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之渾渾噩噩的離開之後,院子裡就只剩下顧煦一人。
他坐在桌前,想着剛纔寧遠之血色盡失的臉,搖搖頭將手上茶杯放了下來。
他們幾人之中,馮長祗心性太軟,蕭俞墨以利爲先,算起來只有寧遠之最爲赤子之心,將這份情誼放在了心上。當初他選擇蕭俞墨時,雖說有幾分看重蕭俞墨心性才能,只可惜,人都是會變的,而蕭俞墨的選擇,太讓人心寒。
顧煦地嘆口氣,溫聲道:“人已經走了,出來吧。”
院中空無一人,而他身後的房內緩緩走出一人來。
顧煦淺聲道:“你方纔也瞧得清楚,我與蕭俞墨之間可謂是撕破了臉皮,蕭俞墨看似性情溫和,卻私心最重,容不得人背叛,我在這個時候拒絕見他,哪怕就算我之後再去找他,他也再不會如之前那般全然信我。”
“我是誠心與二爺合作,只希望二爺答應我的事情也能夠做到。”
雲生冷眼看着顧煦,面無表情道:“二爺說過,只要顧大人不從中作梗,顧煬定會安然無恙,七皇子之事也不會波及顧家分毫。”
顧煦聞言點點頭,眼見着雲生轉身準備離開,他突然開口道:“我聽聞馮老夫人因馮遠肅之事氣急攻心,病重在牀,而馮三夫人更是被馮四小姐身邊之人重傷,雖說眼下京中流言四起,局勢看似對二爺有利,但是未有實錘之前,人心終究是同情弱者的。”
“如果這個時候馮老夫人或是馮三夫人身亡,於二爺和馮小姐名聲無益。”
雲生聽到他的話目光微閃,卻沒有回頭,他只是腳下停頓了片刻,就直接快速走到了牆角的地方,腳下輕點之下整個人就離開了地面,躍過高牆消失不見。
之前在門外攔着寧遠之的小廝見到院內只剩下顧煦一人之後,這才走了進來,站在顧煦身前有些遲疑道:“公子,您爲何要幫馮蘄州?”
“幫他?”
顧煦扯了扯嘴角,伸手添了杯新茶,淡聲道:“我不過是在幫自己罷了…”
小廝不解:“您輔佐七皇子這麼長時間,難道他當真就沒機會了嗎?”
顧煦沒有回話,只是看着手中茶杯裡飄起的熱氣出神。
沒機會了嗎?
當然是有的,就算馮蘄州拿捏住了馮遠肅,就算他手中握着蕭俞墨的把柄,也不代表蕭俞墨就真的一絲機會也無。
朝中博弈本就危機四伏,從顧家出事那一日起,他便明白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無萬無一失之事,蕭俞墨看似得利,可卻隱有危機,在早有預料的情況之下,他又怎麼可能沒有替他們留下退路?
眼下這種情況,想要讓蕭俞墨全身而退太過艱難,可如果只是想要保住他皇子的位置,保住他手上的那些權勢,待到日後籌謀再來翻身卻並非是沒有可能,只是他不願意幫他罷了。
顧煦早在踏入仕途那一日起,就將朝中之事看的明白。
他不恨蕭俞墨出手暗害顧煬,更不恨他在顧家落難時袖手旁觀,他只是不喜蕭俞墨的偏聽偏信,不喜他的一意孤行,更不喜他將他這個謀臣置於無用之地。
還未得儲君之位就已經被野心驅使,看不清身份爲眼前之利蒙了心智,心胸狹隘,目光短淺,得一時之利張揚……
他顧煦絕不會輔佐一個如此愚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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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三四十年冬,第一場大雪飄落之時,京中不僅沒有因爲突如其來的嚴寒陷入冷寂,反而因爲馮家之事的喧囂於塵。
劉氏被抓之後,剛開始還死咬着不肯鬆口,可不過幾次刑罰之後,便將馮家之事全數交代了出來,馮二夫人程氏被馮恪守活活燒死,馮老夫人謝氏殺母易子,謀害馮蘄州生母翁氏的消息徹底傳揚開來。
整個京城如同落入了沸水之中,朝中民間一片沸騰,而不等這些人回過神來,馮遠肅聯合七皇子蕭俞墨,陷害馮蘄州與大皇子勾結,意圖謀害聖上的事情也暴露出來,隨之還有馮遠肅豢養私兵,在越州任太守之時便私下爲蕭俞墨斂財,臨安叛亂之時,曾私下與曹佢來往,並僞造證據誣陷大皇子,殺害工部尚書婁永康嫁禍顧煬,故意攪亂朝局,意圖帝位的證據也呈於聖前。
“好,好一個馮遠肅,好一個老七!!”
永貞帝一把摔了手上的摺子,滿臉陰寒道:“朕道他是個安分守己的,卻不想他纔是藏的最深的人,居然敢如此戲弄朕,朕當真是小瞧了他!”
御書房中衆人都是微垂着眼簾,心中凜然。
他們早已經預料到了馮蘄州會有後手,甚至於在想他到底會如何去做,只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馮蘄州會下手這麼狠,不僅自己將馮家的醜事揭露出來,幾乎將他之身世隱秘置於天下人眼下,還幾乎不顧後果,用幾乎同樣的罪名欲置馮遠肅於死地,更是絲毫不給蕭俞墨翻身的機會。
無論是暗中與曹佢來往也好,還是豢養私兵也好,亦或是殺害婁永康,私下斂財,收買朝臣,意圖皇位……
樁樁件件,皆是死罪。
郭崇真看着暴怒的永貞帝,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那馮遠肅不思聖恩,身居侍郎之職,非但不感激陛下對其重用之恩,反而狼子野心蠱惑皇子,此人絕不能輕饒,否則屆時朝中人人效仿,哪還有綱紀可言!”
李豐闌聽着郭崇真表面上只是要求嚴懲馮遠肅,話語中卻是句句不離七皇子,分明是想置蕭俞墨於死地,忍不住心中罵了句老狐狸,面上卻也是一片憤慨之色附和道:
“郭閣老說的是,馮家原也是一門三傑,各個忠義,老臣還曾羨慕他們三人能一同入朝,爲陛下分憂,怎料那馮遠肅居然是此等僞枉之人。”
“只是可惜了馮轉運使了,居然有此等之人爲兄弟,險遭陷害,還好老天有眼,先前之事已真相大白,馮轉運使也能蒙冤得雪。”
永貞帝聽到李豐闌提起馮蘄州,頓時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