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重逢

當初幾個門派聯手上赤煉山沒拿下聖火教, 最後齊臨水連動手都不敢,留下了一根手指。這種沒臉的事,下了山以後大家都默契的緘口不言。所以世人對洛少瑾的印象還是花邊兒傳聞的女主角。如果不是寧闕離赤煉山近消息靈通, 胡威保都不一定知道她當教主了。

洛少瑾纔不與他寒暄, 開門見山的說:“你心裡清楚我爲什麼上門, 把陳武交出來, 我可以饒過你寧闕分舵其他人的性命。”

胡威保眨了眨小眼睛, 覺得洛少瑾這話估計是虛張聲勢。她上門找場子只帶了這麼二十個人,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可能才十歲, 可見聖火教缺人缺到什麼地步了。滅門?開什麼玩笑。

但胡威保武功不濟,自己不想先出頭, 他轉頭看向陳武, “陳護法怎麼看?”

陳武昨日與風滿樓交手, 斷了一根肋骨。情況不明,他想讓胡威保打頭陣, 或者直接兩個人一起上。

陳武一臉正氣的捂着肋下,“我昨日受了傷,洛教主若與我比試,未免勝之不武。”

“就是你傷的我三師兄?”洛少瑾目光冷冷的掃過去,“我是來報仇的, 不是來跟你講江湖道義的。不過……看在你們齊盟主面子上, 我讓你十招。你若勝了, 你們劫薛家貨物, 傷我聖火教弟子之事, 我就不追究了。”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陳武卻是不戰也得戰了。陳武看了胡威保一眼, 拿不準洛少瑾的實力。這江湖上敢誇口讓對手十招的人可不多。這洛少瑾聲名不顯,按說,同一波師兄妹,她大致也就是跟風滿樓身手差不多吧?

胡威保衝他點了點頭,示意如果有不對,自己會立刻出手。

陳武拔劍上前,也不客氣,直接搶攻。

洛少瑾足尖一點,側身避開。

她與陳武這場比試有點像是當初她跟君爍比試重演。一方快攻,一方只躲避。這次雖然不是提前演練作弊,但陳武比君爍還是差上不少,同時還受了傷,洛少瑾這一年又進步不少,所以還能表現的從容。

這個風格是洛少瑾受當年一戰啓發,這一年反覆摸索出來的最適合她的戰鬥風格。

她意識不行,與其見招拆招,不如仗着輕功不錯一心一意躲避,尋找對方的破綻或者硬碰硬的機會,用強橫內力一擊必殺。這樣還能顯得她有點高手風範。

也正是因爲這樣,她纔敢誇口說讓陳武十招,她本就沒打算立刻還手。

十招已過,她一味躲避,陳武肋骨被牽動,心浮氣躁,出招越來越急,想要逼洛少瑾跟他正面打。在他看來,洛少瑾年紀小,內力應是不佔優勢。

而這正合洛少瑾心意,運足了內力,一掌拍過去。

陳武像是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撞在庭前的樹上,撞斷了水桶粗的樹幹,委頓的落在地上。手臂彎折出奇怪的角度,口鼻涌出大量鮮血,眼見是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

水雲盟的弟子中間出現了一陣騷動,有人已經悄悄開溜了。

洛少瑾內力鼓盪,衣袂無風自動,看向胡威保,“你還想試試嗎?”

這是洛少瑾穿越過來以後第一次殺人。她心裡跟那些水雲盟的弟子一樣慌亂,面上卻還要強撐着高手的樣子。

水雲盟的慫,是從上到下一脈相承。胡威保見洛少瑾內力如此強橫,生不起一點抵抗之心,連忙撇清關係,說:“陳護法私自行動,洛教主教訓他,我水雲盟無話可說。水雲盟與薛家一向交好,同爲朝廷效力;寧闕分舵與聖火教也算是鄰居,多年來井水不犯河水。還請洛教主明鑑,不要牽連無辜。”

洛少瑾垂眸,“我不是官府,不是來跟你講是非曲直的。你們水雲盟的人劫薛家的鏢,傷我聖火教的人,此事我若不給你們個教訓,世人都以爲我聖火教好欺負呢。你做不了主,我也不爲難你。回去稟了你們盟主,寧闕,秀水,蒙口三城,是我聖火教周邊咽喉要地,水雲盟在這三地的分舵半個月內撤離,這次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她沒說否則要如何,胡威保也不敢問。他一句都沒有討價還價,只是說:“我這就去給我們盟主傳信。”

他立刻帶着弟子走,彷彿這裡是洛少瑾的地盤,而他只是上門拜訪的客人。生怕洛少瑾讓他留下。

他走的乾脆利索,倒給洛少瑾留下個難題。她既然說讓水雲盟撤出寧闕,今後這寧闕分舵的地方她是該佔了。可如今人家讓出來的太輕易,她現在不佔顯得不夠高手,佔了又害怕水雲盟另闢蹊徑報官,讓官府來收拾他們。

她親身體會了“魔教”兩個字蘊含的意思。過街老鼠,見不得光。

洛少瑾想了片刻,心一橫,吩咐弟子,“去守着前後門,他們人要走我們不攔,若帶金銀細軟,讓他們留下。”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洛少瑾現在也是窮怕了。

弟子見事情解決的如此容易,都很崇拜她,有人獻殷勤,“教主,我這就去接三師父來。”

真是沒眼色,接傷患過來,萬一要逃跑多不方便。洛少瑾搖頭,“他受傷不方便移動。派幾個人去守着路口,如果有可疑的人或者朝廷的人,立刻回來報告。”

洛少瑾佔了水雲盟的分舵,日日擔心水雲盟反擊或者報官,相反她帶的那些弟子一個比一個對她有信心,儼然已經把這當成聖火教地盤了。

水雲盟的人還沒來,薛暮雲先來了。他的貨出事,他接到消息就出發了,只不過他離寧闕有點遠,比洛少瑾晚到幾天。

弟子看到他一行人,通報給洛少瑾,洛少瑾便去門口迎他。

又是許久不見,這一年多他變化不小,身上有了掌權者的氣勢,褪去了少年青澀。

洛少瑾看着他,忽然覺得有一點陌生。

薛暮雲下馬,似乎有點恍神,沉默了片刻才把手裡的馬繮扔給身後的弟子,轉頭吩咐他們,“跟着聖火教弟子去安頓。”

吩咐完,他彷彿才整理好情緒,看向洛少瑾,“少瑾,沒想到這件事你親自下山了。山上可還好?”

“有二師兄和六師兄看着,還好。”洛少瑾寒暄着與他並肩往裡走。

兩個人距離很近,風吹過來的時候,洛少瑾的髮梢幾乎要碰到薛暮雲的袖尾。可是又感覺很遠,遠到他們見面也只能客氣的說着寒暄的話。

兩人走到正廳門前,洛少瑾腳下一轉,卻帶他去了正廳側後面的花廳。

花廳四面敞亮,花樹掩映,是個既公開又隱蔽的地方。

弟子送來茶點就退下去了。

薛暮雲左右看了看,“這地方不錯,只不過你人手少了點,剛纔端茶的那個……年紀也太小了點。”

洛少瑾攤手,“家底就這麼點,能用的人都帶來了,年紀小也沒辦法。”

雖然洛少瑾是主人家,薛暮雲卻也不指望她動手,自己拿起茶壺給兩個人倒茶,一邊說:“你們現在對上水雲盟,太早了點。”

洛少瑾看着他,“許你千里去給我助威,幫我贏伊楚楚,還不許我衝冠一怒,收拾敢打你薛家主意的人?”

薛暮雲放下茶壺,看向她。

洛少瑾笑了笑,說:“我聖火教窮的要揭不開鍋了,不打水雲盟的主意,怎麼辦呢?”

她轉而正經起來,彷彿剛纔那句近於調戲的話沒說過一樣,“數一數江湖上有錢有勢的門派,只有水雲盟好拿捏,我不收拾他們,收拾誰?我這次只是要寧闕,秀水和蒙口的地盤,水雲盟只有寧闕分舵還算能看,其他兩地他們本來就不成氣候。齊臨水給了我,損失不算大。”

薛暮雲問:“他若是不給你呢?”

洛少瑾很無賴,“我正好有藉口,今後閒着沒事就去找他各地的分舵借錢去。”

薛暮雲有點頭疼,“齊臨水估計也在擔心,寧闕給你了你也要繼續找他麻煩。我若是他,我就報官。”

“本來我也怕他報官來的。不過這不是你來了嗎?”洛少瑾偏着頭,半開玩笑的問:“暮雲哥哥,你難道不保護我?”

薛暮雲看着她,兩人對視了一瞬,洛少瑾氣勢頓時弱了,避開目光,說:“他若報官,我帶人一走了之,你就拉着他掰扯他劫你鏢的事麼。陳武的屍體還沒下葬,直接拿去做證據。”

薛暮雲喝了口茶,“好主意。”

他看着杯子裡浮浮沉沉的茶葉,:“這一年你變化真大,比過去幾年加起來變化都大。”

這其實也是她想說的話。洛少瑾看着他,他卻一直低頭看着水杯。他眉骨高,眉毛濃而長,眉峰到眉尾的線條有些凌厲。年少嬉皮笑臉的時候總顯得壞壞的,可是現在身上氣勢日盛,不笑的時候就顯得梳離。

“你不喜歡我了?”洛少瑾突然問。

薛暮雲有點狼狽的看了她一眼,又別開目光,猶豫了片刻,說:“聖火教這一年幾乎沒有收入,是靠岳家的吧?”

說完,覺得這麼說不太合適,他又解釋了一句,“我……我的意思是說,爲什麼你不找我?”

他介意嶽成瑜是情理之中。但洛少瑾還是不怎麼開心,反問:“我爲什麼要找你?因爲我跟你之間有一些情誼,我就可以找你養我,養我的師兄,養我的弟子,養我根本不認識但跟我同一個門派的人?薛暮雲,你腦子有毛病吧?”

薛暮雲擡眸,沒說出口的話是——爲什麼嶽成瑜可以?

雖然那句話沒問出口,洛少瑾心有靈犀卻懂了。

因爲嶽成瑜是個不吃虧的人,他幫這些人,也會想方設法的榨取這些人的價值。

不可否認的,也是因爲嶽成瑜是她哥。她對嶽成瑜會比對薛暮雲更親近更肆無忌憚。

這纔是薛暮雲真正介意的點,也是洛少瑾根本說不清楚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