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章 醉玲瓏3
御書房。
我得意的將爲麗質所書的嫁奩拿給房玄齡等人看。
麗質,代表着我年少時的夢幻和期待,是我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女兒,是我的嫡長女,她出降,我這個當皇帝的父親就不能太小氣了,是以大筆一揮,將麗質的嫁奩比我的一個庶出妹妹永嘉長公主出降的規格要多出一倍。
多一倍又算得了什麼?便是她要整座江山爲聘,我也捨得。
耳聽得房玄齡等人震驚的讀着摺子上的嫁奩,我得意洋洋間,只以爲房玄齡等人會讚揚我‘父愛如山’,萬不想我不但沒有等來‘父愛如山’的讚揚,反倒等來魏徵的規諫。
“陛下,微臣認爲長樂公主的嫁奩不妥。”
這個魏徵,明顯一副死諫的神情……
“哦”了一聲,我故意賣傻問道:“魏卿的意思莫不是嫌這嫁奩少了?”
苦笑一聲,魏徵道:“不,多了。”
無形中,心中便覺得堵得慌。但我仍舊壓着心中的怒,好言問道:“多?”
“天子姐妹爲長公主,天子之女爲公主。既加‘長’字,就表明長公主比公主顯得尊貴。所以,按禮制,公主的嫁奩不得超過長公主的嫁奩。當然,陛下對待長公主、公主二人從感情上講可以有所濃淡,但從義理上講卻不能分厚薄。如果讓公主的陪嫁超過長公主,道理上不但說不過去,禮制上也說不過去。所以,微臣覺得長樂公主的嫁奩多了,請陛下斟酌。”
看着魏徵‘浩然正氣’的神情,我‘你’了一聲,說不出話來。只聽他又繼續苦口婆心道:“陛下,史上有個典故,不知陛下可還曾記得?”
最好不要是借古諷今。
奈住性子,我說道:“說。”
“東漢明帝時候,準備分封各個皇子,明帝說‘我的孩子怎能得到先帝皇子那樣的優厚待遇呢?封國只相當於楚王、淮陽王等人封地的一半待遇既可’的話。因了此,東漢明帝在歷史上留下美談。陛下可還曾記得這個典故?”
當然記得。
“陛下難道願意做個連漢明帝都不如的皇帝?”
這個魏刺頭,有時候我喜歡他規諫一些事,但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夠閉嘴。滿口的禮制、規矩,完全不知道變通。
可是,他所言又有理。瞧瞧房玄齡等人那刻意低頭回避我的目光我便知道,在這件事上,房玄齡也幫不了我了。
但我也不想將麗質的事在這一關搞砸,是以我不得不放低聲音、委屈求全。期望魏徵能夠放我一馬。“長樂公主,皇后所生,朕及皇后並所鍾愛。是朕的掌上明珠,亦是朕的嫡長女,嫁奩多出永嘉一倍很是說得過去。再說永嘉公主出降之時正逢我李唐基業初定、百業待興之際,嫁妝因而比較簡樸;如今我李唐盛世繁華、國力強盛,長樂公主出降增添些嫁奩並不過份。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許多事都發生着變化,我們不一定要墨守陳規,有時候適當的變通一下亦無妨。”
不想魏徵無視我的低姿態,仍舊諫道:“長樂公主之禮若過於永嘉長公主,於情於理皆不合,長幼有序、規制有定,還望陛下不要授人話柄,請陛下收回成命!”
前番,有幾件事我都拂了這個魏刺頭的諫,此番只怕他又是抱着死諫之心的,而且他所說的一切也有道理可尋,畢竟唐禮多依周禮。不防給點時間,我再私下找他變通變通。反正,麗質的嫁奩我一定要辦得前人不能比、後人不能及。他諫他的,我辦我的,到時候木已成舟,他也反對不得……
念及此,我說道:“既然魏卿力持已見,那……這件事暫時不議。待朕回宮後和皇后商量一二再做決定。”
“是,陛下。”
立政殿。
滿室的夜明珠之光溫馨流轉,你正抱着麗雅小聲的輕哄着。
輕柔的抱住你,在你的頭頂一吻,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你對我的牴觸。
忍住心中的憐惜,我輕柔的拍了拍你僵硬的身子,放柔聲音說道:“你的奶水不多了,這個小東西又喜歡吵夜。你便不要再操心了,有遂安、秦媽媽她們,你該放心纔是。免得將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子又操勞壞了。”
頭也不回,你只是回道:“是,陛下。臣妾知道了。”
麗質的事,我要不要告訴你呢?
如今,能夠不麻煩你的事我便不麻煩你,能夠不讓你煩心的事我便不讓你惦記。目的便是不希望你腦中記太多的事,免得造成你記憶的混亂,免得你焦慮、害怕、無助。
雖然你的記憶越發的不全了,但你疼這些孩子是事實。若你知曉今日魏徵力諫之事,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父親當得真失敗,連爲自己的女兒準備嫁奩一事都力不從心?
看來……麗質的事還是不告訴你罷。
長吁一口氣,我很是意興闌珊的窩在椅子中,默默的看着你。
似乎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你不再刻意的抱着麗雅,而是回頭看了我一眼。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情不是非常的好。於是,你將麗雅放在搖藍中,又輕輕的拍着她讓她安穩入睡後,這才緩緩走到我身邊,一掃近段時日那刻意迴避我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我,笑問:“什麼事惹得我們偉大的天可汗不高興了?”
這話,又充滿着原來的調侃。
便是你記憶漸失,但卻從不失你的一顆玲瓏心……看着你‘願替陛下分憂’的眼神,我所有對魏徵的不滿便傾巢而出。“還不是那個牛鼻子老道(牛鼻子:泛指道士,魏徵是道家的掛名弟子),居然駁了我爲麗質準備的嫁奩。”
你對這件事似乎極度的感興趣,‘哦’了一聲後,你要我將詳情說予你聽。
我一字不漏的將今天御書房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你好笑的看着我,“陛下,臣妾說了把這事交予韋姐去處理,你偏不,偏說麗質的事你要全權處理。如今倒好了,處理出事來了吧。”
“別人都不說,就他這個牛鼻子老道說,完全不懂變通。”
“以前聽說陛下對魏徵十分器重,臣妾一直不瞭解其中緣故。今天聽了他的諫言之後,才明白他果然是一位十分正直的社稷之臣。”
“哼!”
你端了一杯茶示意我喝下消消火,然後才說道:“人道‘君威難測、伴君如伴虎’……,臣妾與陛下結髮夫妻,雖承蒙陛下寵愛有加、情深意重,但有時候說話時也要先看看陛下的顏色,且不敢輕易冒犯陛下的威嚴,更何況作臣子的呢?”
你在我面前有這般看過眼色嗎?我纔不信。
倒是如今,爲了避免你的記憶混亂,我倒事事依着你。
我思緒間,你繼續說道:“若非是一心忠於社稷之人,誰敢拂虎鬚、駁聖意?魏徵時時能夠以義、禮規諫陛下,不正說明他是一位十分正直的社稷之臣?”
“我當然知道魏刺頭是正直之臣,只是有時候他太過迂腐。”
“陛下,您想一想啊,公主出嫁不僅是皇家的事,更是天下萬民的事。公主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萬民的表率。若天下萬民看他們的公主嫁奩多出她姑姑的數倍,如此的對長輩不恭,天下百姓亦會爭相效仿,長此以往,百姓便會逐漸喪失對長輩的恭敬之心,只怕到頭來這晚輩不孝敬長輩的事也不是陛下願意看到的。”
見我眉頭露出不奈,你伸手摁住我的雙肩,正色說道:“常言道‘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陛下不是不知這個道理。所以韓非子說勸諫皇帝很難,東方朔也說規諫皇帝不容易。做爲諫官,魏徵所言所行完全符合他的本分,陛下只要放下做爲父親的心,以一個皇帝的心態去看待魏徵的規諫,便會發現魏徵並沒有做錯。”
生悶氣歸生悶氣,但說起來,魏徵今日所諫確實沒錯,這也是我動彈不得他分毫的原因。
“今天這件事,陛下只想着自己是一個要嫁女兒的父親,沒有想到自己是一國的皇帝。陛下不要忘了,律法是你制定的,你便是那第一個要遵紀守法的人,處理所有的事必須遁禮依制。對於那些正直的規諫,你必須虛心的對待、採納,這樣國家纔會得以安寧。如果拒絕了正直的規諫,以後誰還敢再規諫你的過失?若再也無人規諫陛下的過失,那陛下在錯誤的道路上會越行越遠,那樣一來,朝政就會出現混亂。朝政一亂,天下亂矣。”
有這麼嚴重嗎?我不滿的看着你。
“正所謂從小事處見大文章,麗質嫁奩一事和國家大事比起來確實再小不過,但陛下你莫不是忘了,當年《貞觀律》問世的時候,有多少臣子爲了自己的利益是那般的反對、牴觸它,爲了《貞觀律》的順利實施,陛下還記得您當年說過的話嗎?”
怎麼不記得得,我記得自己清楚的說過:朕雖然不能與古代的聖賢相比,但心嚮往之,至少朕不願做一個放縱自己而使天下陷於喪亂的君主。可久在帝位,隨着時間的推移,有許多事也許會矇蔽朕的雙眼。那……朕該如何擦亮自己的眼睛重新看清天下是非呢?唯有禮、法。國舅爺的《貞觀律》、《大唐儀禮》這兩本書,便是能夠使得朕不敢放縱的根本。這兩本書不只是約束諸位愛卿、天下百姓的書,更是約束朕的書。所以,從朕做起,你們都隨着朕來,又有什麼爲將來好擔心的呢?
當年那慷慨激昂的誓言言猶在耳。可如今,不過短短五年,我似乎確實有些放縱行事,只喜歡聽些好的不喜歡聽些壞的,長此以往,臣子們肯定會只報喜不報憂,那不久的將來,我李唐危矣……
人一旦大權在握,易生弊端。
現在我不得不信。
見我不再似先前般的惱怒而且還有種恍然大悟的清醒,你輕輕收回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後小心翼翼的坐到我身邊,又道:“還說魏徵不懂得變通呢,陛下不也不懂得變通?若陛下覺得給麗質的嫁奩少了,對不起麗質,以後多疼她些便是,和那些瓶瓶罐罐不會說話的死物相比的話父愛不知強了多少倍去。臣妾相信,那纔是麗質想要的。”
這樣一說,我心就舒服了許多。那個魏徵要是學着你一分半毫,我也當不如此啊。
我八面玲瓏的皇后啊。
感嘆中,我緊緊的摟住你的腰身,“觀音婢,說得真好。那個牛鼻子如果似你這般說的話,我也不至於生他這般大的氣。”
很明顯,從我的語句中你聽出了我的妥協,也聽出我同意魏徵的規諫了。是以笑道:“陛下是明君纔會聽勸,如果陛下不是明君,臣妾和魏徵再怎麼勸也是枉然。”
也許不習慣我的親熱,你臉上含着牽強的笑看着我說話的同時,不着痕跡的小心掙扎着擺脫我的束縛。
這笑,這神態,這樣子,非常的令人心動。
有多久,你在刻意的避着我了呢?
今日你主動靠近我,是不是可以……
在我的腦袋滿是風花雪月的時候,你卻已然起身,吩咐道:“秦媽媽,進來。”
一時間,我的心似潑了涼水般的涼,甚至有些‘怨意’的看着你。
進得內寢的秦媽媽一見我們二人的情形便已瞭然,她首先給了我一個‘稍安勿燥’的眼神,然後纔看向你,“娘娘,有何吩咐?”
“替我傳話魏徵。”
“什麼話?”
你略作沉吟一番後,清晰說道:“就說……近來本宮常在陛下那裡聽聞魏卿正直規諫之事,只是遺憾沒能親眼見到,今日魏卿諫‘長樂公主嫁奩不該超過長公主之一事’正好驗證本宮原來所聽並非虛言,希望魏卿繼續保持此心做好良臣。以後有事就儘管說,不必拘泥禮節。便算天子有雷霆之怒,只要所諫在義上、在理上、在法上,那便切莫改變今日的你。”
聞言,秦媽媽和藹笑道:“就這些了嗎?”
“對了,再以絹四百匹、錢四百緡賞魏徵,做爲他當‘良臣’的獎賞。”
“還有嗎?”
你想了想,搖頭,“就這些了,去罷。”
“是,皇后娘娘,老奴這便去。”
說話間,秦媽媽卻是走向搖藍,小心翼翼的抱起酣睡的麗雅,然後看着你、我,“今夜小公主便由老奴帶着罷。”語畢,不待你出聲反對,她已然出門而去。
這個秦媽媽,真是個人精啊。
看着你抽搐得厲害的眼角,看着你迷茫的眼睛、微翕的紅脣……
心癢難耐,我一把抓住你坐到我腿上,將頭在你胸口不停的摩挲着,“皇后,皇后,朕的長孫皇后。每每規諫必補朕之闕,乃朕的良佐也。”
本在掙扎的你聽了我的話,卻突地‘卟哧’一笑,俏皮的看着我,“又是‘闕’又是‘良佐’的,欺負人聽不懂啊,賣文嚼字。”
看着你戲謔的神情,心中悸動愈烈,我直接拉下你的頭,將脣映在你的紅脣上。
明顯感覺得到你在抗拒,也明顯感覺到你正不自在的哆嗦着……
心一橫,我一把打橫抱起你往鳳榻方向走去。
------題外話------
謝謝朋友們的票票啊。
羣啃。
至於屏蔽章節,我已花了近24小時在電腦前一動不動的改,此文差不多都審覈過關了,我只能說,這次的文字獄事件令人哭笑不得。因爲好多禁詞我真的不懂啊,我突然疑惑,我是out呢還是純娃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