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進呆呆地看着,邊上一隻小手拍拍他,他側過頭,一個4、5歲的小男孩捂着臉,漏出一隻眼,躲在媽媽腿裡,衝他笑。
吳進也笑了笑,他喜歡小孩子,要是往常,一定會跟孩子玩捂臉躲貓貓的遊戲,這個年紀的孩子總以爲捂上了眼睛,這個世界就看不到他們,吳進也想過要是真能這樣該多好,現在他卻沒這個心情,喝了酒,又走了這麼久的路,再加上前些日子連續加班的疲憊,最重要的還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和方語柔的聚會。
吳進轉過頭,看公交站牌的時間,19點零3分。
還有7分鐘,再過7分鐘就好,吳進提醒自己。
7分鐘後,坐上公交車,回到家,關掉手機,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再去公司,語柔要是問起昨晚爲什麼沒去,隨便找個藉口就好,反正項目結束,以後也沒有機會相處,就這樣斷掉最好,當然斷掉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和自以爲是的語柔對自己的好感。
自己沒機會的。
一個小小的聲音,跳出來,試都沒試過,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吳進默默地說。
小手又拍了他一下,小男孩像受了驚的小鹿,趔趄地拐着小腳,往媽媽懷裡衝。
媽媽抱歉地衝吳進笑了一下,摸摸小男孩的腦袋,說:“扭扭,不要調皮了。”
吳進也扯了扯嘴角,眼睛又定在公交站牌上,數着時間,4分、5分……
小男孩突然叫起來:“媽媽,車來了!”
遠處一輛公交車開來,減速靠站,媽媽帶着小男孩上車,小男孩隔着車窗向吳進揮手告別。
吳進也揮揮手,看看時間,提前了5分鐘,正要上車,又坐了下來,公交車開走。
他看着公交車的紅色尾燈,盯了好久,纔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19點10分,沒錯,不是公交車提前了,而是公交站牌的時間慢了5分鐘。
明明已經7點10分,卻還顯示7點5分。
吳進看看手機,又看看公交站牌,如此反覆,直到脖子都有點疼,他本已疲累的身體又熱了起來,一個念頭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響。
他自己的時間是不是也慢了5分鐘?很多時候公交車已經開到,自己只要走上去,就能到達下一個目的地,結果以爲還有5分鐘,還可以再等下一班,錯過一次又一次。
他突然跳起,站在路邊揮手,“出租車!”
打了輛車,他對司機說,“湖濱LV店。”
又撥通一個號碼,等對方接起來,說:“章老師。”
章本碩正在寫文檔,猶豫要不要完結的《吳進》這一章,拖延症是得到了初步解決,至少不再影響工作,可是在感情上又出了點問題,5分倒計時真能起作用嗎?
“章老師。”
“是。吳進?”
“章老師,你之前不是問我,畢業證怎麼拿到的嗎?”吳進說。
他的語氣很激動,急着去辦什麼事情似的。
“嗯。”章本碩點點頭。
“我沒拿到。”
“嗯?”章本碩只翹了個尾音。
吳進把事情整個說了一遍,第二年,他提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去學校準備第二次答辯,坐了飛機,降落後,坐機場大巴到了學校,然後在外面逛了一圈,去學校邊上的網吧坐了三天三夜,第一夜,看了一夜的恐怖片,什麼片子他記不得了,只知道是極恐怖的畫面,一幫人站在自己後面看,嚇得縮成一團,可自己卻不覺得害怕,心裡還惦記着答辯的事,至少要跟導師見個面,知道在哪裡答辯,要把論文交上去,可是他什麼都沒準備,在公司裡這一年,作爲一個新手,光熟悉業務和聽老闆訓斥,還有下班後和同事聚會,吐槽老闆的奇葩,就耗掉了他所有的精力,論文還是沒寫,其實答辯也根本去不了。
他只是想給自己放一個星期的假,就像晚上在城市的大道上一直走下去一樣,也許走到底,自己就能想通,給出一個答案,然而,現實卻是不管自己怎麼走,最後的結局只有把自己搞累,累到不去想那些問題。
網吧裡的第二夜,他看了成龍特技的紀錄片,靠着窗戶,窗戶一直漏風,他過來時根本就沒帶衣服,想趴着睡會兒,又怕冷,就把窗簾捲到身上,迷迷糊糊睡着。
網吧裡的第三夜,他玩了遊戲,遊戲不好玩,上網看節目,節目不好看,電影、電視、甚至是中央電視臺新聞,點開又關上,他不知道自己煩躁什麼,就算知道答案,他也不願去想。
終於還是出去找了個小賓館睡下,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之後,他連校門都沒進,又買了飛機票,回到公司。
老闆問他學校的手續辦好沒,他說沒有,老闆說爲什麼,他說過去晚了。機場大巴開走了。晚了5分鐘沒趕上。
老闆問爲什麼不打的,他沒說話。然後老闆就開始訓他,這麼重要的事,特意給你一個星期的假,結果沒辦好,你說是什麼問題?
章本碩全程在聽,聽得很仔細。之前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5分鐘就是吳進逃避困難的所有藉口的集合體,難怪連本章說的時間都被改動。
不過該怎麼糾正呢?
他還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吳進又說:“老師,我明白了,根本就不是5分鐘的問題,我到了,下次再聊。”
吳進掛了電話,章本碩隱隱聽到一句:師傅,你等一下,我去買個東西馬上過來。
接着系統的聲音再度響起:id5分鐘,本章說恢復正常,獲得積分1500。
——獲得一次性特殊功能,更改本章說時間。
章本碩笑了一下,給《吳進》章寫上“完結”兩字。
吳進衝進LV店,找到店員,說要買包,店員問哪個,吳進指指櫥窗,店員說好的,12萬8。
吳進怒了,不是說3萬8嗎?一個星期沒到,4倍的漲,搶錢啊!
店員很無辜,說一直都是這個價,吳進扭頭去看,才發現換了個包,問原來那個包哪去了,店員說剛被人買走。
吳進呆了一會兒,又急匆匆跑出去,上了車,問司機最近的花店在哪。
30分鐘後,步行街,吳進下車,捧着一大束鮮花,他的心跳得很快,意識卻格外的清晰,再無雜念。擡頭看了看2樓,正要上去,一輛車停在路邊,是一輛紅色的寶馬。
一個男人從後座下來,吳進掃了一眼,忙用鮮花擋住臉,縮到一邊。
這麼巧?說實話,除了上班,他真不想和老闆有任何私人時間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