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法國人與西班牙人(2)

這些加泰羅尼亞人首先看到的是讓人一眼就難以忘懷的皇室藍色。

這種典雅純粹的藍色被波旁王室欽定爲王室專用色,可不是毫無理由的。在璀璨的日光下,它就如同靜謐深邃的湖泊;在潤澤的月光中,它就如同浩瀚無際的天穹;在陰雨連綿的時候,它的出現會令人精神一振;在晴空萬里的時候,它更像是一塊熠熠生輝的寶石。

這些作爲保護者,也作爲彰顯國王權威的火槍手們穿着皇室藍色的制服,騎着高大的駿馬,在腰帶上掛着燧發槍與長短刀劍,戴着捲起帽檐,綴着鴕鳥羽毛的帽子,高傲地擡着頭,將國王的官員——有法國人,也有加泰羅尼亞人,送到廣場中央搭建起來的高臺上,後者客客氣氣地道了謝,相互致意後按照各自的身份高低落座,兩個人們熟悉的傳令官分別站在高臺兩側,謹慎地打量着越來越密集的人羣。

看看人來的差不多了,傳令官之一舉起喇叭吹了吹,把人們的吸引力拉到他們身上來,纔打開手中的卷軸,清了清喉嚨,大聲地念了起來。一開始人們還是一片惶恐,但不過幾分鐘,就有按捺不住的人大聲叫嚷起來,他叫喊的是什麼呢?與魯爾的父親那樣,他在懷疑自己聽到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法國國王真免了他們的人頭稅嗎?他們也不需要交戰爭稅?窗戶稅?牲畜稅?或是別的什麼稅?

加泰羅尼亞人已經習慣了遭受盤剝,不誇張地說,路易十四隻要別追加成疊的戰爭稅,他們就能感恩戴德,但人頭稅也不要?他們肯定是聽錯了吧,隨着那些人開始叫嚷,一些距離比較遠沒能聽清的人也知道了宣告的內容,他們同樣地不可置信,不斷地質疑與追問的聲音猶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就算是傳令官有着如同歌劇院名伶的好喉嚨,又吹起喇叭,也沒法將文書上的內容繼續傳達下去。

直到一個法國官員從鋪着亞麻布的桌子後站了起來,拔出短槍,朝着天上開了一槍,混亂的局面才終於被強行壓了下來。

“那是個上尉。”魯爾敬畏地說。

“你怎麼知道?”魯爾的父親看到那位大人已經施施然坐了下來,槍聲固然響亮,但讓人們安靜下來的還是因爲那是“槍聲”,自從戰場上熱武器的優勢勝過了冷兵器,這種特殊的聲音就時常在許多人的噩夢中響起,令人無法忽視。

“看肩膀,還有手腕。”魯爾說,他的話語中不可避免地參入了熱切與羨慕。

“那是個法國人。”魯爾的父親說。

“我們也能……”魯爾失口說道,被父親狠狠地一瞥——是的,法國人的預備軍也是可以轉爲正式軍隊的,裡面的士兵一樣可以因爲戰功而被不斷地向上拔擢,但這樣的人有多少呢,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還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尤其那是法國人的軍隊而不是加泰羅尼亞人的軍隊,凡人就有私心,魯爾的祖先難道就只有那麼一次被拔擢爲騎士的機會嗎?當然不是,只不過總有人比他更快地找到捷徑罷了。

傳令官終於可以繼續大聲念出國王的決定,要說,如果沒有魯爾這樣的年輕人,這裡的加泰羅尼亞人可能還要遲疑上一段時間,他們受了太多的苦,以至於不認爲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在自己身上,他們就像是徘徊在陷阱邊的野獸,總以爲甜美的餌料中摻雜着劇毒,但有了自己的兒子,兄弟甚至侄子外甥先帶來那樣的消息,現在的宣告就像是再次確定,他們的疑心就不那麼大了。

除了這些,還有將要成爲這座城市的管理者的人,都從長桌後站起來,走到高臺中央,讓所有人看到自己並自我介紹一番,最先前的就是那個果決傲慢的上尉,他將會負責這座小城的警備力量——他宣稱不會再讓任何罪惡在這座城市中滋生,而後是市長以及他的官員們,讓加泰羅尼亞人感到安慰的是,他們是一些前者熟悉的人,也就是加泰羅尼亞的議員和貴族們,他們溫和有禮地告訴這裡所有的人,貪婪殘暴的西班牙人已經被他們趕走了,他們將會在太陽王仁慈的統治下重獲新生,感謝上帝,接下來的四個月里民衆們無需繳納任何稅金——他們再三重複,並期望人們能夠將這件事情擴散出去,保證最偏僻的村莊也能知曉這個消息。

“但這樣,”一個屠夫疑惑地問道:“國王陛下從哪裡弄錢來打仗呢?”

“太陽王的金子就和今天的陽光一樣多。”那個法國上尉這樣說道。然後他的手挪到了腰帶上——那裡掛着短槍和刀劍,似笑非笑地繼續講到,接下來的四個月裡,如果有人向加泰羅尼亞人索要稅金,那他不是個奸細,就是個騙子,他鼓勵民衆們將那個人抓起來,或是向法國人通風報信,“會有賞金哦!”他說,像是沒注意到身邊的市長和官員臉色都很難看。

說完這個,上尉就向一旁招了招手,他的侍從給他牽來了他的馬,他在衆目睽睽下回到了自己就在廣場邊的宅邸,這座宅邸固然足夠華美寬敞,符合他的身份,但最重要的是,任何人都知道他住在這裡。

人們如何想魯爾是沒法知道的,他們沒有離開,而是大膽地簇擁着高臺上的官員,不住口地詢問問題,一開始官員們還能耐心地回答,但民衆們的問題就只有那幾個,翻來覆去地就是在追問——真的嗎,真的不需要交稅嗎,任何稅?

農民要不要交,不交錢是不是要糧食?商人要不要交?是不是所有的商品,買進賣出都不需要?工匠呢,作坊呢?

不,不,不,都不要,工匠,商人,農民都不要,無論你做什麼,在這四個月裡,你所要做的就是去幹活,然後把自己和家人餵飽!官員們一遍遍地這樣說着,口乾舌燥,同時心中又是哀怨又是痛苦——路易十四本來是可以要求加泰羅尼亞人交人頭稅,又或是要求僅商人們交稅的,但路易十四曾親身參與與制定了法蘭西的稅法改革制度,知道官員們見縫插針的能力簡直比穿山甲或是螞蟻還要來得厲害,爲了免得他在加泰羅尼亞立起太多的絞刑架,他索性將所有的稅金免除,並廣爲宣傳,免得一樁好事最後成了一場笑話。

廣場上的氣氛一度相當熱烈,如果沒有一個蠢貨提了這麼一個問題。

“十一稅呢?”

——————

“這是上帝的居所!是地上的天國!你……你們怎麼敢!來人!來人!來趕走這些魔鬼!”

“是不是地上的天國我不知道,”來人無禮,甚至輕慢地說道:“我只知道這裡已經是法蘭西加泰羅尼亞行省所屬的城市,當然,教堂和修道院也是,”他得意洋洋地說:“任何沒有經過國王認可的聖職人員都是不合法的,先生,”他說:“請您馬上離開國王的教堂和修道院,不然我們就要強制您這麼做了。”

“這是我的修道院,這是阿爾瓦家族的教堂,你們不能這麼做!”

面對教士的高聲怒罵,來人只是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好吧,看來您已經做出了選擇。”他一擺手,身後的侍從舉步上前,雖然這裡的教士們也都舉着燭臺、裁紙刀,爲首的神父還持着一把長矛——可能是從那尊聖人的受苦雕像(這樣的聖人雕像時常舉着他們死時所遭受的刑罰所用的刑具)那裡拔下來的,矛尖寒光閃閃,居然還很鋒利。

但怎樣的長矛也比不上火槍,看到黑洞洞的槍口教士們就雙腿發軟,就連神父也不例外,來人隨手一撥就將長矛撥在地上,清脆地當啷一聲,“別太難看了,神父。”

“你們會有報應的!會下地獄的!你們要被燒上一千年!”神父在侍從們的推搡中喃喃說道。

一個侍從想要給他一拳頭,他的主人阻止了他,“我不這麼覺得,”來人笑嘻嘻地說,而後在神父與教士的目瞪口呆中,脫掉了俗人的外套,穿上了侍從遞來的黑色法衣:“我可是有國王簽發的聖職任免書的。”

新神父在舊主人聲嘶力竭的詛咒聲中伸展了一下身體,以一個主人的姿態來打量彩色玻璃畫的鉛條窗戶,擺放着聖人雕像的壁龕,垂下的絲綢旗幟,白色大理石的祭壇,銀燭臺,金香爐,掛着基督耶穌的青銅十字架……耶穌,聖母與聖人的雕像上都披掛着聖衣,當然,都是虔誠的信徒們奉獻的。

新神父來自於日耳曼昂萊,他的兄長有幸在國王心中留下了名字,在他從羅馬神學院畢業後,兄長就把他推薦到了國王的面前,雖然他們的父母更希望他在法蘭西的教堂和修道院裡找到一個職位,但作爲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他更喜歡一步登天的感覺——比起在日耳曼昂萊的某個教堂,修道院裡從一個普通的教士開始苦熬,如今這樣一舉成爲一個主座神父豈不是更合心意?

危險是肯定有的,但有什麼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新神父早有預備,他的兄長也給了他很大的幫助——畢竟他的兄長就是將要保證這座城市安危的警備長官嘛……他的兄長在第二天晚上纔有時間來找他,他一進弟弟的房間,就看到新神父一邊咬着國王麪包,一邊翻看着之前的神父留下的賬本。

“你可別忘了陛下的旨意。”上尉提醒說。

“不會。”新神父說,路易十四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情願奉獻,神父也不必阻止,畢竟這涉及到信仰問題,但如果無人奉獻,法蘭西國王任免的神父與教士也不必強徵,至少在這四個月裡。但有一點要記住,人們的奉獻,必然是要繳回法蘭西而不是羅馬的……更不可以落入個人的口袋,除非他想要試試在巴黎的路燈杆上跳舞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我可是一個聰明人。”以後的好日子還多得很呢。新神父指了指房間裡擺着的箱子:“這些先給你,還有一部分被那傢伙藏到修道院的葡萄園裡了,其他地方可能還有。”

“需要拷問的人手嗎?”

“不用,那就是個膽小鬼和蠢貨。”新神父輕蔑地說:“不,等等,我也許說錯了,他在某方面還是很大膽的。”

“怎麼說?”

新神父向自己的兄長展示了賬本,“看看,這傢伙是怎麼收稅的——不是十一稅,也不是九一,八一或是七一——先生,他收的是五一。”

這下子就連見多識廣的上尉都驚訝了。

“這些加泰羅尼亞人之前是怎麼活的啊!”

這裡的五一可不是指勞動節,諸位,是說,這片土地上辛苦勞作的人民,在繳納了國王的人頭稅,領主的租稅與勞役稅,沒有固定數目與次數的戰爭稅或是其他苛捐雜稅之外,還要繳給教會剩餘收入的“五一稅”,顧名思義,就是從原先的十分之一,變成了五分之一。

難怪他們不敢相信法國國王會一舉取消他們四個月來的所有稅賦,這下子就連上尉都覺得可惜起來了,“如果還有試圖謀逆的傢伙,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他說,如果他是加泰羅尼亞人,就算要他把路易十四放到聖人雕像的壁龕裡他也是願意的。

“不過這也和西班牙人有點關係。”像是這樣肥厚的職位,西班牙人不會留給加泰羅尼亞人,像是原先那個神父叫嚷着的“阿爾瓦”,就是卡斯蒂利亞宮廷中的貴族所有的姓氏,這個貪婪的聖職人員,在成爲教士前肯定也是個阿爾瓦,他們當然不會對加泰羅尼亞人有任何的憐憫之情。

上尉走過去打開箱子,箱子裡一片金光閃爍……至少有上萬裡弗爾——真難想象這不過是原先的神父在這座小城裡一年聚斂下來的財富……還不算他交給羅馬教會的那些。

“陛下的決定可真是英明啊。”他由衷地說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意大利之王(6)第四百四十二章  開戰之前——加泰羅尼亞(上)第一百二十三章 查理二世在逃亡中的一些瑣事與國王的密探們第四百零五章 丘比特與普緒克第四百六十七章  獠牙第五十二章 國王這章沒有談話第五百零八章  上帝的旨意(下)第三百零一章 腓特烈與大郡主(3)第五百五十七章  威廉三世向我們告別(下)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戰之前(3)第六章 國王的預言第一百六十四章 霍夫堡(2)第三百零三章 巴拉斯主教覲見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四第一百二十二章 快樂的查理二世給路易的一封信第一百三十五章 船塢之後是海船第一百三十九章 瓦羅的真正用途與國王的實驗結果第四百一十一章 奧朗日的凱旋門第四百八十九章  國王的第三次御駕親征(5)第一百章 敦刻爾克的入城儀式(2)第一百六十六章 霍夫堡(4)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戰之前第九十八章 加斯東公爵的委託第四百九十五章  法國人與西班牙人(3)第三百九十九章 布盧瓦皇家醫學院的特殊研究項目第兩百一十二章 四位瘟疫醫生(中)第兩百五十七章 給國王的禮物第兩百七十三章 國王的親子時間(4)第八十七章 國王是如何補償瑪利.曼奇尼的(上)第六十四章 巫師維薩里的過去與巫師界的一角(中)第一百三十四章 隨心所欲的洛林公爵第三百一十章 國王的再一次御駕親征(7)第一百六十六章 霍夫堡(4)第四百八十九章  國王的第三次御駕親征(5)第一百六十七章 霍夫堡(5)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後(5)第一百九十八章 路易十四的凱旋式第五百五十一章 別了,蒙特斯潘夫人(下)第三十五章第兩百四十五章 戰爭結束,戰爭結束(4)第四百六十二章 加泰羅尼亞人的野望第七十四章 莫里哀看到的第三百四十五章 熱熱鬧鬧的叛亂活動(3)第兩百五十九章 蒙特斯潘夫人的價值(2)第一百一十九章 頭生子與王后(3)第一百二十六章 諸國的試探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戰之前(6)第四十四章 國王是如何說服蒂雷納子爵的(下)第八十五章 笛卡爾先生憂心忡忡(下)(三江推薦加更)第三百九十四章 國王的一個小決定第兩百八十三章 安娜.瑪麗亞.路易薩.德.美第奇的驚奇歷程(3)楔子第三百九十三章 國王的權力第一百零一章 敦刻爾克的入城儀式(3)(兩更合一)第四百章 布瓦盧皇家醫學院——平民的醫療第三百五十九章? 瑞典人與洛林-阿爾薩斯人的一點小事第一百三十章 無恥的路易十四第五百四十五章  紅色與白色(下)第兩百零六章 亨利埃塔的勸說與查理二世的決定(2)第三百八十七章 布列塔尼的微妙之處(下)第三百四十九章 熱鬧滾滾的叛亂活動(6)第三百二十九章 卡姆尼可會戰(2)第一百三十章 無恥的路易十四第三百四十九章 熱鬧滾滾的叛亂活動(6)第四十五章 國王與弗雷德里希.紹姆貝格的談話第一百六十三章 霍夫堡第一百四十三章 楓丹白露的一些事情(3)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小歐根第兩百四十四章 戰爭結束,戰爭開始(3)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雷基幹的好事兒以及馬里奧.齊吉乾的好事兒第四百一十一章 奧朗日的凱旋門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茹公爵菲利普將要面臨的抉擇第一百四十三章 楓丹白露的一些事情(3)第四百零四章 莫里哀在香波城堡奉獻給國王的一場演出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段小插曲第五百二十二章 巴勒莫(下)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死病(4)第四百一十一章 奧朗日的凱旋門第五百六十一章  七夕番外第三百四十五章 熱熱鬧鬧的叛亂活動(3)第五百三十三章  王太后的葬禮(下)第兩百二十五章 第二個對荷宣戰的人第兩百四十七章 第四位王室夫人第兩百六十六章 國王的愛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小歐根第二十三章第兩百三十四章 阿姆斯特丹!第八十二章 主教先生憂心忡忡(三江推薦加更)第三百五十九章? 瑞典人與洛林-阿爾薩斯人的一點小事第四百二十六章  魔鬼的末日(中)第八十五章 笛卡爾先生憂心忡忡(下)(三江推薦加更)第七十七章 瑪利.曼奇尼的追求第四百八十九章  國王的第三次御駕親征(5)第三十八章 國王第二次離開巴黎第九十三章 國王來到敦刻爾克(上)第兩百五十九章 蒙特斯潘夫人的價值(2)第兩百二十八章 海上與陸地上的戰爭(3)第五百一十二章  意大利之王第三百九十七章 三十年後的約定第五百六十八章 大孔代向我們告別(上)第四百零二章 佈雷澤城堡的研究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