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回來時已經夜裡一點鐘了,但他沒想到安嫺竟然沒睡而是在喝酒。喝的是今天下午在冰箱裡見到的那些啤酒,地上還散亂的扔了一地的空瓶子,齊靖剛消的氣頓時又上來了。
“你去哪來了?”安嫺問。
“老街。”齊靖故意道。
安嫺聞言果然愣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說:“我跟你爸爸以前也常常跑去老街,不到半夜三點鐘不會回家。”
齊靖翻了個白眼就往自己房間走。
“可你爸爸去世後我再也不敢一個人過去了。”安嫺輕聲道,齊靖也放慢了腳步。
“我害怕他們會安慰我,叫我節哀順變......”
齊靖徹底停住了腳步,像是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走向安嫺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膝蓋。
“媽......”
“靖靖,這是媽媽喝到的最像以前那個啤酒的味道的了,你嚐嚐!”安嫺迷濛的打斷齊靖的話,給他遞了一瓶剛開的啤酒。
齊靖像是終於受不了了似的,朝安嫺爆發怒吼:“你最愛喝的那款啤酒早就被市場淘汰了,那不是你隨隨便便找個替代品就能代替的,爸爸死了,齊軒死了,出任務死的!回不去了,你醒醒吧!”
“這麼多年了,你爲什麼就是不能放過自己?”
“沒有人阻止你找下一個男人,你爲什麼總是固步自封把自己困在回憶裡!!!”
這是齊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朝安嫺發脾氣,只要一想到同學口中那個善談、幽默的安嫺,又看看現在這個頹廢在陰暗中的安嫺齊靖就氣不打一處來。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往前走,也以爲她已經向前走了。
可她卻在沒有人察覺的深夜裡自己一個人在這默默懷念過往,不管是過往的生活還是人,她都還自欺欺人的攥在手裡不肯放下。
想到何玦那信誓旦旦能把安嫺照顧好的模樣,無力感向齊軒衝襲而來,他們做的再多又怎麼樣,安嫺一個人就可以把所有人的努力不遺餘力的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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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意料之中似的安嫺並沒有被氣到眼尾發紅、聲音怒詰的齊靖嚇到,她靜靜地拍了拍齊靖的背給他順順氣。
等到齊靖冷靜下來後才輕聲開口:“原來,那天晚上你真的聽到了。”
“這爆脾氣跟我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安嫺收回了搭在齊靖背上的手,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目光卻是渙散的看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靖靖,從你爸離開到現在,這麼多年來我沒有接受任何人的慰問,這樣我就能當他還在。”
“所以,我同樣不希望從你嘴裡說出讓我節哀順變的話,我也不接受這句話。”
五光十色的夜景在安嫺眼裡是沉悶、冗靜的,家裡的氣氛也格外壓抑。在齊靖眼裡安嫺的注意力像是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住了,因爲握在她手裡的啤酒瓶在她不注意時趁機滑了下來。
玻璃瓶破碎的聲音喚回了安嫺的思緒,她緊緊地盯着那些鋒利的玻璃,心裡突然萌生了想要將這些玻璃碎片偷偷藏起來的衝動。
藏起來了,然後呢?
自殺嗎?
是的,安嫺想。
服從她的想法,腦子裡浮現出割破肌膚後滲透出大量鮮血的血淋淋的畫面。躍躍欲試的表情浮現在安嫺的臉上,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體驗肌膚被劃破的感覺。
安嫺的神態很縹緲,讓齊靖覺得彷彿下一刻安嫺就會消失不見了一樣,慌亂浮上心頭齊靖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明明安嫺人就在眼前,可他卻覺得怎麼都抓不住她。
“爲什麼?爲什麼你就是要這麼折磨自己?你折磨自己就算了爲什麼連身邊的人都要跟着受牽連?”
“你看看姥姥,你看看舅舅,因爲你的事操了多少的心?你怎麼能那麼自私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安嫺,你已經不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了,能不能把你的那些少女情節收一收?”齊靖努力擡起手伸向安嫺小心翼翼的勸說她:“我們沒有辦法讓時光倒回,爸爸也不可能再回來了,我們就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
好不容易碰到了安嫺的手齊靖卻發現兩人的手都冰涼的可怕,明明還是夏天他的身體卻忍不住發顫。
齊靖捏緊了安嫺的手,想要幫她把手焐熱,可說出口的話卻只剩絕望:“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意識到安嫺可能真的沒有活下去的慾望,齊靖整個人都陷入了慌亂迷惘:“你死了,我怎麼辦......”
“我...我怎麼辦......?”
安嫺被手中溼熱的觸感喚回了神,她低頭看向齊靖,才發現齊靖不知何時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掌貼到了他的臉上,似乎是在給她取暖。
但他整個人的狀態是不正常的,他像是陷入奔潰的邊緣一般抽搐的坐在地上,任淚水在臉上肆虐,流着淚的眼睛沒有一絲光芒,像是小時候弄丟了自己心愛的玩具時一模一樣。
看着眼前這個從沒向自己表露過脆弱情緒現在卻哭的像個孩子一樣的齊靖,安嫺麻木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安嫺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但腦子裡那股想要解脫的想法卻像是魔障一樣揮之不去。
安嫺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要是給十年前的自己說十年後你會想要自殺,安嫺打死都不會相信,不僅安嫺自己不信,可能身邊所有人都不會相信。
畢竟安嫺是出了名的怕疼、怕死。連走在馬路上她都要小心翼翼的走裡側,向所有人宣揚這是自己熱愛生命的表現。
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那麼畏懼死亡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腦子裡劃過利器穿透皮膚的畫面卻不再像以往一樣會覺得疼痛,整個人像是卸下了所有負擔,心底壓的那口氣消散了。
內心是期待的、解脫的。
回想起剛剛那一瞬間劃過心頭的解脫感,安嫺差點呼吸不上來。
震驚、惶恐的情緒壓下去後安嫺第一次直觀的意識到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她勉強給齊靖擦了眼淚,輕聲喚回他的思緒:“靖靖。”
母子兩的視線對上後,安嫺心裡一頓酸澀,眼眶紅了一圈。
她的孩子,她跟齊軒那個總是活潑開朗討人喜的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了,這些年她究竟都錯過了些什麼?
安嫺心疼的將齊靖抱進懷裡,強忍着淚意呼吸粗重的跟齊靖說話:“靖靖,媽媽沒事,媽媽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