目光,而接下來的畫面,也徹底將所有人的貪婪和慾望推向高潮,讓所有人爲那長生不死藥的力量陷入癲狂。
熊亥也同樣如此,他目光看着那日光下閃耀着光澤的“不死藥”,眼中充滿了癡迷和沉醉。
“不死……”
“長生不死……”
“若是你真的有那長生不死的玄妙,就展示一些給老朽看看。”
熊亥對着那圓球的某一處用力的按了下去,隨後便聽到一聲脆響。
“噔!”
圓球變成了一個針筒,熊亥也不知道該扎哪裡,竟然直接朝着自己的斷臂傷口之中比劃着,躍躍欲試的要扎進去。
鶴道人也看到了這一幕,瞬間急了眼。
他望着熊亥目眥欲裂,厲聲喝道。
“熊亥!”
一個名字,此刻被鶴道人喊出了驚雷一般的感覺,令船上衆人感覺耳朵嗡嗡作響。
他此時此刻恨不得能生出一雙翅膀,飛到熊亥所在的船上去,阻止對方的動作。
“你若吞了這不死藥,九天十地都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天地人神鬼共棄之,你這長生不老能長到何時。”
“靈華君不會放過你的。”
鶴道人的聲音迴盪在港埠和海面之上,隔着水面,熊亥當然也聽到了鶴道人的聲音。
二人是相識的,熊亥也聽出了那是鶴道人的聲音,本來他也沒想要理會,但是聽到鶴道人說起靈華君,他便有些忍不住了。
熊亥顫顫巍巍地背靠着桅杆站起身來,看向了鶴道人的位置,也看見了對方。
熊亥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無名怒火,突然高聲怒吼道。
“你知道什麼?”
“你知道什麼?”
“你以爲靈華君在乎這個什麼不死藥麼?”
熊亥連續一連串質問,然後自己給出了答案。
“她不在乎。”
“你我搶奪得天翻地覆的不死藥,連皇帝都來搶的不死藥,她根本就不在乎。”
“雲中君將不死藥賜給了靈華君,你知道靈華君是怎麼說的麼?”
熊亥狂笑不止,他難以理解靈華君的所作所爲,他更嫉妒靈華君所擁有的一切。
“她說不要。”
“她說要還給雲中君,要還到天上去。”
熊亥此刻的面龐扭曲到了極致,彷彿將人心中的貪、怒、妒、惡全部釋放了出來,化爲了一張惡鬼之面。
熊亥狂笑過後,看向了自己的斷臂處。
“她不要,我要!”
熊亥說完,便將那針筒朝着自己的手臂斷截處紮了進去。
“啊!”
然而那針筒的藥劑纔剛剛自行推動了一小部分,還沒能注入多少,熊亥便忍不住劇痛,讓針筒掉落在了地上。
但是變化的鎖鏈已經開啓,從他的手臂開始蔓延。
在成千上萬人的目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