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披甲

將軍府在民間的威望很高,雖然並未有府上什麼人欺壓百姓或是恃強凌弱的傳聞,但看着眼前的硃紅大門,以及黑夜下門口那兩尊威嚴的石獅子,已經在門前長街徘徊了半刻鐘的乞丐小乙無論如何也不敢上前去。

府門前自然是有家丁護院在的,他們就在正門前,也早就看到了那從街口慢騰騰挪到府外長街,然後在街邊猶豫不走,彷彿是要過來的乞丐。

他們是蘇府的人,府上的規矩便有不可以貌取人,即便是乞丐,他們也不會流露出什麼不屑或是蔑視。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免得這人做出什麼失禮之舉。

過了半晌,乞丐小乙抓了抓掛在脖子上的玉佩,目光堅了堅,朝府前過去。

“止步!”有護衛上前,將其攔在臺階下。

“我,我受人所託,有要事。”小乙看着眼前的人,語氣有些磕絆。

無他,對方明明只是一護院下人,可這穿的卻光鮮,而且這所透出的氣勢也遠比他以前所見的家丁要強出太多,有一股彪悍。

“要事?”這護衛皺眉,“受何人所託?”

“一個雕玉的師傅。”小乙想了想,連忙道:“他說讓我來找管家蘇福和大公子。”

蘇福是將軍府的管家,除了處理府上的事物,自然還包括對外的一應事宜,這在京城不是秘密。

這護衛見他說的認真篤定,一時也辨不出真假,不過左右是個一看就不懂武功的乞丐,也無甚威脅。

他擺擺手,道:“在這等着,要是謊報或是無故來生事端,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小乙縮了縮脖子,一臉訕笑。

蘇福向來睡的很早,卻從不睡死,一點響動便會醒過來。

此時,門房外有人輕輕敲門,請示幾聲,他便披了衣衫出去。

“誰找我啊?”

府門外,蘇福揹着手,看着臺階下的乞丐,有些蒼老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小乙當然不會覺得眼前這就是個普通的門房老頭兒,當即學着那些讀書人般作揖行禮。

蘇福擺手,“有話便說。”

本來是傳話,可小乙下意識便將如何遇到郎仁,及他所交付的事情一股腦全說了出來,說的很細,說的他有些口渴。

蘇福本來並不在意,可越聽越覺得不對,臉色也凝重下來,聽完後,他便吩咐左右去請大公子蘇清過來。

蘇清這幾日都未出府喝酒,因爲自家弟弟出遠門兒了,上幾次帶了蘇澈去喝花酒,雖然總有意外發生,卻是更驚險刺激。現在一個人了,再去喝酒時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很是不得勁。

所以,他便多了時間去陪兒子蘇晴朗,反倒跟妻子紅素的關係有所緩和。

這個時辰,蘇晴朗也早早睡下了,夫妻倆的情緒也是到了,本打算做些什麼,可院外有腳步聲匆匆而來,然後便有人敲門。

蘇清自然是裝死,一聲不應。

但門外那人敲了敲門後,竟是直接喊道:“大少爺,蘇管家讓您去府前,說是有人找。”

“福伯找你,肯定是有事。”紅素輕聲道:“你快去吧。”

“大爺的,這麼晚了,來找我的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不去。”蘇清看着身下的人,輕笑道:“咱們還得……”

“大少爺,您聽得見嗎?”門外,那護衛又在吆喝。

蘇清很是不悅,紅素推了他一把。

“府上的這些人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蘇清哼唧着穿着衣服,“都是以前子衿給慣的。”

他聽得門口那傢伙還在倔強地敲門,當即怒了,喝道:“聽着了,你再敲門就滾去打掃茅房!”

門外這才安靜下來。

……

蘇清披着氅衣,在房裡興致很高,這麼晚了還不覺得什麼,可這一到了外面,步子一邁,風一吹,便哈欠連連,困了。

“福伯。”他跟站在門口的蘇福打了個招呼,可睜眼一瞧,卻發現蘇福臉色沉着,凝重萬分,好似在想什麼要緊事。

蘇清心下一跳,這睏意也少了幾分,然後,他便看到了那臺階下的乞丐。

“就是你找我?”他問道。

乞丐小乙連連點頭,拱拱手,“您就是蘇大少爺吧?”

“說吧,什麼事兒?”蘇清點點頭。

小乙便將郎仁囑託的話說了一遍。

“雕玉的師傅?什麼玩意兒?”蘇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這個。”還好這小乙不蠢,連忙將脖子上掛的玉解了,想遞過來,但沒敢踏上那臺階。

蘇清目光一凝,“這玉?”

“是那人給我的。”小乙老實道。

“郎仁。”蘇清低語一聲,一下將這人和雕玉師傅串聯了起來。

“你說他渾身溼着,衣服還破了?”他問道。

“對,看着都脫力了,不過大少爺放心,小的讓他在我那地兒歇了。”小乙討好一笑。

蘇清沉吟片刻,臉色變了,他連忙看向蘇福,道:“大事不妙!”

蘇福此前只是一個追隨蘇家兩代人南征北戰的老卒的直覺懷疑,現在一見蘇清模樣,連忙道:“去找將軍!”

兩人再不多話,便朝府中跑去。

“哎。”那乞丐小乙張了張嘴,卻沒敢說出什麼來,只是眼裡有些失望。

“你先等着吧,少不了你的好處。”門口一護衛見此,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說了句。

小乙眼神一亮,搓着手便在臺階下坐了。

……

“北邊的狼,你們懷疑是北燕賊子?”

書房裡,蘇福給蘇定遠沏了杯茶,後者吹着熱氣,問道。

蘇清急地在房中來回踱步,道:“那玉我認得,是阿澈送給郎仁的玉石,那是塊切下的角料,不是,我不是想說這個,我是想說,他提起這玉,就是想讓那乞丐來取信任,證明這消息是他傳來的。”

“郎仁今夜和包文煥、姚子謙去了城外畫舫,他們肯定是出事兒了。”蘇清一臉急切。

蘇福道:“衆所周知,北燕人素爲軍方所稱狼崽子,這是蔑稱也是一種懼怕。”

“你不認爲是有人入城?”蘇定遠起身,已經在穿外衣了。

蘇福有些猶豫地看了眼蘇清,還是道:“當前形勢雖千鈞一髮,可玉龍關依舊相拒北燕大軍。”

蘇定遠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而別看他現在平靜淡定,可事實上,心底同樣已經沉了下去。

如果真有狼入城,那唯一能說明的,便是玉龍關破了,且消息未曾傳過來。

他這位統帥被困京城,猶如猛虎在牢,蒼龍被縛,斷絕了耳目,更被斬斷了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