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皇后目送着那兩人出了未央宮正殿,纔回過頭取了頭上簪着的木槿花遞給了寶兒,讓他拿着玩兒,“輕言被封爲太子之後,朝中有好些大臣都盯上了他身邊的側妃位置,甚至有好些人甘當作妾,我素來不喜妻妾成羣之人,亦不希望輕言成爲那樣的人。前幾日陛下問我的時候,我都一一推拒了……”
雲裳聞言,微微挑了挑眉,垂下眼沒有說話,嘴角的笑容帶着幾分苦澀味道。
華皇后頓了頓,才輕嘆了口氣,又繼續道:“只是,變着法子想要爬上輕言牀的女人定然不在少數,你……”
雲裳擡起眼來笑了笑,眉目間帶着幾分溫和:“我相信輕言。”
華皇后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雲裳的臉上,良久,才又道:“我知曉你們二人之間感情甚篤,只是,對多數女人而言,一旦成了親,她的世界便是圍着她的丈夫轉的,一旦丈夫身邊有了別的人,便只得一個人寂寞承受。可是對男人而言卻是不同的,他的身邊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女人,他可以爲了愛情娶一個女人。可是這個世界上卻不僅僅只有愛情而已,權勢,利益……”
雲裳眸光中閃爍着堅定:“娘娘也說了,大多數女人而已。”
華皇后沉默了片刻,“我提醒你這件事情,是因爲最近陛下在我面前亦是提了兩三次,我拒絕他的理由只是說你剛爲輕言生下承業,若是在這個時候納側妃,實在是不該。只是再過些時候,我卻不知曉用什麼樣的理由來拒絕了。”
華皇后望向雲裳,“你是寧國公主,在夏國來,身份上卻不佔絲毫的優勢。只是我覺着,你倒是可以利用寧帝,來敲打敲打夏寰宇,畢竟,寧國雖是夏國的盟國,可這世上卻不止有寧夏兩國而已。”
雲裳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沉吟了片刻,才道:“娘娘是說,夜郎國?”
華皇后低下頭笑了起來:“你素來是個聰明的,自是無需我說明的。”
洛輕言從御書房中回到未央宮的時候,已經近子時,正殿之中,宮燈之下,雲裳同華皇后正在看書,偶爾小聲交換着意見。
洛輕言跟在夏寰宇身後走進殿中瞧見的便是這幅光景,嘴角便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
“承業呢?”洛輕言輕聲問道。
雲裳擡起頭來,見到兩人,才站起身來行了個禮,輕聲道:“方纔玩得累了,便在寢殿之中先睡下了,可要回府了?若是要回府了,我便讓奶孃去將他抱出來。”
洛輕言輕輕頷首應道:“時辰不早了。”
雲裳轉身吩咐了琴依,琴依便連忙進了內殿,不多時,便帶着抱着寶兒的奶孃一同走了出來。雲裳走到奶孃身旁敲了敲,寶兒睡得十分香甜,倒是絲毫未曾受到驚擾。
洛輕言帶着雲裳同帝后二人告辭了,纔出了未央宮,直奔宮門而去。
深夜時分,宮中十分的寂靜,許是華皇后回來之後,宮中還剩下爲數不多的宮嬪見陛下日日留在未央宮便也漸漸絕了心思,宮中倒是顯得冷清了不少。
一路走來,也只瞧見宮中來回巡邏的侍衛。
雲裳擡起眼看了眼一直沉默着的洛輕言,便勾起嘴角笑了起來:“陛下同你介紹了哪家的大家閨秀?”
洛輕言腳步一頓,便轉過頭來望向雲裳,眼中帶着幾分無奈,伸手攬住雲裳的肩膀道:“有好幾個呢,不過我也沒怎麼留意是哪家的女兒,只是看了畫像,不過也已經忘了模樣了。”
雲裳便笑了起來:“殿下怎麼也不仔細瞧瞧,聽聞夏國美人衆多,說不定有傾城之美呢。”
“莫說傾城了,這傾國之美便在我自個兒府上,還需看誰呢?”洛輕言聲音輕輕地,卻像是一支羽毛輕輕撓着雲裳的心尖,讓人整顆心都酥了。
雲裳笑了出聲,聲音帶着幾分笑意,“若是殿下瞧上了哪位姑娘,便儘管同妾身說便是了,妾身定然親自八擡大轎將妹妹迎進府中,溫柔以待。”
“那隻怕你沒有這個福分了,除非錦貴妃再生一個女兒,你這一生,便只有弟弟,沒有妹妹了。”洛輕言握住雲裳的手,在雲裳手心輕輕捏了捏,聲音中帶着幾分無可奈何:“調皮。”
雲裳便咧開嘴笑了起來,“那可真是遺憾極了。”
兩人出了皇宮,便乘了馬車回到府中,夜已經很深了,一家三口隨意洗漱了一番,便早早地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雲裳起了個早,叫了琴依和畫兒,抱着寶兒一同出了府,直奔七王府而去。
七王府大門緊閉,琴依看了雲裳一眼,便快速地走到門口叩響了門上的銅環,過了好半晌,大門才被打了開來,門童瞧見琴依和雲裳似乎愣了一愣,才連忙走了出來行了禮:“奴才見過太子妃,不知太子妃……”
雲裳輕輕拍着寶兒的後背,聲音帶着幾分清冷:“你們王妃可在府中?”
那門童輕聲應道:“王妃,在的。”
雲裳淡淡地道:“去告訴你們王妃,我前來拜訪。”
那門童似乎被雲裳這樣的神情嚇得一愣一愣的,連忙應了,匆匆入了府。
琴依走到雲裳身旁輕聲道:“奴婢來抱小郡王爺吧。”
雲裳搖了搖頭,勾了勾嘴角,“不必,寶兒還小,也不重,我自個兒來吧。”
雲裳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瞧見華玉彤親自迎了過來,許是昨兒個晚上哭得厲害了,眼眶尚有一些微紅,瞧見雲裳,眼中尚且帶着幾分驚詫。
雲裳只裝作不見,淡淡地道:“七王妃莫不是不歡迎本妃?”
雲裳何時用這樣的語氣同華玉彤說過話,華玉彤又是一愣,才連忙道,“沒有,沒有,太子妃多慮了。”慌忙解釋之後,才急忙退到了一旁,輕聲道,“太子妃裡面請。”
雲裳便抱起寶兒緩緩進了七王府。
華玉彤並未將雲裳引入她住的院子,而是帶到了花廳之中。雲裳嘴角帶着一抹冷冷的笑意,擡起眸子來打量着花廳中的擺設,半晌才緩緩坐了下來。
華玉彤有些慌亂,急忙吩咐了丫鬟沏茶,又命人去拿些點心來。
雲裳靜靜地坐着,笑着看着她的不適,擡起眼望向畫兒,畫兒便拿出了手中的匣子,遞到了華玉彤的面前,華玉彤擡起眼望向雲裳,眼中帶着幾分不解。
雲裳笑眯眯地道:“昨兒個清理庫房,瞧見有一些首飾,還是從寧國帶過來的,想着你也是個喜歡首飾的,便給你送了過來,你瞧瞧可好看?”
畫兒聞言,便將那小匣子打了開來,將匣子中的首飾展示給華玉彤瞧。
華玉彤手微微一顫,目光落在那匣子中,嘴角的笑容亦是帶着幾分敷衍和勉強:“好…好看。”
雲裳全當瞧不見,神色如常地道:“你喜歡便好,也算是我的一些心意,你便收下吧。七王府中今日不同往常,以往雖然七王爺身子不太好,可也是陛下寵愛的皇子,巴結的人自然也不少,可如今七王爺被陛下打入了大牢,人人自危,恐怕願意親近的人不多。這世上素來是錦上添花者衆,雪中送炭者寡。”
華玉彤的面色又白了幾分。
雲裳細細打量了一番華玉彤的面色,才蹙着眉頭道:“七王妃的神色瞧着不太好的模樣,只怕是最近休息不是太好吧。七王妃還得多多保重纔好,如今七王爺尚在天牢之中,這七王府可得靠着你來主持大局呢。你以前不是時常抱怨七王府沒你說話的地方嗎?這可是個好機會。”
華玉彤哪裡聽不出雲裳話中的譏誚之意,咬了咬脣才道:“臣婦知曉此前對不住太子妃,只是太子妃如今這樣落井下石,卻未免有失風度?”
雲裳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真兔子急了尚且咬人,華玉彤也並非良善之輩,怎麼可能任由她這般奚落。
“七王妃只怕是此前認識本妃認識得不夠深刻,本妃素來不是個善良的。”雲裳擡起眼望向華玉彤,“七王妃在做那些事情之前,可曾想過是否有失風度?本妃自對你尚且算得上是仁至義盡的,七王妃利用自家表哥幫七王爺通風報信,暗中聯絡七王爺的部下的時候,可有想到過華府,想到過本妃。七王妃接近本妃,想要從本妃口中套話的時候,心中可有絲毫愧疚?七王妃站在太極殿中指認本妃的時候,可曾有過後悔?”
雲裳輕撫着寶兒的背,冷笑了一聲:“七王妃只怕是忘了,自己尚有年邁的父母,尚有兄弟姐妹。”
華玉彤面色有些蒼白,擡起眼來望向雲裳,眼中帶着幾分乞求:“是臣婦做錯了事情,臣婦願意接受懲罰,可是請太子妃莫要難爲臣婦的家人。”
“哦?”雲裳笑了笑,“原來七王妃尚且有家人呀?本妃還以爲,七王妃心中只有七王爺呢。對了,說到七王妃的家人,本妃最近倒是得知了一個消息,不知七王妃可否知曉?”
華玉彤愣愣地望着雲裳,搖了搖頭。
雲裳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些,“七王妃的父親,強搶民女,手中如今已經有了六條人命。七王妃的哥哥,買賣官位,販賣私鹽……”
華玉彤眼中帶着幾分驚愕,定定地望着雲裳,聲音亦是拔高了幾分,幾乎算得上是喊叫了出來:“你胡說!”
許是聲音太過尖利,雲裳懷中的寶兒皺了皺眉,一撇嘴,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雲裳連忙輕聲哄了幾句,又輕輕搖了搖,寶兒才漸漸停住了哭聲。雲裳擡起眼來,眼中帶着幾分殘忍:“七王妃若是不信,大可寫封信回家,好生問一問你的爹爹和兄長便知本妃所言是真是假了。”
華玉彤渾身都在輕顫着,似乎是冷極了的模樣,“不會的,不會的。”
“此事並非發生在最近,而是幾年前便已經被發現了的,只是你父親和哥哥做的十分隱蔽而已,不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非。華國公府上雖然沒有年紀適合的女孩兒,可是華氏家族之中,年齡相當,卻又容色出衆的女子並非沒有。七王妃可否想過,爲何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卻偏偏選中了你?”雲裳瞥了華玉彤一眼,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
華玉彤沉默了下來,半晌沒有開口,只是身子卻一直在輕輕顫抖着。
丫鬟上了茶,默不作聲地看了七王妃一眼,便退到了一旁。
雲裳擡起眼來看了一眼那丫鬟,皺了皺眉道:“這屋中不許你侍候,退下去吧。”
那丫鬟有些猶豫,看了華玉彤一眼,見華玉彤並未開口,才緩緩退了出去。
華玉彤似乎稍稍緩過來了一些,眼中帶着血絲,擡起頭輕聲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雲裳卻搖了搖頭:“不,本妃並沒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你做的,不過突然知曉了此事,怕你還被家人瞞在鼓中,便好心來同你說一聲而已。”
雲裳目光落在那裝滿了首飾的匣子上,才笑了笑道:“對了,七王爺幾日之後便要處斬了,七王妃若是想,倒還有機會去天牢之中探望探望七王爺,畢竟夫妻一場,畢竟你是你深情相許之人。天牢之中那些個守衛的胃口可不小,你若是手中困難,無法籌到銀兩,那匣子中的首飾本妃既然送給了你,便任由你處置了,你可以當掉,也可以直接送給那天牢之中的守衛。”
雲裳站起身來,“對了,本妃先前還聽聞,只怕是天牢太過陰冷了一些,七王爺在天牢之中身子亦是有些不適,聽聞是舊疾犯了,渾身骨頭都疼得厲害。城西蕭記藥房之中倒是有位大夫醫術不錯,對這類病症多有研究,你倒也可以去抓一副藥來熬了給七王爺送去,緩解緩解七王爺的疼痛。”
華玉彤一直定定地坐着,額上滲出細細密密地汗珠,額上的頭髮都被打溼透了。
雲裳見狀,便笑了笑道:“路是你自己選的,不管是對是錯,你也得自己走完。本妃倒是想要看看,你這般爲他背棄一切,他又會如何待你。”
雲裳說完,便抱着寶兒出了花廳,離開了七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