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王朝支離破碎,猝然崩塌。那一日,帝王衆叛親離,將士戰死沙場,血染山河,再換不回曾經的美好。
那一日,興樞山,神居閣,衆靈拼盡靈力,以生死而戰,饒是有着兩位神靈,依舊不敵那可怕的魔靈。
魔靈帶來了戰爭,致使血流成江河。魔靈帶來了瘟疫,致使人間萬骨堆集,怨氣染黑天地。魔靈帶來了死亡,引導着毀滅人世的絕望,覆滅了半座興樞山。
年幼的神靈爲了拯救神靈少女,抱着同歸於盡的想法,卻還是被魔靈的惡念污染,墮落入魔靈的囚籠。神靈少女最珍愛的妖靈侍從幾度陷入生死邊界,卻任義無反顧爲她而戰。當年的靈界仙衆即將以死應戰,卻被殘喘的神靈少女阻止。
神靈少女將靈界託付於衆仙,竟向魔靈提出投誠。高傲的魔靈自以爲自己的力量壓倒了神靈,向神靈少女伸出了手,要她表達自己的誠意。
神靈少女將自己的所有力量貢獻給了魔靈,在魔靈得意的瘋狂笑聲中,在靈界諸者驚愕不解的目光下,以自我靈身爲代價,開啓了天冥封印。
魔靈依靠着兩份力量逃脫了封印的吞噬,卻沒料到神靈少女在自己的力量中做了手腳,神靈少女的靈力硬生生扯住了魔靈的靈力,無論魔靈如何掙扎、逃往何處,天冥封印都如漩渦那樣,將其拉向無盡的孤寂之中。
在魔靈劇烈的掙扎中,神靈少女撕裂了魔靈的靈力,將原本已經被魔靈融合在一起的、分別屬於他們的靈力再度一分爲二,而融合過的靈力攜帶着每個人的一半力量,成功進入了封印之中。
爲了日後能徹底擊敗魔靈,解決殘餘的邪惡,神靈少女留下了一把能夠開啓封印的鑰匙,而這把鑰匙,被放入了那個時候靈界最爲邊緣、但依舊可以延續傳承的道士家族家主的靈魂中。
那位家主蒙受着神靈少女的恩惠,在神靈少女爲了這最後的計劃尋找到她,懇求得到她的幫助之時,立下了忠誠於靈界的誓言:
家族會一直延續下去,這把鑰匙將永遠留存於這個家族的血脈之中,每一百年,交於正確的傳承者。
而被硬生生扯裂了靈力的魔靈元氣大傷,逃入不知處,又在經年之後,依靠着留有的那一半屬於神靈少女的力量,更改了整個靈界的記憶,踏上那原本屬於神靈少女的位置,命年幼的神靈侍奉他左右,只爲尋找到那把能夠開啓封印、拿回應屬於他的力量的鑰匙。
天瞳說完了這個故事,嘴角笑盈盈,放下了按在我肩膀上的手,退後坐回了沙發上,仰着頭,似乎那雙並不存在的眼睛正透過紗布在看着我。
而四周,已然浮現出屬於他的眼瞳們。
雖是很詭異的場景,嚇得夏苒顏捂住了嘴躲在了我的身後,可是,我看到了每一個眼瞳中的真誠,它們告訴我,要相信這一切。
“我在混亂不堪的記憶裡,找到了這些內容。”天瞳笑呵呵說着,像一個鄰家正太在說着光怪陸離的故事,“多虧了你能在阿瑟夫的靈域裡讓那份記憶重現,我纔可以回想起來那些已經被遺忘了很久的過去。那個時候,我什麼也幫不上忙,只能抵抗着狂風飄散於各處,盡力規避着凌亂飛舞的沙石,用我僅有的能力,把這份記憶看入眼中。”
“我……”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天瞳的話語讓我太過震驚,他描述的故事又是那樣的離奇,我一時間不能夠接受他說的這些,我想,如果蘇離在這裡,是不能能夠讓我更勇敢地去理解這一切。
要是讓我接受天瞳說的,我就是那個女孩、那位神靈少女念,還不如讓我接受我是念的轉世這件事。
“我完全想象不出你描繪的內容……”我的內心在退縮,這我不得不承認,我只不過是一個靈力微弱的小小靈體,是被好多人證實過的弱得幾乎感受不到靈力的弱小靈體,我怎麼可能是那樣厲害的神靈,“我根本沒有那些記憶。”
“我知道這很難理解。”安然冷靜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惶恐,“但是你就是念,是憑藉她的執念經歷了千年重塑的靈身,而你的記憶與力量還留在天陽一中的封印之下,纔會讓你產生迷茫。”
安然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這讓我忽然害怕起來,向蘇先生和天瞳投去求助的目光。蘇先生的嘴角揚着一抹淺笑,用着安慰的溫柔語氣,試圖讓我接受他接下來要說的一切:“應該來說,你誕生於我們尋找到你的那一天。”
我一愣,胸口的跳動尤爲慌亂:“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之前,你所有有關的記憶,都是依靠着你的天賦能力捏造的。而你的能力可以更改附近人羣的記憶印象……”蘇先生說着說着,就停了下來,他在試圖讓我去理解,去接受。
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
“所以……所以……”我握起了拳頭,慌慌張張問他,“我是憑空而現的靈身,所以我纔會沒有父母,沒有夥伴,害怕人羣?不管是院長奶奶,還是那羣小屁孩,其實他們根本就不認識我?只是我更改了他們的印象……就像是怨靈更改了受害者的印象那樣……誤導他們接受了我的存在?”
我看到蘇先生點了點頭。
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化作寒冷將我侵蝕,我的雙手在顫抖。記憶中院長奶奶對我的關愛,小屁孩們可愛肉嘟嘟的小臉蛋,花店姐姐每天都會送我的花……都是虛假的……憑空捏造的記憶嗎?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我,是我突然闖入了他們的印象,強迫他們按照我捏造出來的記憶印象爲我做那些事?我順理成章地擠進了這些原本無辜人們的生命裡,從一個並不存在的人,成爲了一個一直陪伴着他們的虛假幻像?
“你……你和阿離……”我盡力剋制着自己聲音的顫抖,直視蘇先生的眼睛,“那麼那一天,你和阿離來到幸福街,本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抓捕一隻突然誕生的靈體?你們也知道,我的出現影響了這些正常人,你們的到來是要將我解決的,對吧?”
“呵呵,你終於發現了嗎?”
一個充滿了蠱惑的聲音在我腦海中乍現,我的心口一緊,視線之內,又出現了那個灰黑色的身影。
那個本體已經被投入暝無靈域的大海之中,經受加速了的時間淨化的胡爾佳衡英!
他的意念,居然還可以出現在我的意識之中!
“靈界執行者的到來,不是爲了解決突然出現的靈體對人界的干擾,還能幹什麼?而且,你仔細想想的話,就應該能明白,靈界的一切任務都是由天瞳大人發佈的,也就是說,如果不是蘇離認出了你,他們可不管你是不是念,一定是先把你封入淨靈瓶,然後帶回靈界好好研究。”
胡爾佳衡英的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邊迴繞,視線之內的灰黑色身影模糊,卻帶着一種清晰可知的脅迫感。他看着我的內心,一語說中了我心中最惶恐的事情,我垂下了雙手,只覺得渾身寒涼。
那一天,蘇離的出現是在蘇先生的意料之外的,也許蘇先生的到來,本就是爲了解除莫名出現的靈體對於這整條幸福街的影響。在靈界成員的眼中,會影響、甚至是危害到人界的靈體,都有必要降服,再帶回靈界好好盤查、審問、淨化。
但是,靈界會分辨善靈體與惡靈體,他們要將我帶回靈界,也未必是將我封印淨化。
我擡起手捂住了耳朵,試圖摒棄胡爾佳衡英這隻邪惡怨靈對我的蠱惑。可我也不能再接受這些狠狠衝擊了我的認知的事實。在我的記憶中,我幸福快樂地在福利院和大家生活在一起,在院長奶奶的關愛下長大,哪怕我的記憶之中,有着那些份被領養卻又因爲愛打架而被送回的悲傷經歷,那也如同真實的一般,構築成了我完整的靈魂。
可現在,他們告訴我,這些都是我的臆想,我沒有和福利院的大家真正地生活過,也從未被任何人領養、送回過,甚至我也根本就沒有因爲打架進過局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捏造出來的虛假記憶,只不過是一場白日夢。
我的誕生,就是在我遇到蘇先生與蘇離的那日,我走入陽光之下,帶着一份想要僞裝成一個正常人、混入人羣的想法,成爲了千年。
在此之前的我,從未存在過。
所以說,蘇先生在審判會議上說出的那些話,說我對這個人界還不熟悉,說我像一個新生兒那樣的時候,聆聽謊言的風嵐卻無動於衷,因爲蘇先生說的都是事實,不參一絲虛假。
我的確是無知。
所有的過去,所有的記憶,只不過是一場夢幻泡影,一場鏡花水月。我更改了那麼多無辜人的記憶印象,才讓千年這個人成功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手腕上忽然多了一隻溫暖的手,是夏苒顏的手,她拉緊了我,也拉住了我在動搖的內心,笑着鼓勵着我:“年年!你在胡說什麼呀?蘇先生和蘇離怎麼可能會把你當惡靈體那樣抓起來!要不是你那天出現救了我,我可不知道我會有怎樣的下場呢!年年,多虧了在那天出現,我們才能成爲好朋友,才能一起經歷鬼屋,抓捕鬼怪,才能像現在這樣一起面對黑暗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