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影十分熟悉，我似乎在哪裡見過，並不是因爲曾經見過同樣的靈域幻境的熟悉，而是我的確在什麼地方見過同樣的黑影。
不過，那個黑影離得太遠了，在遙遠的高空之上，被無數的廢墟碎石纏繞着，再加上只是記憶構築的靈域，我完全無法感知他身上的力量。
記憶？這是……誰的記憶？
“那並不是封印魔靈的場景。”安然繼續說道，帶着懷念，望向窗外湛藍如寶石的天空，“是我們與魔靈戰鬥的記憶。”
“與魔靈……戰鬥？”我思考着，心中充滿了疑惑，“如果說，你口中的‘念’是一位神靈，那麼魔靈又是什麼人？‘念’又在什麼地方？在那個場景中，我只看到了阿離，根本沒有看見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因爲那個時候，我還沒正式加入靈界，和你一樣只不過是個候選人，當然沒資格參加那樣的戰爭了。”蘇先生笑呵呵地說着，減少了嚴肅，讓他又顯得親切起來。
“我的眼瞳隨風而散，當時的我也還沒有如今這副義軀，你自然也是找不到我的。”天瞳也是笑呵呵地說着，爲我解惑。
我看向安然，等待着安然的理由，可安然不說話，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趕忙催促道：“少主！你有話直說嘛！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們不知道**有多久會找上門，還有阿離等着我去救他呢！”
安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總算願意開口了，卻是話不對題：“念是靈界第一位擁有共情天賦的靈體，而除此以外，她的共情天賦賜予了她能夠更改他人印象的能力。所以說……”
他不僅喜歡話不對題，還喜歡話說一半，說完後他擡眼看向我，試圖讓我自己理解之後的意味。而這一次，我似乎捉到了一絲靈光：“所以……靈界的所有人才會把她當做魔靈？”
這一次，安然給了我明確的答覆，點了點頭。
天瞳也附和着，帶着一絲怨恨的意味：“她是靈界曾擁有過的最好的神靈，不殺害任一靈體的建議就是她提出來的，萬物有靈，有了靈，生命便會存在，而生命存在，就是有意義的。無論善惡，無論好壞，存在於世，便擁有着存活於世的權力……可笑，時過境遷，不知情的愚者們居然會遺忘她，憎恨她，懼怕她。”
那個女孩的好，是我在暝無的記憶中，從曾經的仙靈蘇老口中瞭解過的。她明白生命的意義，也知曉死亡的意義，纔會同意並鼓勵蘇老舍棄靈身進入人的輪迴，去追尋自己的愛人。
每個生命自己的選擇，都是應當尊重的。
而天瞳的怨恨，顯然，是對那個讓念墜入封印的魔靈的。
“那麼念是怎麼被封入天冥封印的？是與魔靈同歸於盡了嗎？”我問着，想到天瞳說過的，神靈會在封印了魔靈之後，將自我封印以防魔靈的侍從會尋找機會要挾神靈打開天冥封印，“我還是有很多問題想不通……既然念改了靈界所有人的印象，情願被當成惑亂世間的魔靈，那麼**爲何如此覬覦魔靈的力量，企圖開啓封印獲取力量？**不是也擁有共情的能力嗎？這不合理啊？”
我說完，意識到靈界的仙靈們似乎並不知道**擁有共情能力這件事，還以爲在場的幾位也不知道，連忙加了一嘴：“你們知道嗎？**也能共情這件事？天瞳大人應該知道的吧？”
“我們都知道。”蘇先生向我點了點頭，卻又委婉說道，“只有我們知道。”
“安晟大概不知道我們知道。”天瞳說着像極了繞口令的話，他一攤手，示意安然趕緊解答我的問題。
安然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安晟爲何會如此覬覦唸的力量，是因爲念的自我封印，正是將他的一半力量帶入了封印之中。而安晟之所以擁有共情的能力，是因爲他奪取了唸的一半力量。念之所以名爲念，正是因爲她誕生於世間所有美好的念想之中，本就是因念想與思念築身的神靈。而念想造就了共情，共情的天賦能力極爲稀有，稀有到從古至今只有念一個人擁有。其餘擁有這份天賦的人，安晟是從念那裡奪取的，胡爾佳衡英是從安晟那裡繼承的一部分唸的力量，子神教的教衆也是受到了安晟的賞賜。”
一番話，信息量頗爲巨大，我聽得直冒冷汗：“你是說……**……安晟……他就是那個與念戰鬥的魔靈？靈界的現任**……是一個魔靈？”
“也許我們該慶幸於念將自己的力量與安晟融合，在將其一切爲二，她的力量在影響着安晟僅剩餘一半的靈力，才能讓這隻曾經毀滅了一個王朝、十惡不赦的魔靈能夠做出表面善良的僞裝。也因爲她的影響，安晟纔會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靈力，以防自己終有一天會被她的力量淨化。”天瞳邊說邊點着頭，說罷一笑。
影響着安晟的力量……我低下了頭，回憶起與安晟共情時所見的兩條靈力蛟龍。難道……那份對我而言，不覺恐懼，反而親切的力量，是念的力量？是念用來壓制安晟的力量？
難怪……安晟會對蘇離說，被她的力量重擊是什麼感受。
而那條黑暗的蛟龍，渾身上下透着讓我恐懼、且及其陰暗晦澀的力量，那就是安晟原本的力量吧？
黑影……我一拍手，在安然說的巨大信息量的話語中，明白了那熟悉黑影的身份：“難怪我覺得剛纔末日幻境裡那個黑影有點眼熟，是我共情胡爾佳衡英的時候見到過的！正是蠱惑胡爾佳衡英，重新激起他原本已經消散的怨念的黑影！原來都是**搞的鬼嗎？”
困擾的迷霧一層一層散開，我猶如醍醐灌頂，深吸一口氣。
“那麼年年的共情能力又是從哪裡來的呢？”夏苒顏舉手提問，認真分析着問道，“既然班長你說那些同樣擁有共情的人，他們天賦的源頭都是……，那麼年年的力量也是來自……嗎？年年曾經和……接觸過嗎？”
夏苒顏說出的那個女孩的名字我根本聽不見，哪怕我現在已經知曉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就叫做“念”，我也無法捕捉從他人口中說出的這個字。
唯有安然說出的聲音，能夠被我聽清。
的確，夏苒顏的疑惑很有道理，既然其他人的共情天賦源頭都是念，那我的共情能力又是怎樣獲取的？在我的記憶中，可完全沒有與那位念接觸過的印象。
難道我曾經見過念？在我很小的時候？可我一直生活在幸福福利院，在蘇先生接我去上學之前從沒去過天陽市市區，從沒接近過天陽一中，而且念一直被關押在封印之下，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觸到。
安然看着我，少有的，揚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千年的力量，的確是來源於念。而千年，也是來自於念。”
“什麼意思？”夏苒顏還是聽不明白，而我眉頭一皺，問道：“我來自於念？難道說……”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這荒唐的想法，可是爲了一切的真相，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我是念的轉世？”
所以我纔會擁有共情的能力？所以蘇離纔會找上我？可是說不通啊！念是被封印在了天冥封印之中，又不是像蘇老那樣捨棄靈身，才能踏入人的輪迴轉世，成爲了現如今的衛童炎。
安然的笑意更盛了，很少能見到他這樣的笑，我卻感受得到，他很高興，很開心：“你並不是唸的轉世，如果硬要用你能聽懂的話來講的話……你相當於念三魂六魄中一魄的轉世，當然這種說法也是絕對錯誤的。念是萬千念想匯聚而生的神靈，你是念自己產生的執念幻影，也就是說，你是念的一個投影，一個爲了很多的事而必須誕生的投影。”
“你是說……”我摸了摸手臂，試圖壓制這番話在我心頭涌起的寒冷，壓制着泛起的恐慌，“我是念的分身？”
我是被製造出來的一個分身？爲了去拯救唸的嗎？那樣的話……當念得救的那一天，我會不會被她回收？那樣的話，我是不是將不復存在，所有的記憶，都將消失得一乾二淨？
從始至終，我都是一枚棋子？被製造出來的拯救主人的棋子？我存在的意義，對於念也好，對於蘇離也罷，對於靈界所有的一切靈體而言，都只是一枚拯救曾經的神靈的棋子嗎？
“不是哦！”天瞳笑呵呵地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他看得見我的恐慌，走了過來，用他溫熱的雙手覆在了我的肩膀上。面對着面，我看着他臉上的白色紗布，卻似乎能看到那一雙並不存在、卻格外真摯的眼眸。
他用盡他最大的努力，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你並不是分身，也不是一魄的轉世。你是念的執念，你是念的化身，你就是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