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師兄和洛少瑾對小九面上格外嚴厲, 實際也沒怎麼着他。然而山上那些弟子們半大不大的,開始知道些人情世故,又不是那麼靈光。
其他弟子把這些日子的事情看在眼裡, 解讀出來的結果就是教主和六師父討厭林寡婦帶的拖油瓶。
訓練場上規矩大, 不允許打架鬥毆。而出了訓練場, 在六師兄和洛少瑾看不見的地方, 他們孤立小九, 欺負他,罵他。
那天晚上終於鬧出動靜。在弟子舍幾個孩子打成小九一個,六師兄聽見動靜把他救出來的時候, 他已經奄奄一息。
六師兄連忙請了山上的大夫,又讓人通知洛少瑾。
洛少瑾也是聽到消息連忙就趕了過去, 這怎麼跟三師兄三師嫂交待!林氏嫁了三師兄, 小九就跟着一起搬去了三師兄的院子。洛少瑾趁三師兄和林氏走了, 讓小九遷去了弟子舍。一方面是他自己住她也不放心,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藉此機會搬出來就不要搬回去了, 將來讓他儘量不要攪合三師兄的生活。
現在洛少瑾腸子都悔青了。
好在人是救回來了。六師兄在罰那幾個打架的孩子。洛少瑾進去看小九。
他小臉慘白,還沾着血跡,縮在被子裡,可憐巴巴的看起來年紀特別的小。
洛少瑾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對這個孩子太不公平?纔不到十歲啊,懂什麼呢?護着自己媽媽不想讓她嫁人有什麼錯呢?她現在的做法, 讓人家母子分離, 還天天動手嚇唬人家孩子, 雖說打着練武的名義, 但若放到現代, 誰捨得讓這麼小的孩子這麼受罪。
“還救我做什麼?”小九低聲虛弱的說,“你們都不喜歡我, 我死了,風……風……不就不用礙眼了。”
自從風滿樓娶了他娘,他對風滿樓一向是直呼其名或者說“姓風的”,最近被洛少瑾教訓了纔不敢,又不情願稱呼叔叔或者爹,提到風滿樓的時候就含糊過去。
“是我的錯,這不是我師兄的意思。”洛少瑾有些頭疼,“嫁給師兄是你娘願意的,誰也沒逼她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安生一點,不要總是針對三師兄。可能是我用錯了方式,也確實沒有照顧周全。我會嚴格懲治那些犯錯的弟子,同門相鬥是大忌,領頭者廢去武功逐出山門,從者也會收到該有的懲罰。”
洛少瑾一向沒教主的自覺,也沒架子。她自覺錯了,姿態放的十分低。
小九沉默了片刻,低聲說:“弱者有什麼選擇的權力呢?若我如你們一樣強大,能給我娘撐腰,她還要嫁給風……嗎?”
風滿樓沒那麼差勁吧!
洛少瑾耐着性子跟他說:“我師兄對你娘很好啊,你看你娘過去的朋友,都羨慕她。”
洛少瑾不經常去弟子舍那邊,卻也碰到過兩次林氏跟那些灑掃洗衣的人閒聊。林氏嫁給風滿樓以後就什麼事也不幹了,卻總喜歡去弟子舍閒逛,那些看她炫耀的人自然是一臉羨豔,對她各種恭維。
小九說:“可是你們這些人,又有誰看得起她呢?”
洛少瑾品出了林氏處境的尷尬,有點無話可說了。
小九喘着氣,竭力坐起來,“你敢收我爲徒,讓我變得強大給我娘撐腰嗎?到時候她嫁給風滿樓,纔是真的願意!”
“你已經是聖火教弟子,好好練武,不必當我徒弟也會強大。”洛少瑾擔心他的傷,試圖讓他躺下。
小九抓住洛少瑾的手,幾乎是憤怒的嘶吼出來,“你最近在挑徒弟,爲什麼不能是我?爲什麼不肯讓我變得強大!”
“做我徒弟跟變得強大是兩件不相關的事。”這個少年偏激又執拗,洛少瑾是再次領教了。這樣的性格,怎麼能學聖火神功!
少年的手鬆了力道,躺回牀上,眼神空洞彷彿失了希望。
洛少瑾覺得又煩躁又有些不忍,還想勸,“三師兄也沒學聖火神功,他武功也不低啊。”
“他?”少年不屑的嗤了一聲,“比你差遠了。”
洛少瑾覺得跟這個熊孩子比,自己小時候真是天使。她說:“強大不強大跟武功無關,有人根本不會武,卻比我們所有人都強大。”
洛少瑾說的是嶽成瑜,小九聽了卻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六師兄不知道在旁邊聽了多久,過來冷冷的看着小九,說:“要死要活給誰看?我給你七天時間,七天後在訓練場看不到你,你就給我滾下山。你娘回來找不到你,正好跟三師兄好好過日子。”
不到十歲,父母不在,受這麼重的傷。洛少瑾心裡雖然也氣這孩子鑽牛角尖,但還是不忍,推六師兄,“行了,讓人照顧好他,我們先走吧。”
六師嫂也過來勸,一起把六師兄拉出去了。
六師兄很不爽,“還有更難聽的我沒說呢,亂世人命賤,幾錢銀子都不值。聖火教供他吃喝,教他認字習武,有時還給月錢,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六師嫂嘆氣,“你少說兩句。不過話說回來,這孩子以後還是住在弟子舍,別養到林氏跟前了。我們都多看顧些。”
“這山上女弟子少,門派弟子跟林氏能有什麼接觸?有誰有機會看不起她?我跟教主各有各的事情,哪有閒工夫跟她閒聊。至於其他人,捧着她還來不及,怎麼就這麼自卑敏感。”六師嫂搖了搖頭。
六師嫂管着弟子舍的飲食等雜事,後來山上有女弟子了,她還管着女弟子的起居,事務繁忙,確實無暇去跟林氏交往。但另一方面,正是因爲她管着弟子舍的雜事,過去跟林氏接觸過,知道其爲人,纔會在三師兄成親以後一直避免跟林氏來往。不過無論如何,她自問是沒表露過看不起的情緒。
洛少瑾默然,日子都是人過得,林氏既然嫁給了三師兄,就當自強自立,如此在意自己在別人眼裡的地位,進而影響到自己的孩子,何必呢?
“問問三師兄再說吧。”洛少瑾說。怎麼對待小九,還是要看三師兄的意見。三師兄若是視他爲子侄,他們自然要想辦法管教。三師兄若放任,他們也不必再費心。
六師兄覺得洛少瑾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以風滿樓的寬厚,想也知道他要怎麼做。如果不是瞭解風滿樓,他們纔不會在小九身上浪費時間。
洛少瑾還在發愁怎麼跟三師兄寫信交待小九受傷的事,卻忽然接到弟子送來的信。
三師兄護送薛家的貨,在寧闕外遇劫匪,貨沒事,但三師兄受了重傷。劫匪疑是水雲盟的人。
水雲盟自己不做生意,靠收過往商家保護費發財,對於不交保護費的商家,他們就扮做劫匪劫掠。
居然把主意打到薛家頭上,還正撞在聖火教手裡。
洛少瑾手指劃過“水雲盟”三個字,在紙上劃出指甲的摺痕。
二師兄和六師兄來找她商量。六師兄說:“我下山去接替三師兄繼續護送薛家的貨,讓弟子把三師兄送回山上養傷。”
洛少瑾問六師兄,“正在培養的弟子,能戰的有多少?跟水雲盟差不多水平的。”
“這不好比。水雲盟烏合之衆,大多數弟子都只會三腳貓功夫,但每個分舵也會有些高手坐鎮。我們的弟子,目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洛少瑾直接說,“我想要去挑了水雲盟的分舵。從正在培養的弟子裡選出最拔尖的十人,應該差不多能拿下吧?到時候還能從隨同三師兄走鏢的那些弟子裡抽調一些。”
此事不宜鬧大,也不宜帶太多人,朝廷最近雖然沒空收拾聖火教,但洛少瑾和幾個師兄都還在通緝令上,驚動了官府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水雲盟是不敢明面上得罪薛家,估計也沒料到聖火教偷偷給薛家走鏢,否則直接報官就簡單多了。
六師兄看了二師兄一眼,有點猶豫的說:“我帶他們去挑水雲盟的分舵,正常來說沒問題。但水雲盟敢打薛家的主意,恐怕是做了準備的。鄴城分舵或許有高手坐鎮。”
如果沒有高手坐鎮,三師兄也吃不了虧。六師兄自問也就跟三師兄武功在伯仲之間。
洛少瑾擺擺手,“我親自帶隊。你跟林知亦守在山上以防萬一。不過你也要做好出發的準備,等我帶三師兄回來以後,你接替他繼續護鏢。你這一去估計時間也要挺久,到時候帶着六師嫂一起去。”
洛少瑾這一年一直沒落下練武,現在雖然還達不到當初唬人的那種境界,但也多少悟出了些揚長避短的竅門,如今不靠內力正面對陣,三師兄和六師兄跟她勝負在五五之間;若是用上內力,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是她一人的對手。
二師兄和六師兄都沒有反對。
聖火教閉門發展也纔不到兩年,就算是佔着功法速成的優勢,總體實力也沒能增加太多,現在就針對水雲盟是有點冒險。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聖火教這一年裡都靠着岳家支援,必須得想辦法了。就算是洛少瑾託人情要點走鏢的生意,目前也只是杯水車薪。拿水雲盟開刀,是個相對而言最優的選擇了。
二師兄和六師兄各自去幫洛少瑾做下山的準備,洛少瑾則在回憶嶽成瑜給的,關於水雲盟能動用的一些高手的特點。
嶽成瑜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段時間不斷收集水雲盟的情報送給洛少瑾,因此這次的事情,洛少瑾自覺是有把握的。
師兄效率很高,不過半個時辰就點齊了弟子,準備好了一切。洛少瑾帶着弟子出發,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到了寧闕。
爲防着水雲盟報官,薛家的人和貨如今在寧闕修整,由沒在官府掛上號的新弟子守着,三師兄帶了幾個人在城外養傷。
洛少瑾也沒進城,直接去跟三師兄匯合。派人去城裡去點了幾個人,明日城外匯合。
洛少瑾去問了三師兄遇襲時具體的情況,心裡基本可以確定水雲盟出手的是誰了。
三師兄雖然重傷,也沒讓對方好過,在這一兩天裡對方只要沒叫來新的支援,洛少瑾贏面還是挺大的。
學渣洛少瑾陣前突擊,又跟三師兄探討了下對方的出手特點。
第二日一早,洛少瑾總共帶了二十個人,浩浩蕩蕩去了水雲盟分舵。還好水雲盟自己也不乾淨,分舵不敢設在城裡,不然也是麻煩事。
大白天的,水雲盟分舵正門大開,洛少瑾帶人長驅直入。
有人試圖阻攔,但水雲盟底層弟子實力不佳,洛少瑾帶來的弟子就足以解決。
洛少瑾腳步不停,直到遇上匆匆趕來的水雲盟寧闕分舵舵主胡威保。
“洛教主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胡威保說話極爲客氣。他們這次做了準備,本是針對薛家的,卻沒想到薛家竟然敢用聖火教的人走鏢。事情沒成,後續該如何做,胡威保一個舵主也不敢擅自決定,已經遣人去通報齊臨水了。沒成想聖火教來的如此快,還是教主親自來了。
胡威保得到消息就趕緊讓家眷撤離以防萬一,心裡想着怎麼能試探一下洛少瑾身手。之前特意從總舵請的高手陳武在風滿樓手裡受了傷,他手邊沒有別的可用的人。
水雲盟這種門派,只能打順風局。若是他與陳武聯手能拿下洛少瑾,那麼弟子一涌而上,仗着人多,洛少瑾帶的那些毛頭小子根本不足爲懼。若他與陳武打不過,那還是認慫爲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