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兵馬司

夜色如墨,星光隱沒。

數騎自將軍府而出,過朱雀大街,經京城水道石橋,數坊長街,於黑夜中穿行。

樑都內城,兵馬司衙門門口。

值守的軍卒站的有些鬆垮,不過還好沒有打瞌睡。

空無一人的街上漸近馬蹄聲,敢在深夜長街縱馬的必非常人,更何況還是朝這邊而來。

值守之人打起精神,並不認爲是有人敢來鬧事,倒是好奇是何人如此大膽。

五六騎在衙門口停了,跳下馬來後直接往兵馬司衙門裡走。

那值守軍卒先是一愣,而後欲擋,可一看請對方是誰,且竟然着甲後,登時頓在原地。

蘇福雖然老邁,卻依舊穿了大梁先鋒大將的明光鎧,此時將馬鞭一丟,道了聲,“拴馬。”

然後,他便緊跟上前方那人。

及得一行人進了衙門,門口幾人方纔清醒過來。

“那,那是蘇將軍?”

“肯定是啊,除了這位,誰還有資格穿那龍首吞雲鎧?”

“可…不是說陛下不許他在京城着甲麼?”

“外界都這麼說,誰知道呢。許是有什麼大事吧。”

“大事?只要別打仗就好。”

“可千萬別打仗。”

……

兵馬司衙門裡當然是有人的,就算是如此深夜,總有一個人是要在的。

那便是兵馬司統軍上將軍,魏暘胥。

“何事喧譁?”

班房裡,魏暘胥將筆擱下,朝門外問道。

“將軍,好像是有什麼人闖進來了。”門口,侍衛有些不確定道。

“闖?”魏暘胥皺眉,這兵馬司從成立至今,他還沒聽說被人闖過。

“將軍,您快出來,是蘇將軍,他帶人去了演武堂。”門口侍衛敲門,聲音有些急切。

“什麼?”魏暘胥一驚。

他當然知道蘇將軍是誰,大梁也只有那一位蘇將軍,只是他不知道對方爲何會來。

沒有再多猶豫,魏暘胥便出門,徑直去了演武堂。

此時,兵馬司演武堂內。

“蘇將軍,這個您不能看。”

有官兵擋在沙盤前頭,一臉爲難。

兵馬司裡有大梁最詳細的沙盤,關於邊關佈防及境內守軍駐紮,自然非常人可以隨意觀看。

蘇定遠將兜鍪摘了,環顧演武堂內,偌大地方,卻只有寥寥三五人在清掃瑣碎,至於兵馬司的那些將軍們,一個人影都沒有。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演武堂內要時時有軍官常駐,可軍方向來是對戰機時局最敏感的一羣人,現在這個時候,身爲京城內的軍方高層,若還察覺不到一絲異動,那可真是不如栓條狗了。

蘇定遠心裡很是失望,他是有心無力,可其他人卻沒有掣肘。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接着走進幾人。

“這都哪來的人,你們是誰麾下的,穿的什麼衣甲?”有人打了個飽嗝,手在蘇大強甲衣上彈了彈,一臉好笑。

同行的還有兩人,而宣威將軍牛敬忠便在其中,他卻是目光閃了閃,第一時間看到的是在沙盤旁的那道身影。

蘇定遠聞聲回頭,目光淡淡。

今夜跟他來的除了蘇大強外,都是曾追隨蘇家兩代人南征北戰的老卒。

他們隨蘇定遠能從玉龍關回京,這甲衣便收在了府上。這麼多年過去,大梁軍隊的戰甲早就換了樣式,可他們卻沒有一片甲衣,因此即便着甲,所穿的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制式。

此時,那本是一臉好笑如看鄉巴佬的兵馬司將軍一擡眼,正正迎上了蘇定遠的目光。

他先是一怔,而後看清了那魁梧之人身上所穿的龍首吞雲鎧,青綠的深色調,如若真有一條蒼龍盤在身上。

這人臉色一變,下意識擡手去指,“你......”

牛敬忠臉色微變,連忙去抓他手腕。

但一旁蘇福則是冷笑一聲,喝道:“跪!”

這方纔吃了酒有些醉醺醺的將領腦門兒一晃,雙膝一軟,竟是差點跪倒,卻被身邊人一把拽住了。

“放肆!”有人怒道:“不過區區小卒,竟敢對上官無禮。”

蘇定遠將兜鍪往沙盤上隨手放了,那先前擋着沙盤的軍卒如被點穴,渾身僵硬,只能眼睜睜看着眼前人的兜鍪蓋住了‘玉龍關’。

“這人誰啊?”蘇定遠看向牛敬忠,語氣隨意。

那人已經認出眼前人是誰,可仍有不忿,但牛敬忠卻是搶先開口,“兵馬司右將軍晁炘,其兄乃兵部主事晁究。”

他知道晁究素來敬重蘇定遠,此時這麼說,也是有想以此爲這晁炘揭過的意思。

蘇定遠點點頭,看向最開始伸手彈蘇大強甲衣且指點自己那人,淡淡道:“以下犯上,掌嘴。”

那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蘇定遠沒說話,目光卻是沉了下來。

牛敬忠心頭一跳,直接上前一步,擡手甩了同伴一耳光。

這一下,卻是將這人打懵了,也打醒了。

“我...蘇將軍恕罪!”他連忙躬身行軍禮。

軍中以官職高低論規矩,以下犯上本是要受軍棍,此時只是掌嘴自然是算輕的了。更何況,他也一下想起眼前這人的兇名來。

數十年未穿甲之人,今夜忽而着甲,要說沒什麼事誰信?

牛敬忠是感受最深之人,當即道:“蘇將軍來此,可有要事?”

蘇定遠看他一眼,這個打仗沒多少本事,不過極擅鑽營之人,如今已是兵部和軍方的紅人,更得聖眷,有傳言說,牛敬忠有望接替禁軍上將、輔國大將軍蕭方的位子。

他無聲一笑,道:“兵馬司統帥三軍,更兼察後周、北燕軍情,可知如今北燕動向?”

牛敬忠皺眉,“蘇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蘇定遠道。

“蘇將軍還是莫要打啞謎了。”門外,魏暘胥走進來,看向蘇府一行人,道:“如此深夜,蘇將軍着甲闖進兵馬司,於法是要治罪的。”

蘇定遠看他一眼,道:“北燕的狼崽子都入城了,你們兵馬司還飲酒作樂?”

“什麼?!”魏暘胥等人聞言皆是一驚,定神後卻是皺緊了眉頭。

“這話可不能亂說。”牛敬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