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白色空間裡,堆積着層層疊疊的李果的屍體……沒錯,就是李果的屍體。
海棠身側,那當真叫一個屍骸遍野、血流成河,就好像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方圓數十公里內,被殘肢斷臂鋪了一地,就好像蘇黎世秋天的紅葉似的鋪滿了整個空間。
在廣闊無垠的世界中,只有兩個人站着。
一個是氣喘吁吁、雙手撐着膝蓋直不起腰的海棠,以及臉色泛白、呼吸混亂到連腳都挪不動的李果。
“你……信不信。”海棠有氣無力地衝李果說着,“我還能有再殺你一次的力氣。”
李果絲毫不甘示弱:“你信不信我還有力氣多做幾個我出來。”
“有種你就來。”海棠臉上的鮮血被汗水帶着從鼻尖一滴一滴地滴落:“我讓你三招!”李果呼哧呼哧地用最後的一絲靈力創造出了一堆礦泉水和一包奧利奧:“你先來,我……我再讓你三招!”
兩個人就這麼戳在屍體堆裡互相叫着陣,但是居然沒有一個人上前一步,誰都知道現在上去,只要誰先動手,那就代表贏了……可事實總是那麼殘酷,李果和海棠兩個人之所以沒倒下去,僅僅是因爲地上太髒,實在有些不堪入目,憑藉着最後一絲的毅力,他們兩個始終保持站姿。
“來啊,嘴炮哥。”李果一口喝下礦泉水之後,朝海棠招了招手指頭,“別光會說。”
海棠冷哼了一聲,盯着李果手上的奧利奧:“你作弊!”
“我作弊又怎樣?”李果說着,鬥氣似的用剛剛漲起來的一點魔值變出了一瓶紅牛:
“看着沒?渴了累了喝紅牛。就不給你喝,饞死你。”
兩個人看似像頑童似的鬥嘴,可假如這裡能出現第三個人,並能看到李果和海棠的樣子,就算神經再強韌都一定會被嚇出點童年陰影。畢竟先不說這滿地的殘肢斷臂,就光是這倆還活着的人身上跟行爲藝術似的渾身紅血,就足夠讓人心智崩潰了。
李果還好,畢竟地上死的都是自己……看一次兩次還比較恐怖,但是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就當是猴兒拔了根毫毛變出來的小猴兒被人給弄死了唄。
而至於海棠,他更是不用說,不就是個地下屠宰場麼,當年他在肉聯廠上班的時候,比這可差不到哪兒去。還不用說他雖說是不打弱者,但依然是花花軍團裡的第一猛將,這要是沒經歷過幾百上千次大戰,猛將是怎麼來的?
“對了,趁着中場休息。”李果給自己造出一張椅子,靠在上頭累的像條死狗:“我問你,你真的是琥珀的爸?”
“琥珀?”海棠既對李果手上的紅牛和奧利奧垂涎欲滴,又對琥珀這個名字感到好奇:
“阿月的女兒叫琥珀?”
李果在屍體堆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並點點頭:“你說對了。”
“她長什麼樣?”
這大概是每一個當爹的人都急於知道的事情,雖然海棠這“急於”遲到了二十多年,但是總地來說還算是聊勝於無。
李果也懶得玩些什麼吊癮頭的事,只是費勁巴拉地從兜裡摸出琥珀的照片,剛準備扔給海棠的時候,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用盡全身力氣複製了一張,然後頗有氣質地朝海棠甩了過去。
可是……終歸力氣早已殆盡,照片飛了不到兩米,就飄然落地。
而海棠和李果之間的距離,足足有十米……所以海棠幽怨地看了李果一眼,然後強忍着渾身的痛楚,掙扎着朝照片那兒走了過去。可剛走一步,他突然重心失衡,一代強者猛然以一種狗吃屎的姿態撲倒在地,滿頭滿臉都沾上了血污。
“真沒用……”李果鄙視地說了一聲之後就想幫他撿照片,可剛從椅子上直起腰,李果突然感覺身上的肌肉完全不聽使喚了,重重地往椅子上一栽:“我……”海棠在地上慢慢蠕動着,像一條廁所裡滾圓的蛆似的(神比喻),以每分鐘零點一五米的距離慢慢向照片蠕動,看上去居然頗有一種悲壯色彩。
當然,在這裡李果根本沒有力氣去嘲笑或者感慨海棠的悲彩。只是躺在椅子上,癱軟着,如果不是胸口還在上下起伏的話,誰看着他都像一條死狗……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海棠的手離地上的照片只剩下最後的二十釐米了。
二十釐米有多長?一根蛔蟲(又見神比喻)?一根便宜的數據線?一根火炬冰淇淋?兩支菸,抑或兩條平行線的距離。
海棠停下了,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身體漸漸失去了起伏,並瞪着眼睛試圖看到照片上的琥珀。可……天似乎從來不遂人願,照片是面朝下的……漸漸地海棠的眼神失去了色彩,變得像死魚一樣的木訥渾濁,原本勾魂索命的鐵手,最終沒有碰到自己女兒的照片。
李果躺在椅子上,突然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嘲笑海棠的可悲可笑抑或自嘲?這笑聲成了未解之謎。
他贏了。是的,李果贏了。贏了海棠這個不世梟雄,並最終讓他的身體變得冰冷。
但是李果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殘忍,對海棠和琥珀都是。
拋開那些扯淡的恩恩怨怨,琥珀是自己的守靈獸,也是自己的女人。雖然這裡頭的事不能明說,挺違反人倫。但李果乾的事,確實就是做掉了自己女人的爹爹。
於情於理於,李果根本想不到任何一個藉口去要求琥珀原諒。因爲琥珀說過,她爸爸肯定是個大英雄,如果不是大英雄的話,怎麼可能讓李果的巴豆老祖宗爲他生下女兒?
所以琥珀對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爹爹充滿着一種莫名的英雄情結,而跟李果在一起的時候,任性的就像一個肆意索取父愛的小女孩。
這讓李果以後怎麼去面對她?
而對於海棠,李果雖然今天跟他第一次見面。但是李果對他的感覺真的很好,這甚至拋開了巴豆和琥珀的因素。單純的一種欣賞。
爲了解救珙桐,海棠明知道是個大坑,他還是來了。想想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百合身上,她會怎麼樣?李果用痔瘡都能想到,當然是放棄掉自己的屬下,甚至會下好圈套讓最不得自己喜歡的屬下去送死。
但是單從這一點,海棠也許只能算個莽夫,但是從他和身殘志堅的對話可以看出,他根本打心眼裡尊敬身殘志堅,即使不知道他和身殘志堅之間有什麼故事。雖然這樣那樣的事造成了現在的局面,但是他還是在身殘志堅面前跪下了。
李果可不認爲單純的那兩道劍氣就能讓這個一人大戰八十萬李果的海棠輕易跪下!
一人大戰八十萬!八十萬啊!(果斷超越當媽了,當媽後宮才只有2w個)
就是八十萬個硬幣都能把一個人活埋,更別說八十萬個有戰鬥力的李果!
而最後他突然暴起,其實大概是單純地覺得還沒見到琥珀而有些遺憾吧……其實說起來,李果覺得剛纔他那一巴掌完全只是爲了報李果那一巴掌的仇,僅此而已。
這個人身上各種矛盾,各種不解。但是當李果要跟他開仗的時候,他卻一個解釋都沒有,上手就搏命,殺了八十萬個李果……“你也該殺過癮了喂。”李果又是笑了笑,“八十萬個我哎。”
李果身體的消耗老早就超過了他所能負荷的程度,現在可不是筋脈盡斷這點小事,而是整個氣海都翻上來了,所有的靈脈幾乎完全堵塞,僅能靠身體裡的一丁點靈氣幹出這樣和那樣的事來。甚至不能把自己從這個世界傳送出去。“然然姐估計樂子大了……”李果在靜靜養傷的時候,還不忘記調侃一下百合,“估計現在都把我罵成渣了。”
當然這是肯定的。如果沒有李果和百合之間的傷害共享,李果估計早就被海棠給打碎了。他那半吊子的大創造術撐死了也就是個跟海棠同歸於盡的命。畢竟人家可是體術通天,牛逼到連巴豆老祖宗都根本不是對手的境界。
而體術是唯一不受任何規則限制的一種技能,完全靠自身的。
“喂,大叔。”李果一邊看着白茫茫的蒼穹和白茫茫的四周,兀自對着已經死掉的海棠說着話,“琥珀很漂亮哦,眼睛很大,鼻子像你。皮膚麼,有點黑,不過是她自己曬的。兩顆小虎牙也很可愛的,而且她很精明能幹,反正就是個好到爆的姑娘。”
李果這就是純粹的無聊,反正時間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按照初步估計,沒有三四十個小時,他八成是起不來身的,再強大的恢復能力,畢竟也是需要時間的。
“人死麼,如燈滅。”李果繼續碎碎念着,“不對……你死了還能復活,不過下次轉世,你女兒就不是你女兒咯。當然,我覺得你肯定會去找她,你說萬一你投胎成姑娘怎麼辦?”
“那又怎麼樣?”李果自己反駁自己,“這個我還真沒碰到過,你下輩子記得投胎成個姑娘去找琥珀,然後去找她。說你是她爸,不過我估計她會揍你。”
“爲什麼要等下輩子。”
李果突然渾身一抖,然後視線馬上移到剛纔發出聲音的地方,正發現本來已經死掉的海棠正在費力地用手撐住身體,努力地想坐起來:“我只是累了,趴着休息一會兒。我沒有凳子坐。”(噗。大叔你萌翻了)
李果頓時渾身暴汗:“你那樣一個姿勢,我還以爲你死了……”
“你以爲我喜歡那個姿勢?”海棠還在努力地朝照片慢慢前進着:“你是不是搞我女兒了?”
聲音雖小,但是振聾發聵……李果當時就徹底崩潰了,他一度忘記了一直和自己幹仗的……其實是……老丈人麼?
應該不算,可……如果不算丈人,那他該怎麼去稱呼琥珀的爸爸?
哦,你好。守靈獸爸爸先生?還是琥珀爸爸桑……那麼……“你死定了。”海棠見李果久久沒有回答,用虛弱且堅定的聲音說了一句,“真的死定了。”
而李果翻着眼睛想了想:“話說,你爲什麼離開李家,就連百合都不瞭解你。”
“反正你也死定了,知道不知道有什麼關係。”海棠終於用手指夾到了照片,那悲慘勁兒,連李果都爲他鬆了口氣。拿到照片後,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用還算是乾淨的內衣擦了擦,然後靠在屍體牆上,滿臉猶豫地思考着該不該去看琥珀的樣子。
李果想了想,然後……他努力地伸了伸脖子:“你信我開外掛了麼?”(你就是一npc)
“隨便開。”海棠不屑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我的體力恢復是你的十倍。”
“那還真是牛逼。”李果咳嗽了一聲,“其實我的佩劍,不是志堅。他是我搭檔,我的佩劍是湛盧來着。”
兩個人用很小的聲音交流着,但是在這個絕對無聲的環境裡,極微小的聲音也能傳播得很遠:“湛盧砍人可能不行,但是她的絕招就是——”李果同樣費勁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年一次的原地滿狀態,本來我還捨不得用的。”(這叫開毛線的外掛,你信春哥了吧?)
話音剛落,一道墨黑的光芒從虛無的空間裡直接投射到了李果的面前,接着李果渾身上下頓時被湛盧的絕對防禦給籠罩了起來。
海棠當場就傻了……他從來沒想過,李果身邊居然有這麼多奇怪的玩意,從開始的鎖妖塔、到身殘志堅、到大創造術,再到現在的原地滿狀態復活。
這任何一個拿出來都是極品,可李果愣是通吃了……“你又作弊!”海棠滿懷幽怨地喊了一嗓子。
而李果在絕對防禦裡卻是一無所知。
海棠苦笑了一聲,只是輕輕搖搖頭,然後拿起已經被血跡污染的照片,看着上面戴着眼睛趴在李果身後一臉明媚笑容的琥珀。
“真漂亮。”海棠當然不會去誇李果,他眼睛裡甚至連李果的人都看不見,只能看見傻乎乎笑着的琥珀:“真像我。”
說完之後,海棠深深地嘆了口氣,手上的照片輕輕滑落。
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再醒來……但……誰說過他屎了麼?
“你在幹什麼呢?”李果一身乾淨清爽地出現在破舊小屋外面時,發現身殘志堅坐在門口,一面愁容地抽着煙,腦袋上頂着那個破爛的黑白電視機,很是悲慘。
而李果身後,重度昏迷的海棠被他拎在手上,看上去就好像李果根本沒有廢任何力氣就把海棠給打敗了似的,外加李果那副裝逼都裝得流膿的表情,更是讓身殘志堅想揍他。
“走開。”身殘志堅沒好氣地白了李果一眼,“沒見過被體罰的麼?”
“相公相公……”莫愁聽到了李果的聲音,飛快地從屋子裡跑了出來,一見到李果就是個乳燕歸巢,巨大的力氣直接撞得李果一個踉蹌,然後她可憐巴巴、眼淚婆娑地抱着李果:
“相公……”肋骨都快斷了……親……李果有苦說不出,悶騷之人必有可愛之處,就好像現在一樣,明明屎都快爆出來了,可李果卻只是呵呵直笑……“你的能量很紊亂。”房東姐姐的門頭其實很內斂,她沒有太多的表現,只是走到李果的旁邊默默地提醒了他一句,並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死過一次,對嗎?”
李果挑了一下眉毛:“心疼了沒?”
房東姐姐點點頭,然後重重地在李果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你的命,有一部分是我的,你自覺一點。”
霸道都霸道得讓李果爽爽的……李果果然是五行缺愛、命中犯賤。
當然,至於身殘志堅的家暴,李果覺得那絕對是正常,這王八蛋天生就是一副欠揍的相……而且一激動就口無遮攔,出鞘大姐多嚴肅的一人……而這時,巴豆悄悄地摸出門口,並一點聲音都沒有地溜到了昏迷的海棠身邊,蹲下身子不停拿手指頭戳他。“祖奶奶,你不要這麼可愛好不好。”李果長出了一口氣,“搭把手,把他裝進房間。”
回到破屋之後,李果往破窗臺上一坐,顫抖着手想摸煙,可最後卻因爲手哆嗦得太厲害而把煙掉了下去。
“我和他互相騙。”李果極爲虛弱的歪向一邊,“最後玩心理戰,我贏了。”
說完之後,李果一口老血就噴了出來,直接把莫愁雪白的衣服噴成了一幅山水畫。
莫愁一愣,然後突然尖叫一聲,然後眼看着就要暈過去了……
“不至於吧。”李果眨巴一下眼睛,“只是血氣上涌……”
正處在天旋地轉的莫愁一聽,精神豁然抖擻,然後緊緊地把李果抱在懷裡:“相公……相公……莫愁保證再也不讓你吃這些苦頭了。莫愁馬上就成年了……”
“是啊,成年的旱魃,嚇死人咯。”身殘志堅的聲音從門口飄來,“好嚇好嚇的……”“閉嘴!”正在角落裡盤膝而坐的出鞘突然一聲斷喝:“誰讓你接嘴的?”
身殘志堅悻悻地縮回腦袋:“不說就不說嘛……真是的……”
而李果晃了晃手:“我還有三分鐘,就油盡燈枯了。現在,你們誰把我扔去個安全的地方?”
全屋人都是一呆,油盡燈枯這詞……聽上去耳熟且很嚇人的喔……“不是油盡燈枯,是真氣耗盡。”身殘志堅又忍不住接嘴了,“你他(天龘朝和龘諧)媽不會說話就少說話。”
莫愁突然眼睛瞪得老大:“相公!你在燃燒壽元!”
李果搖搖頭,很堅定地說着:“是燃燒某人的壽元。”
“是我啦。”身殘志堅賤兮兮地說着,“十年八年的對我來說,那不還是放個屁而已。(求賞賜我5個屁)安了,李果在燃燒我的屁。”
李果眉頭一皺:“爲什麼他媽的什麼到你嘴裡都那麼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