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莞莞洗完澡後，杜媽媽熱情地問：“莞莞啊，要不要喝牛奶？要喝的話，我給你泡一杯。”向莞莞搖頭婉拒：“我沒有睡前喝牛奶的習慣。”
林媽媽點點頭，記在心裡。“杜爾的房間我今天早上就收拾過了，你可以去睡覺了喲，晚安。”見杜媽媽殷勤地眨眼睛，向莞莞低下頭，默默地走進杜爾的房間。
一進門，她看到杜爾正在解鈕釦，嚇得趕緊閉上眼睛，並往外退。
“杜太太，你沒走錯房間。”杜爾見狀，一邊扣回鈕釦，一邊叫住她。
向莞莞低下頭，小聲地說：“等你換好衣服，我再進來……”話未說完，杜爾已經走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房間裡頭走。
走到牀前，杜爾鬆開手。
向莞莞看了一下左右，心裡發慌。
這時，杜爾彎下腰，盯着她的眼睛，輕聲問：“杜太太，你在害怕什麼？”他慢慢地靠下去，再靠下去。就在兩個鼻尖快要相碰時，向莞莞雙腿一軟，直直地倒在牀上。她咬着嘴脣，閉上眼睛，眼角邊淌下兩滴淚。
杜爾微微一笑，俯下身，雙手撐在她兩肩旁。聽到向莞莞急促的呼吸聲，杜爾緩緩地擡起左手，替她拭去眼淚後，看着她漲紅的面龐，嘆氣說：“莞莞，我不會逼你的。”說罷，直起身子，轉身坐在一邊，同時把向莞莞拉起來。
向莞莞坐在一旁，望着光滑的地板發呆。
“早點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第二大節課麼？”向莞莞疑惑地看了過去。杜爾笑了笑，輕聲說：“我找你們專業的師弟複印了課程表。”
“呃……媽媽說明天回去吃晚飯。”杜爾點點頭，說：“沒問題，我明天去接你。”
向莞莞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還有……那個……”她害羞地垂下腦袋，雙手搓着衣角，“我明天下午收拾東西……下週可以……”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下週應該可以搬出來和你住。”
杜爾又驚又喜，想抱她，但見她一副抗拒的樣子，只好揉了揉她的頭髮，說：“好，我明天下午過去幫你搬行李。你先睡吧……我還要幫爸查看幾份工作文件。”
向莞莞點了點頭，待杜爾起身離開後，才脫下鞋子，爬上牀抓起被角捂頭睡覺。她在心裡無聲地數綿羊，數了半會兒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向莞莞發現杜爾趴在書桌上。她愣了一下，心頭像被一根細長的銀針刺了幾下，隱隱作痛。
向莞莞躡手躡腳地下牀，穿上拖鞋。她走到衣櫃前，輕輕打開後挑了一件厚實的外套，蓋在杜爾的身上。然後悄悄地走去廁所刷牙洗臉。
吃早餐的時候，杜媽媽問向莞莞：“要不要叫醒杜爾，讓他送你回去？”
向莞莞立刻搖頭否決：“不了，讓他多睡一會兒吧……只要告訴我坐幾路車能到學校就好了。”
杜媽媽喜上眉梢地點頭，說：“也好，也好，那孩子最近挺忙的。你坐9路車，直接在Q大北門下車。”
向莞莞“嗯”了一聲，匆匆地喝完小米粥後，回房間換衣服。她見杜爾睡得沉，便放心地當着他的面換上一件淺灰色的吊帶連衣裙。
出門的時候，杜爾從房間裡走出來，倚着房門叫她：“莞莞，小心點。”
向莞莞點點頭，問：“你醒了？”
杜爾“嗯”了一下，露出狡黠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說：“你剛纔進來的時候，我就醒了……”
向莞莞頓時臉暴紅，那、那、那……我剛剛換衣服的時候，他不就什麼都看到了嗎！
杜爾輕輕一笑，頗爲滿意地自言自語：“不錯，大小和比例，都很合我胃口。”
向莞莞羞得連忙奪門暴走，身後傳來杜爾惡作劇的笑聲。
下午向莞莞收拾行李的時候，有人敲門。宿舍裡沒人，她只好走過去開門。見到一身休閒裝的杜爾，傻乎乎地問：“宿管怎麼會放你進來啊？”
杜爾寵溺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說：“杜太太，我也認識你的姐妹，季尺墨師姐。”
向莞莞明白了，他找3班輔導員蘇逸然要了一張通行證。
“東西收拾好了沒？多不多……”杜爾側身走進宿舍，目瞪口呆地看着並排擺在地上的兩個行李箱和兩個大包，有所保留地哂笑，“也不是很多麼……”
向莞莞不好意思地偏過頭，不經意間看到他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是因爲等會要去見媽媽的緣故嗎？
杜爾察覺到了向莞莞的目光，聳肩笑笑，揶揄她：“怎麼，杜太太，難道你懷疑我把戒指藏起來繼續標榜自己是搶手的單身漢麼。戒指上午才訂做好……”他的解釋讓向莞莞踏實了。片刻過後，忐忑不安又如潮水漫上她的心坎。
杜爾幫她把行李搬上車後，向莞莞收拾了一下堆在陽臺的垃圾，便下樓找他。杜爾穿着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夾着煙，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頻頻回頭的女孩。
向莞莞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杜爾別過臉，捻掉菸頭後，慢悠悠地說：“在下學期上課之前，我們先和爸媽一塊兒住，估計10月份就能搬去新家。”
向莞莞點點頭，沒有什麼主見地說：“好。”
杜爾關上車窗，啓動引擎。半個小時後，到達向莞莞家樓下。向莞莞一打開門，就看到向媽媽拿着一本取名爲《同志》的雜誌狂翻，然後失望地把書丟在茶几上，嫌棄地說：“我還以爲是講同性戀的呢。”
向莞莞一臉黑線，並明顯地感受到身後的杜爾，微微顫抖了一下。
“媽，我……我們回來了。”向莞莞定了定神，自在地走了進去。向媽媽瞧見了站在她身後的杜爾，興奮地撲上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目光異樣地說：“真不錯，真是不錯，潛力股啊！”
杜爾被向媽媽熾熱的目光盯得渾身難受，只好靦腆地底下頭。
“來來來，都別傻站着。莞莞，跟我去廚房做飯炒菜去。”不等向莞莞應聲，向媽媽拉起她的手就往廚房走。
杜爾換了鞋後，無所事事地遊蕩進向莞莞的房間。進去一看，大吃一驚。只一張牀，一排書架，一張桌子，以及一盞檯燈。沒有多餘的裝飾，和常見的討人喜歡的娃娃。
杜爾走到書架前，上面擺滿書本。其中一排專門放着同一個作者所寫的每一本書。杜爾抽出其中一本，隨意瞄了幾眼，又放了回去。
莞莞很喜歡江止言的書吧……整個書架，就他的書最多，杜爾暗想。
到了吃飯的時候，向媽媽拼命往杜爾碗裡夾菜，生怕他吃不飽，又添了兩碗飯給他。“哎，莞莞搬過去和你住沒？”見杜爾點頭，向媽媽又說，“我也沒什麼特別要求，只要你們一個月裡，偶爾回來看看我就行了。你也知道，莞莞這隻書豬，智商不高。”
杜爾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向媽媽像見到老鄉一樣，激動地說：“有一次啊，這孩子跑出去玩，回來的時候覺得手機不見了，翻遍書包都沒找到，就坐在地上特鬱悶，都快哭了。這時我買菜回來，看到了，就問她，你在幹嘛呢？她竟然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可憐兮兮地跟我說，媽，我把手機弄丟了……”
杜爾和向媽媽同時笑了出聲。向莞莞難爲情地埋頭扒飯。媽媽，你好歹也要給我點面子好不好……
向媽媽意猶未盡，在飯桌上把向莞莞的糗事都講了出來。杜爾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向莞莞登時萌生挖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
以後我在杜爾面前還怎麼做人啊……
第二天中午，向莞莞收拾好書包，準備出門。杜爾放下手中的報紙，問：“你要去哪裡？”
“我回學校還書，順便問一下退宿申請表批准了沒有。”向莞莞彎下腰綁鞋帶。
杜爾站了起來，說：“我送你去吧。”向莞莞搖搖頭，說：“不用了，很快就能回來的。”說着，她推門出去了。
結果向莞莞在還書的時候，看到新進書架上擺放着江止言的最新力作。她立刻衝了過去，拿起書，找了一個接近門口的位子坐下來看書。
他的文字還是這樣細膩，像一襲華美袍子上絹繡着的花瓣，看上去，很美。可是真的湊近了，又會被來不及收線的細針刺上手指尖。江止言筆下的情節，讓人看了心裡難過，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脖子，掙扎不得。
向莞莞看到一半，放下書，想看看窗外的風景，卻發現黑雲密佈，急雨滂沱。她掏出手機掃了一眼時間，原來已經四點半了。看到還有一個未接電話，向莞莞回撥過去，沒響幾下便接通了：“莞莞，你還在圖書館吧？”
“嗯……我還在看書。”向莞莞小聲地說。窗外的雨水打在玻璃上，然後順着窗玻璃，徐徐地流淌下來。
杜爾不容分說，一句“我現在過去接你，你呆在原地別亂跑”說完後，立即把電話掛了。
向莞莞嘆了口氣，放下手機，重新拾起書，細細讀起來。
過了四十分鐘後，向莞莞把書看完了。她坐在椅子上，一手託着下巴，一手執起手機。按下幾行字後，又刪掉一大段。思前想後，還是把全部刪掉，不打算髮出去。
跟他還能說上什麼話呢……他已經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了，畢竟，物是人非，不再是當年的江止言師兄了……
向莞莞捧起這本新書，輕輕地撫摸着封皮上刻着的“江止言”三個字。半分鐘後，她把手機扔進書包裡，拿起書向書架上走去。把書擺回原處後，向莞莞轉過身，朝門口望去，杜爾正站在門邊看着自己笑。
他站在那裡，高高瘦瘦的，顯得很斯文。雨水在他的身後怕打着地面，濺起小水滴。
恍恍惚惚地，向莞莞想起那次和江止言在T中的偶遇。他被邀請來T中演講。向莞莞和死黨紀白薇一邊打鬧，一邊趕去演播室。她從教室前門奔進，撞在準備出來透氣的江止言胸膛上。向莞莞擡起頭，直直地迎上他帶笑的眼睛，才發現自己撞進了他的懷裡，當下心慌得手足無措。
散會後，江止言從臺階上翩翩走下。無意間的四目相對，向莞莞的眼神又是瞬間的慌亂和閃躲。
面對翩然若神仙的江止言，她總是無法鎮定下來，連沉着氣流利地講完一句話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向莞莞在杜爾的輕喚聲中回過神。她背起書包，慢吞吞地朝杜爾走去。
有些人，有些事，求而不得，就讓它在時光的搖曳中，垂垂淡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