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地揚起嘴角,卻被人用力握住手腕,畫筆從手中掉落,鮮綠染上我的紅裙,搭配出豔俗的色彩。
我皺起眉,低頭看着裙襬:“你弄髒了我的裙子。”
“裙子?你就關心這個?你弄傷了親姐姐的眼睛,這麼多天連個問候都沒有,到頭來你就心疼你的破裙子,只會悶在這裡畫這些該死的畫!”
阿城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情緒卻越發強烈,他猛地轉身,大手幾下握住一幅完成的作品,用力一扯,嘶啦,夜晚星空碎了。
剎那間,我左心房收縮一下,瞳孔急速地睜大,可以感覺到有什麼液體從眼底深處溢出來,滿滿的,鮮紅的。
“阿城!”秦音叫着。
阿城憤憤地哼一聲,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砰,用力關上門。
不知過了多久,從白天等到太陽落山,畫室陷入一片黑暗。我站在那裡很久很久沒有反應,月光透進來,灑在一地的狼藉上面。
我動了動,緩緩地蹲下去,手指撫着那副夜晚星空。
“就這麼討厭我……就這麼喜歡她麼……阿城。”
胸口無法抑制地疼痛,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樹枝上,身下是陡峭的巖壁,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是……怎麼回事?
我迷茫地眨了眼睛,眼睛卻看見一襲紅裙浮在半空中,我猛地縮進瞳孔:“秦弦!是你推我下來的,你——你想幹什麼?”
女人長長的裙襬隨風飄蕩,髮絲揚起,露出她的臉,跟上一次不一樣,她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沒有可怖的血紅。
甚至,她的表情也很正常,帶着一抹哀傷,她看着我淡笑了一下:“不,我不是秦弦,我是秦音。別墅裡的那個是我妹妹,我纔是真正的秦音。”
什麼?真正的秦音——
“你是說,我們見過的那個小提琴家是你妹妹秦弦?不,怎麼會呢?”我扭着頭,不能相信地看着她。
秦弦,不,她說自己是秦音。秦音眼神清澈,聲音很好聽,像是山間泉水一樣溫柔平和:“你剛纔都看見了,小弦對我一直有心結,後來我和阿城相戀更是對她造成了深刻的打擊。”
阿城,她是說畫面裡的那個高大男人?
原來剛纔彷彿身臨其境的一切,都只是秦音的回憶。可是,爲什麼我的心會那麼疼?
“後來阿城拋棄了你?選擇了你妹妹?”我皺起眉頭:“你附在我身上?”紅衣厲鬼的怨氣很重,這可以解釋爲什麼我之前的情緒那麼反常。
“不,阿城和我……訂婚了。”
我睜大眼睛:“那後來你怎麼死了?阿城呢?”
秦音眼角落下一滴淚:“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拒絕他的求婚,如果當初我能發現小弦的心思,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我語氣急切,卻感覺身下樹枝顫動了幾下,嚇得我身體僵直,手腳冰冷。
“時間不夠了,我的能力只能支撐這麼久。我這就送你上去。答應我,幫幫我,讓小弦回頭吧,別再錯下去了……”
秦音的聲音越來越遠,我喊了幾聲:“喂,喂!”
猛地一陣騰空,再睜眼時,看見晴朗的天空,動一動手掌,摸到鬆動的泥土。我趕緊直起身,發現自己躺在剛剛落下去的不遠處。
如果紅衣女鬼說的是真的,那假的秦音是不會乖乖帶我們去墳墓的……不好,白冥安和宋理他們有危險!
我連忙往外跑,憑着記憶很快回到了停車的地方,只見明黃的甲殼蟲停在那裡,車上、附近一個人影都沒有。
我的心慌張不已,禁不住大叫起來:“白冥安,宋理,葉明朗!你們在哪裡!”
“寧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驚喜地轉頭,看見宋理完好地站在不遠處,看見我眼睛裡也是欣喜的。
“寧寧,你去了哪裡?我們找了你半天。”宋理快步走近,上下打量我幾眼,鬆了一口氣似的,“完手完腳的,沒事就好。”
我有些感動:“宋理——”說話間,從邊上又走出幾個人,是白冥安他們。我的臉上剛剛揚起笑,在看見中間的那個身影時,笑容瞬間凝滯。
秦音,不,她是秦弦。
她就站在白冥安和葉明朗兩人中間,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轉頭對白冥安輕輕道:“寧小姐在這裡呢,太好了。”
白冥安眼眸未動,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葉明朗不悅地說:“一聲不響去哪裡了你!把秦小姐一個人丟在那裡,結果還跑得沒有人影,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急切道:“我沒有跑!剛剛就在那峭壁邊,我被……我被人推下去了!”雖然沒有指明,但我的目光掃過秦音。
可惜,她臉上一絲破綻都沒有,聽到我的話居然詫異地擡頭:“怎麼會?剛剛我一直在那裡,可以保證沒有其他人的。”
我冷笑了一下:“是沒有其他人。”
秦音微微一滯,忽然醒悟過來,蒼白了一張臉:“寧小姐,你懷疑我——”
葉明朗道:“她剛剛一直跟我們在一起,發現你不見了後更是盡心尋找你,你——”
我打斷他的話,直接往剛纔的方向走去:“不信,你們就過來看。我被人推下去,要不是有樹枝接着,說不定我就死了!”
他們跟着我過去,走到邊緣時,宋理把我護在身後,自己探頭看了一眼,我感覺他的脊背微愣,不由問:“怎麼,樹枝在那裡你沒看見嗎,我指給你看……”
我探頭過去,左右朝看,卻發現峭壁上冷冷清清,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剛剛明明還在的,它接住我,秦音還跟我說——”
葉明朗冷意道:“秦小姐跟你說什麼?是叫你的名字,讓你別鬧了,趕緊出來是嗎?”
“不是她,我是說真正的秦音——”我猛地住了口,回頭看着他們。
白冥安一臉清冷,秦弦清麗的臉上有些委屈、有些受傷,而葉明朗眼底是濃濃的嫌棄,比之前還重了幾分。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的愚蠢。
先前我就針對她,現在就算我說得都是事實,他們誰又會相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