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會,賓主盡歡,離別之際,站在金碧輝煌的宅邸前,身着禮服的一衆貴族與商人笑着與安娜握了握手,又望了一眼站在遠處向他們舉杯的塞拉,禮貌地施了一禮, 面帶微笑滿面紅光地轉身離去。
通過租借宅邸給路禹的侯爵,塞拉將與福利院建立可能牽扯到的本地勢力都邀請而來,並通過宴會在談笑間說明了自己的意圖。
希望通過福利院揚名的可以用少量的物資來找她,統籌工作,“門面裝飾”他們來解決。
塞拉的話是如此的赤裸裸。
“福利院是自己教國傳教的重要場所,而我們比在座的諸位都明白怎麼裝飾‘門面’。”
也許是第一次見到有神選這麼直白地黑自己的神明與國家,也許是爲塞拉的直白感到驚訝, 現場一片寂靜, 但不久之後掌聲響起。
這裡沒人談慈善,也懶得談福利,說的都是利益,但凡你認真地按照克洛倫斯的要求直愣愣地建造一個福利院,並且在對話中張嘴閉嘴談愛與和平,那所有人都會冷笑地看着你。
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傻子,花費真金白銀就爲了救助一羣榨不出油水的可憐蟲?
爲了傳教,所以捨得用錢開路,這個理由就像話不少了。
路禹覺得璐璐就該多看看塞拉是怎麼處理事情的,不需要說太多的東西,精準抓住所有人的痛點,然後丟出一個他們心動無比的條件。
人們總是會下意識找一個理由去合理化自己看起來不合理的東西,以維持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不受衝擊。
一羣狼裡跑來一隻小羊羔就會顯得十分突兀,但是如果你懂得僞裝一下那就不一樣了,在教國混到神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塞拉這方面的技能自然是點滿了,因此在商討利益劃分時大家和氣得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
回到自家宅邸,路禹一眼就看見了庭院裡兩個髒兮兮的奴隸正在大口大口地撕咬着一塊烤熟的肉。
看見一下子出現了這麼多人,兩個奴隸臉色大變, 但是嘴倒是沒慢下來,生怕下一秒就吃不上了一樣,狼吞虎嚥着。
西格莉德正想彙報,路禹捏着鼻子揮了揮手:“讓她們兩先去洗乾淨。”
不是路禹矯情,奈何這兩人實在太髒了,稍微靠近就能聞到明顯的酸臭味,像是披了一件溼漉漉,又穿着走了一整天的臭襪子戰甲。
路禹不明白什麼奴隸商人這麼失格,奴隸就是你的貨物,你該做的就是把奴隸最好的狀態展示出來,讓客人好認真選購。哪怕是西格莉德這麼危險的傢伙,販賣她的商人依舊保持着她的整潔。
洗漱乾淨,安娜又爲她們換了套得體的衣服,討論返回梅拉大陸事宜的路禹一行人這才把視線移到這兩個奴隸身上。
能被奴隸商人帶到博恩城這種有着大港口,商賈雲集的地方售賣的奴隸大多有着一定的優勢,否則在運輸途中就被隨意售賣了,而眼前這兩個至少在顏值上是過關的。
路禹看着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詫異地問:“一對姐妹?”
“是的, 而且還是血族,要買只能一起買,那商人說單賣出事概不負責。”
“看起來和當初的你一樣危險。”路禹調侃,“對了,血族情急之下不會對着福利院裡的人來一口吧。”
看起來是姐姐的血族少女站了出來,冷冷地回答:“按照我和西格莉德的協定,只要認真爲福利院工作就能獲得自由,比起自由,食物算得了什麼。還有,不要說這麼可笑的話,血族並不是離開了血就不能活的。”
說着,她拿起一旁的肉塊大嚼了一口,眼神裡滿是輕蔑。
塞拉樂了:“路禹,你被鄙視了,還是被兩隻秘銀評定都沒有的孩子。”
璐璐一點也不意外地說:“晚上乖乖來聽我給你介紹血族的一些嘗試,省得丟人。”
路禹摸着下巴,說:“西格莉德你選的人…”
西格莉德緊張了起來。
“還挺有意思,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塞拉,璐璐,你們覺得呢?”
“我沒問題。”
“我也是,不過契約還是要籤的,畢竟未來一段時間我們應該不會回來這裡。”
塞拉從新買的箱子裡掏出了兩張靈魂契約,爲雙子上了一道鎖。
“時間是兩年,好好表現,兩年之後你們想去哪就去哪。”塞拉把靈魂契約丟給安娜,隨即繼續喝起了自己的果汁。
看見路禹還在直勾勾地盯着血族雙子,塞拉玩味的笑了:“想試試?”
路禹沒想到塞拉這都能看出來,誠實地說道:“好奇心起來了,確實想試試看。”
塞拉愣住了,她不確信地繼續問:“現在,當着璐璐的面?”
路禹把須臾從樓頂喊了下來,然後一臉不解地問:“嘗試這個還要看時間嗎,屠龍者的壓制力應該也不分早中晚吧?當着璐璐的面也沒什麼吧,我覺得她應該也想知道。”
兩人面面相覷,好一會,都理解了對方到底在說什麼。
這是第二次了,路禹和塞拉都發現,互相之間的對話總會出現一些微妙的誤會。
路禹捂臉,塞拉大感無趣地撇過頭,只有璐璐和西格莉德一臉茫然,不知道這兩人都在交流些什麼,感覺說的是一樣東西,但是感覺又有些不太一樣。
血族雙子望着有着血族氣息的須臾莫名有一種親切感,然而這種親切感在須臾魔力泄露的一瞬間消失了。
靈魂上的戰慄讓她們渾身發抖,想要逃跑,四肢卻不聽使喚,就連體內的魔力也在這一刻失去了聯繫。
看着血族雙子驚恐的表情,路禹把須臾喊了回來。
見多識廣的塞拉也忍不住驚歎道:“只是泄露一點魔力就能夠造成這樣的影響,壓制一個種族…這樣的召喚物真是聞所未聞。”
路禹也開始理解爲什麼摩斯塔納的龍族那麼慫了。
同位階下,屠龍者也許不會受到這麼強的影響,但是力量層面上的壓制效果卻會讓他無法發揮出全部力量。
路禹很希望有一場實戰,來試一試須臾全力出手能對抗多強大的敵人,但是按照塞拉的計劃,他們在科萊其實已經沒有幾天可待了。
教皇的信使帶着大量梅拉大陸最近發生的消息來到了博恩城,並通過打聽,終於找到了休憩中的塞拉。
就在塞拉出行的這段時間,銀楓聖教國教皇勞倫德病重昏迷,與之前不同,這次勞倫德病倒之後沒有再能從牀上爬起來,他的生命力在快速地凋零,夢中看到的事物也不再是信仰了一生的光輝神,而是數不清,理不清的事務。
送走信使後,塞拉拆開了大量的信件,爭取在趕回梅拉前對現狀有一個基本的認知,然而越看,她的頭也越疼。
打算幫塞拉分擔一些的璐璐自告奮勇幫忙整理消息,然後路禹就看到了她跟塞拉一起糾結的場面。
梅拉大陸最近不大太平。
教國教皇病重,內部暗流洶涌,在勞倫德教皇死去前,欽點繼任者還是採取推舉制都仍未可知,原先教皇還能堅持着走動,教國內部仍沒有什麼問題,如今教皇臥病在牀,主教,大祭司都蠢蠢欲動。
教國高層信神的有多少塞拉暫時不清楚,但是你要說不信神的,塞拉覺得數量絕對不少。
梭倫地區,奇維塔地區的松鼠人正式反叛,而迫使這些松鼠人反叛的一大原因正是梭倫殘酷的壓迫。約莫一年前,奇維塔地區的貴族,皇帝派出的特使都被不明武者一擊殺死,過於強橫的武力震驚了梭倫,也讓梭倫皇室派出了更強大的隊伍前去查詢真相。
然而武者的手段乾淨利落,一點可以追蹤的痕跡都沒有留下,這讓身負皇家使命的特使團十分急躁,並隨之對奇維塔地區的松鼠人採取了一些不太能寫上給皇帝報告的手段。
在那之後,這個強大的武者又陸續在梭倫的幾個邊境城市出現,殺死了不少貴族,連五階的魔法師小隊也不是對手,死法依舊是一劍封喉,快準狠。
雖然兇手可以確認不是奇維塔的松鼠人們,但是被特使折騰,再加上新分封的領主是梭倫正兒八經的王城貴族後裔,看不上邊境這些“蹭了”梭倫光的異族,因此他延續了前任領主倒行逆施的行爲。
驅使松鼠人幹着最爲勞苦的活,讓他們毫無防備去採集用作鍊金的腐蝕性礦石,並且還將他們在城邦中的地位下調,迫使他們無法在正規渠道進行資金運轉,大批的商鋪因此倒閉。
不僅稅負要比常人高,受到的歧視也更多,奇維塔松鼠人的怒火在長達一年的積累下終於到達了頂點,他們攻佔了奇維塔地區的大小城邦,宣佈全境脫離梭倫統治,並且把那位反覆剝削松鼠人,喜歡拿他們的尾巴製成裝飾品把玩的城主一家全都掛上了牆頭,活活曬死。
聽到這個死法,路禹不由得覺得口渴,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奇維塔地區限定的“掛路燈”。
教國信使帶來信息時,梭倫的軍隊已經逼近奇維塔地區,第一場平叛之戰即將打響。
科德佐恩王位初定,境內貴族對於年輕的國王沒有多少敬畏之心,只是看在科德佐恩精銳嫡系“暗影衛隊”方纔交上了稅,然而稅額卻相比舊王在位時縮水了近一半。
據傳科德佐恩新王已經派出了暗影衛隊,他不打算等待另一半稅被送到王都,而是打算親自去收。
四大國有三個國家都在冒煙,路禹不知道該說這是大區的優秀匹配機制,還是該說是歷史週期到了。
這樣的大環境下,璐璐想要安安穩穩地製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莊園,實在有些困難,他們要面對的不僅是墾荒開荒的壓力,還有周邊國家,種族帶來的生存壓力。
圈地自萌是好事,但是沒能自給自足前,依舊是要依賴着周邊各國的。
路禹眼尖,看到了信息堆中的一條信息。
“禁魔教派…”路禹順着唸了下去,“禁魔教派的理念正在發展,目前又誕生了較爲受民衆歡迎的魔力衰弱說。他們認爲魔力會隨着時間推移逐漸變弱,失去魔力的世界終會到來,而那個世界就是屬於他們的理想鄉。”
“塞拉,這個禁魔教派是?”
整理信息的塞拉擡起頭看了一眼:“禁魔教派的人認爲魔法造就了這個世界的一切不公,只要魔法消失了,一個人人平等,不會受壓迫,受剝削的世界也就會隨之到來。”
路禹感慨道:“有點幼稚啊。”
路禹沒有進一步嘲笑的意思,這裡的人受到了環境和時代的限制,看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塞拉不知怎麼的又來了興趣,她問:“你覺得他們觀點中哪部分是幼稚的?我倒是覺得他們的這段話不那麼絕對,就可以視爲正確。”
自拋自扣的塞拉接着說道:“魔法的確造就了不公平,這一點無法否認,魔法師和普通人已經快成爲兩種生命了,說實在,我很難想象魔法發展下去世界的社會結構會轉變成什麼樣,還是說當魔力足夠濃郁,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學會魔法?”
低魔世界和高魔世界的區別嗎,不過考慮到知識壁壘的存在,哪怕普通人也能學到魔法,他一樣無法和有底蘊的魔法師抗衡,除非每個魔法師都願意把自己的知識“開源”。
想想就不可能,畢竟現在這個世界的學派鬥爭還在玩知識封鎖那套,恨不得把所有獨門魔法與經驗帶進土裡,埋得死死的,讓後人只能看到記載,然後驚呼“厲害”,卻死活也找不到學習的方式。
“其實我是在笑他們覺得沒有魔法就能得到一個人人都不會被壓迫被剝削的世界。”
“我們都沒見過其他世界是什麼模樣,爲什麼你會覺得沒有魔法的世界不會是他們描述的那樣呢?你見過嗎?”
路禹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