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關於那場考試,哦,我說的是那場作文考試。

我走出考場的時候,天空剛好又落下濛濛的雨。我在大屋檐下躲雨。雙手手指交叉着在腦後。望着雨水嘀嗒,心裡盤算着遇見時該怎麼告訴班長他們,我的文,可能離題了。

那天下午我拉着腳踏車,出門,想回去。回到最初的地方。

我走過安靜的田間小道,轉進那一條窄窄的小巷,終於抵達想去的地方,然後天空嘩啦啦啦開始下雨,我尋思着,會不會雨季到了,最近的天空總是在下雨。

我忽然想起某天我對班長說,我想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那裡沒有MP3,沒有聯繫工具,沒有電腦。可是我把每一本看完的書都藏在那裡。

誒,如果某天你要去一個地方,然後在那裡慢慢老去,你會去那裡?

我想回家!班長不加思索地說。

誒,班長,我也一樣。

回到家的時候,阿嫲在聽收音機的潮劇,我聽說阿公在屋後的田地裡忙着摘菜。於是挽起褲腿,嘿嘿地溜到屋後搗亂去了,哦不,我幫忙去了。

我在田地裡數着剛長出來的豌豆,然後蹲在一邊,嘿嘿地學着阿公播種施肥。

當傍晚時分,阿嫲在屋裡對着窗後的我們喊,吃飯了。於是我們回去。我扛着長長的鋤頭,嘿嘿地想,吼吼吼,俺終於也是一個下過田,扛過鋤頭的漢子啦,嘿嘿,嘿嘿嘿嘿。

我學着阿公,端着一碗粥,坐在門檻上,然後一邊吹風,一邊吧咂吧咂地喝粥。^ ^我想我老的時候,要過的一定也是這種簡單幸福的日子。

陪着阿公看新聞聯播,陪着阿嫲談天,聽潮劇,一起喝茶。我很愛這種日子。我想可能我就是一個一直沒長大的小老人,所以我纔會喜歡這種生活。

我坐在陽臺上,喝着大杯的茶,檯燈的微光亮着,捧着厚厚的書,偶爾一擡頭看見漫天星星,夏夜的風很舒服,我真的,真的很愛這種生活。

樓下的老式發條鍾,響了12次,我想着該做一個好夢了,忽然發神經地對着天空說,晚安。然後扯着板凳回屋睡覺。

我坐在小板凳上,我和阿嫲聊起了關於有些人18歲結婚,現在孩子都三了的話題。

最後我鬥嘴贏了,哦也!於是阿嫲說,那好吧,你可以去娶老婆了。嘿嘿嘿,我19了嘛^ ^

我心中偷着樂,可轉眼想想,好像木有人願意嫁給我> <

這幾天過得挺開心的,只是忘了帶腰帶,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提着褲子。

抓了好多魚,在最後一天放生。

在陽臺上吹風,好久沒過上手稿的生活,終於開始在本子上寫一些文字。放在膝蓋上,歪歪扭扭地,估計寫了些什麼連我老媽也看不清了。

吹着風,我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寫着:

我在想,是不是我們都有那麼一段時間,想去流浪。是不是也那麼一段時間,喜歡在夜裡吹風,在困的時候,對着天空說,月亮,晚安。

會不會也許我們都一樣呢?

哎,又開始下雨了哦,誒,班長,那時你們那邊也下雨了麼?

那時我坐在板凳上,屋外的雨愈下愈大,我忽然開始想我以後一定要住在一間玻璃屋頂的屋子裡。

這樣,我可以懶散地在夏夜躲在那裡睡覺,半夜醒來,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滿天的星星,不會覺得落寞什麼的。如果天空下雨了,我還可以看見大滴大滴的水珠從天空掉落,也許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以爲那些雨水就要落在我的臉上,掉進我的眼睛裡。

雨水,如果落在眼睛裡,會不會就化作了淚水呢?我這麼想着,我也奇怪我怎麼忽然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哦哦,好啦,我說了這麼多,我該說說我們後來的日子了。後來,再後來就是我該回到我該去的地方,回到學校這個作孽的地方!繼續過我們作孽的生活。

回到教室的時候,幫主說要換組,於是在靠窗的我們,窗對面就是幫主辦公室的日子終於結束了。我們的位子飛到了另一邊的靠窗的位子。我們一擡頭,就看見我們在一起發呆吹風的走廊,還有那棵,還是光禿禿的,葉子少得可憐的樹。

我趴在書桌上,望着天空發呆。

班長踹了我一腳,說,幹!哥們這麼當的哦?不開心就說出來嘛,說好了大家是哥們嘛,嘿嘿,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讓大家開心~開心嘛~

讓人很想一腳他踹得遠遠的。我保證,如果班長是個球,我一定會把他瞄準垃圾桶!

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還是告訴了班長,誒,我作文考砸了。

班長拍了拍我肩膀,吼吼吼地說,沒關係,反正我沒對你抱過希望......

幹!於是我一腳揚起,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從書桌上躍出窗外的走廊,吹風散心去了。

我吹着風,班長大喇喇地嘿嘿笑着走過,和我並列着站在一起,我聽見他忽然說,誒,朴樹,開花了耶。

啥?我沒聽懂。然後扭頭看見班長的手指落在大樹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出來的花。

誒,我們的教室門口的樹真的好奇怪哦,在雨季開花。還沒什麼葉子。

呃,對誒,真的有夠奇怪的。

6月半,7月初的時候,我們也就散了,高一也就結束了,對吧?

哦。我們開始安靜。大樹的花季到了,天空的雨季也到了。

而我們,高三的畢業季快到了,我們的7月也快到了。

班長趴在書桌上發呆,說,喜歡上一個女孩,不是喜歡上她的面貌,而是喜歡上她的笑。

楊詩轉身‘叩叩叩’地敲着桌子,我們擡頭,楊詩嘿嘿地問班長要筆芯,然後班長從書包裡拿出大把的筆芯。我看見楊詩的嘴角揚起,‘咯咯咯’地很純粹的笑容。

我趴在書桌上裝睡,眼睛望着窗外天空的白雲朵朵,我想,不管7月,8月,還是猴年馬月,我都會一直記得在高一這一年,有一個女孩,她說某天要爲我彈一曲吉他。

我想,班長和我也一樣吧,不管7年,8年,或者某一天我們躺在藤椅上,聽着潮劇,我們都老了,我們的老伴還陪着我一起閒話家常。到那時,我們也會記得高一這一年吧。

我們在大街上踩着單車,我說,誒,班長,如果某一天,我們都老了吧,我們躺在屋前或者後院的藤椅上,吹着風或者在曬太陽都懶得再動一動,那時我們的老伴就陪着我們一起慢慢老去,那時,你還會和你的那個她說起高一的時候,你喜歡的那個女孩麼?

班長嘿嘿地說,當然......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