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兒女多豪邁,不拘小節,女子飲酒也非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但一個極漂亮的女子邀請一個陌生的男子飲酒,就極爲罕見了。
外城,離北坊武舉校場不算遠的一家酒館裡,兩人坐着。
武舉雖不繁複,但時間而過,不少人都是沒有吃午飯,此時已是下午,習武者身子壯實,不至於飢腸轆轆,可又有誰會舍那一口吃食呢。
所謂酒館,自然是以經營酒水爲主的地方,在這裡,凡是大梁市面上有的酒,這裡都有售賣。
當然,一些簡單的下酒菜自然也是供應的。
不大的一方小桌,兩張竹椅,一男一女兩個人,相對而坐。
男的相貌並不出奇,但會讓人覺得乾淨澄淨,難生惡感。女子精緻嫵媚,光彩照人,尤其是一顰一笑之間,更是魅惑天成,偏生不見絲毫做作。
酒館裡自然還有別人,許是今日武舉的緣故,往日沒甚客人的此處竟還有三五人在飲酒。此時,目光有意無意地往這女子身上看來。
而眼神裡所帶的,便是男人看到漂亮女人,在欣賞過後出現的下流。
“你覺得桃花劍閣是名門正派嗎?”喬芷薇在用筷子夾花生,但總是夾不住。
那花生在盤子裡就好像泥鰍在水裡一樣,滑不溜秋,任她如何專注,總會在夾起的時候掉落回去。
蘇澈靜靜看着,點頭,“位列八荒劍派之一,是名門正派。”
他有些猜不透對方問這個的意思。
但下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彷彿是喬芷薇的筷子滑了下,盤中有兩粒花生就好像是離弦的箭,在盤沿上發出一聲脆響,而後崩飛出去。
噗,
花生射穿了那兩個人的眼眶,然後從腦後鑽出來,釘進了木樑裡。
兩個人連慘叫也無,直接倒下了,酒水混着紅白之物濺了一身。
同桌的另外兩人驚叫一聲,而後話也不說,也不管死去的兩人,更不敢看那若無其事拿着筷子的人,拔腳便跑了出去。
酒館的掌櫃和小二一個嚇得鑽進了桌子底下,一個跌坐在地。
蘇澈有些錯愕,看着眼前拿筷子輕點盤中花生的喬芷薇,眉頭微微皺起。
何等美麗的臉,可這容顏下竟藏着如此狠辣的心。
她的眉眼不見絲毫波動,彷彿剛纔之舉根本不如心思,就如隨手拂掉落在肩上的葉子一樣,那麼自然而然。
“現在,你覺得桃花劍閣是名門正派嗎?”
喬芷薇如一個好奇的孩童般,用筷子撥弄着盤中的花生,脣邊帶着淡淡的笑意,隨口問道。
蘇澈沒說話。
“怎麼,好像很意外?”喬芷薇問道。
蘇澈沉默片刻,道:“爲什麼要殺他們?”
“不該殺麼?”
“…罪不至死。”
“但該死。”喬芷薇說道:“他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就不必再有,他們管不住自己的念頭,那死掉就好了。”
她的話語平靜,沒有絲毫煙火氣,就好像是在說最平常不過的事情,而這種事情本就該這麼處理,這本就是事實一樣。
可蘇澈卻不認同。
江湖之上,快意恩仇,可終究是違反律法。
有罪之人自該要官府來論處纔是,否則要這規矩何用?
更何況,方纔那兩人雖然逾越,卻並不至死。
“如果你我是夫妻,又不懂武功,遇到方纔情形,你會如何做?”喬芷薇一手撐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人。
蘇澈一愣,他迎上了對方那雙含笑卻清澈的眸子。
可一個剛剛隨手殺人都不變臉色的人,會有這麼清澈純淨的眼神嗎?
蘇澈沒有計較這個,他在想對方的問題。
作爲丈夫,女人的依靠,他當然要出頭,可該如何出頭呢?
出言呵斥還是跟他們打過一場?
罵,市井中人或許不通文墨,但一定會罵人,自己自認口中說不出那等骯髒的話。
打,那兩人明顯是混市井的人,雖不是無賴潑皮,面相和舉止卻也帶着一股市井中的兇悍。他若不懂武功,便只是文弱書生,打起來也只有捱揍的份,更何況那桌上還有對方的同伴。
可除了這兩種方式,還能幹什麼?
蘇澈想到了報官,但馬上否去,這種事情官府怎麼會管呢,又沒有傷人,更沒有出現人命,搞不好官府還要治你個無事生非的罪名。
看他思慮的樣子,喬芷薇撲哧一笑,道:“或許,你可以說你出身何處,來將他們驚退。”
蘇澈輕哼一聲,他知道對方是在打趣,可關於剛纔之事,心中仍有芥蒂,連帶着,對眼前之人也漸有不喜。
“你也想不到什麼辦法吧?”她說道。
蘇澈道:“若我不懂武功,便不會帶你來這種地方。”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不知怎的,他卻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兩人並非熟稔,雖說是舉例來說,但這‘夫妻’的比喻也不是隨便就能說出口的。
“詭辯。”喬芷薇促狹道:“江湖何其大,難不成你還只想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不成。”
看她如此樣子,蘇澈索性沒理她,只是夾了花生來吃。
“你所想的辦法,我也能一一想到,怎麼樣,是不是想不出妥善的方法?”喬芷薇問道。
蘇澈嚥下後,悶聲道:“那也不該殺人。”
喬芷薇臉色微肅,道:“若你我不懂武功,你家夫人生得如此好看,閉月羞花,體態婀娜,只他們的眼裡便遮掩不住那種下賤,若是待會兒酒蟲上腦,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蘇澈先是對她前半句的自誇抱以白眼,卻在聽到後半句的時候皺起了眉。
“你本就只算是耐看,若這眉頭皺多了,可就難看了。”喬芷薇笑道。
蘇澈噎了噎,然後道:“那時看出不對,我當然要帶你走。”
喬芷薇臉帶薄紅,道:“他們三五個人身強體健,你自己脫身都是問題,到時候少不得見夫人受辱而自己還要挨一頓打。”
蘇澈不忿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就算他們真的膽大包天,可此地還有掌櫃和其它客人,外面街上還不時有兵馬司巡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