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爾拉起向莞莞的手,發覺一片冰涼,趕緊帶她上車。他調大暖氣,一手打着方向盤,一手握緊她冰冷的手。
“怎麼這麼冷?”他蹙起眉頭。
向莞莞不自在地抽回手,低聲說:“可能穿得太少了,着涼了。”說完,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杜爾又抓起她的手,“杜太太,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就不要矜持了。”他嘆了一口氣,看着眼神閃爍的向莞莞,問,“你……在害怕我嗎,莞莞?”
向莞莞連忙搖頭,遲疑地說:“我……我只是不適應而已。我會慢慢習慣的。”
杜爾沒有再說什麼,別過臉專心開車。
回到家後,向莞莞覺得頭暈目眩,全身乏力。她隨便吃了一點,洗完澡便上牀睡覺。
在夢裡,江止言一直站在對岸看着她。他站在柳樹下,一襲白衣,宛若下凡的仙人。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大聲叫他的名字,他也沒有理睬。向莞莞着急得抱膝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莞莞,莞莞……”杜爾隱隱約約聽到哭聲後,衝進房間。發現她陷在噩夢中,便趴在牀頭邊,輕喚她的名字,試圖叫醒她。
向莞莞閉着眼睛,哀婉地叫出一個名字後,又沉沉地睡了。杜爾的笑容在剎那間瓦解。他的胸腔裡,有一團火焰在亂竄。有一種想大吼大叫的衝動驟然涌上心頭,他怔了一怔,最終還是把火氣壓了下去。
杜爾不動聲色地拭去向莞莞眼眶邊的淚水,又伸手探了一探她的額頭。立即嚴肅起來,他推醒向莞莞。見她紅着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杜爾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我帶你去醫院吧,你發燒了。”
向莞莞咬着嘴脣,可憐巴巴地謝絕:“能不能不去……我好累,好想睡覺。”向莞莞說完之後,又合上眼睛。杜爾站了起來,彎下腰一把抱起她。向莞莞大驚失色,“啊”了一聲,掙扎着問:“你……你在幹什麼?”
“我帶你去醫院。你可以繼續睡麼。”杜爾抱着向莞莞走出房間。正在看電視的杜媽媽瞧見了,也擔憂起來,走過來問:“怎麼了,莞莞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她發燒了,我帶她去醫院。”杜媽媽點點頭,轉身進屋去了一件外套蓋在向莞莞身上,囑咐杜爾:“小心點,外面風大。”
杜爾將向莞莞放在副駕座上,摸了摸她滾燙的臉,說:“你再等一等,很快就到了。”向莞莞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偏下頭。
在打吊針的時候,杜爾擔心向莞莞無聊,便問她:“你有沒有什麼好朋友之類的?”
向莞莞點了點頭,確定地說:“有,紀白薇。”
杜爾替她掖好被角,又問:“她也是Q大的學生麼?”
向莞莞搖了搖頭,說:“不是……她高考失水準了,考去S大了。”
“原來是高中同學……她也和你一樣麼?”見向莞莞投來不解的目光,杜爾翹了翹嘴角,聳肩說,“她也和你一樣,喜歡奉獻自己,娛樂大衆麼?”
向莞莞的臉一下子大紅。……我纔沒有奉獻自己,娛樂大衆!
“呃……上一次寒假,我和薇薇,還有幾個高中同學去參加一個高中老師的生日聚會。那天薇薇喝高了,昏頭昏腦的。她去陽臺外面吹風,中場休息一下,好回來繼續拼酒。結果,她回來的時候,竟然衝着隔着客廳和陽臺的那道玻璃門走過去,其實也不知道是誰惡作劇地拉上那道門。於是她在萬衆矚目之下,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直接撞了上去,砰的一聲,大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向莞莞說完後,某人忍不住輕聲一笑。
“那麼你呢,你應該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吧?”向莞莞嘟起嘴巴,我又不是天天都能製造笑料的諧星……
但見杜爾一臉肯定又期待的表情,向莞莞只好再次出賣自己,說:“去年暑假去電視臺網管部繳費,排了好久的隊,總算輪到我了。我特開心地拿着號碼紙跑過去,櫃檯小姐還未說完‘你好’兩個字,我就被地毯絆倒了,直接摔坐在地上……”
杜爾忍着笑意,問:“還有麼?”
……我爲什麼老是要出賣自己!
“高中的時候,有一段日子裡老師在講莫泊桑的《項鍊》。那天他點我起來朗誦。裡頭有一句話是,眼淚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結果我一緊張,念成,眼珠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
杜爾這回終於“哈哈”大笑,跟向莞莞的那個高中語文老師一樣,笑抽筋了。
向莞莞低下頭,怎麼不出現一個地洞讓我鑽進去避一避也好啊……她不甘心地擡起頭,撅嘴問他:“那你有什麼趣事嗎?”
杜爾攤手,一本正經地說:“我從來不當衆耍寶……”
向莞莞受到打擊,耷拉着腦袋。……算我沒問!
打第二瓶點滴的時候,杜爾見向莞莞的臉色比剛纔紅潤多了,人也精神多了,便站了起來,說:“你在這裡乖乖別動,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向莞莞點點頭,想起外頭夜風較大,叫住他:“外面有點冷……你把外套穿上吧。”杜爾掉頭回來,一手拎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一手揉了揉向莞莞的頭髮,說:“好,我聽你的。”他披上外套,匆匆出去了。
向莞莞無聊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頭。她一回想到剛纔做的那個怪異的夢,頓時垂頭喪氣。這個夢,是不是在預示着,什麼……雖然她從未想過,能和江止言扯上半點糾纏。可是……一旦想起來,如果她和他,就這樣,只能形同陌路。她會難過得,想掉眼淚。
到了現在這種光景,江止言怕是,早已忘了她這個小師妹了吧。她不止一次懷疑,若是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和她兩個人迎面擦肩。他是不是,一點也想不起來,她就是那個,膽怯怕生,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
她就是不甘心,不情願,跟他最後的一點關係,也被遺落在角落裡。
杜爾提着一個塑料袋回來,擺在桌上,說:“喝點粥吧。”向莞莞“嗯”了一聲,坐起上身。
杜爾端着一次性湯碗,掀開塑料蓋子。輕輕吹了幾口氣後,舀了一勺遞到向莞莞嘴邊。向莞莞愣了片刻,順從地張開嘴。
杜爾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向莞莞的高度配合,在十分鐘內,喝完了一碗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
從醫院回到家後,已經十點多了。向莞莞洗完臉,換上另一件睡衣,便爬上牀睡覺。
杜爾從浴室出來時,她已經睡着了。他幫向莞莞蓋好被子,轉身走向書房。杜爾挑燈看了一遍明天要考的科目的課本後,心煩意亂地放下書本。他半躺在轉椅上,慢慢地闔上眼。
二十分鐘後,杜爾睜開眼睛。他打開筆記本,決定上網搜索江止言的資料。
第二天早上,向莞莞迷迷糊糊睡醒。她扭過頭看見杜爾坐在牀邊翻書,不由欠起身體,呆呆地問:“你今天要考試嗎?”
杜爾“嗯”了一聲,轉過身,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說:“好像好了。”
向莞莞吸了吸鼻涕,點頭說:“有一點感冒……不過基本上好了很多。”
杜爾放下課本,說:“再量一下 體溫,這樣比較保險。”他去客廳取體溫計,測量完後看到36.5度,放心地捏了捏向莞莞的臉頰,笑着說:“果然好多了。”
向莞莞單純地笑了笑。突然,杜爾彎下腰,湊近她的耳朵,悠悠地吹出一句話:“杜太太,你的體能太差了,這樣可不行哦!以後運動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運、運動?!
向莞莞像被一道驚雷震住了,整個人都呆滯了。然後,她的臉瞬間通紅。
杜爾扯了下嘴角,明知故問地揶揄她:“杜太太,你在想什麼?我是怕你以後和我晨跑的時候,跟不上我的速度。”
見向莞莞的臉蛋紅得更純粹了,杜爾終於憋不住,捂着肚子大笑。
向莞莞淚流滿面地低下頭,……你們都是壞人!
杜爾臨走前,反覆叮囑她:“你在家多喝水,這樣才能好得快。我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燒了兩壺水,在我回來之前,你得把它們全部喝完,知道麼?”
向莞莞乖乖地點頭。杜爾又婆婆媽媽地叮嚀她:“一個人呆在家裡,沒事就躺在牀上,不要出門亂跑。我中午會回來吃飯的。”他摸了摸她的頭後,就出門上學了。
向莞莞躺在牀上看書時,季尺墨打電話過來慰問她:“怎麼樣,好點沒?”
“嗯,好多了……你怎麼知道的?”向莞莞疑問。季尺墨在電話那頭笑,說:“我剛纔見到你老公了,他說怕你無聊,叫我打電話跟你聊天。”
向莞莞“哦”了一聲,鼓起勇氣向師姐傾訴心事:“我昨晚夢到江止言了……”話還沒說完,就被季尺墨打斷了:“向莞莞,你給我聽好了!我不管江止言在你心理究竟佔據着什麼位置,我只知道,你現在既然跟杜爾結婚了,就該安分守己。他江止言給過你什麼?他有這麼關心過你嗎?你不過就是迷戀他的文字,充其量也就只是崇拜!你是杜太太,不是江止言那堆緋聞女友裡其中一個不起眼的無知少女!”季尺墨說得鏗鏘有力,正氣凜然。
“可是……”結果還是再一次被打斷了,季尺墨恨鐵不成鋼:“向莞莞你腦殘嗎?你腦袋被驢踢了,被門夾了?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江止言怎麼會把你放在眼裡。他的濫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牀伴簡直就走馬觀花地換了一個又換一個,還對外美其名曰是女友,什麼因爲性格不合而分手。他這種逢場作戲的人,跟杜爾比起來,差幾個檔次,你自己心裡數數……”
向莞莞嘆息一聲,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就是傻,就是不甘心,就是看不透……
中午準備睡覺的時候,杜爾要返校替向莞莞領回批准下發的退宿申請表。臨走之前,見到向莞莞難受地擦鼻涕,杜爾走過去。
“很難受嗎?”向莞莞慘兮兮地點點頭。
杜爾坐在牀邊,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問:“那麼,把你的感冒傳給我吧!”話音剛落,他在向莞莞迷茫的目光中,俯下身,雙手撐在她的腦袋左右,壓了下去,吻住她的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