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盡的黑夜。
遊輪上的男男女女全部停下來看着中央的情景。我站在那裡,不甘心地握着拳頭,對上程文劍的眼睛:“我要你親口說出來,說你……不愛我了。”
他沒有開口,下垂的嘴角顯露出他的不悅。許久,他才說:“夠了,小歡,別再鬧了。”
鬧,我在鬧?不,我只是想要一個明白。
他邊上穿香檳色小禮服的女人嬌嬌俏俏地走來:“寧歡,阿劍不忍心傷害你,你一個女孩子這樣癡纏,不覺得太過了嗎?”
“住嘴!你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評價我!”怒火中燒,我只想衝過去撕碎她的嘴,她妝容精緻的臉卻害怕地低了下去。
藏在程文劍的身後,低弱而讓人憐惜地說:“阿劍,我好怕……”
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我氣得身體發顫,直接衝過去想要把她抓出來,我要和她對峙,我要和她站在一起讓程文劍好好想一想,這兩個女人他到底要選哪一個!
可是,我剛抓住她的胳膊,甚至還未使力,她就尖叫起來:“好痛!寧歡,你幹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
程文劍眉毛一皺,用力推開我:“寧歡,你夠了!”
我被推出去,身後就是欄杆,橫在我的後腰生生作疼,我咬牙挺直身體:“程文劍,你劈腿我不怪你,最近是我工作太忙疏忽了。”
程文劍依舊皺眉:“你弄錯了,我和你分手不是因爲你忙,而是我們真的不合適。”
“你胡說!”我激動地胸口不停起伏,“怎麼不合適,在她出現從來就沒有過不合適!”
程文劍厭煩地看了我一眼,低頭安慰着懷中的女人。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我的一顆心彷彿被寒冰刺傷,鮮血流出來又很快被冰凍成塊,痛,又無法言說。
程文劍,在我面前你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胸腔裡堵着一口氣,我脫下鞋子爬上欄杆,光腳踩在窄窄的欄杆上,晚風吹起我的長髮,我高聲叫道:“程文劍!”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個瘋子。不過,我不在乎。
程文劍終於擡起頭,目光露出錯愕來,我得意地笑了:“我要是跳下去,你會選擇救我嗎?”
視線劃過他懷裡那張嬌嫩的臉,嘴角一扯:“還是繼續抱着她呢?”
程文劍語氣焦急:“寧歡,別胡來!快下來!”他腳步向前,就要走來,卻被人從背後抱住。
“阿劍,別走!別離開我!”
程文劍腳步一頓,回身溫柔地哄着:“可可,別擔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不要,我不信!你會被她搶走的!”
我踩在欄杆上,腳掌冰涼,這股冷意從腳底板一直傳到我的四肢百骸,看着那摟抱在一起的男女,我眼中的期待一點點磨滅。
猛地,轉身,朝着暗夜的海面一躍而下。
程文劍,你還是選擇她嗎,即使我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你也只是給我一個厭惡的眼神嗎?
海水冰冷,漫過我的頭頂,恍惚間一雙手伸來抓住我向上游走,我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內斂英俊的臉,心中不由一暖:“文劍,你還是下來了……”
程文劍溫柔一笑,眼角微微的細紋是那樣熟悉,他張了張嘴:“寧歡,你這個賤人……”
忽然,他的臉變成一張嬌嫩的女人的臉,她對着我得意地笑個不停:“寧歡,別做夢了,阿劍永遠屬於我,你麼,就在海底待着好了!”
她就這樣一把按着我的肩膀,把我不住往下壓。
“唔——”
黑,無盡的黑夜,徹底覆蓋我的世界。
房間裡,我躺在牀上整個人被夢魘控制着,我想逃,卻無處可逃。夢境一遍一遍地重複那些我試圖忘記的事情,我愛的人,我恨的人,恐懼和失望交織在一起,一遍遍凌遲着我的靈魂。
胸口的越來越重,只覺得呼吸困難。
好難受,誰來救救我……
一隻微涼的手覆上我的脖頸,沿着我的血管慢慢下滑,緊接着在我右心房用力一按。
“啊!”我猛地驚醒,直起身看着面前的白冥安,依舊驚魂未定。
白冥安瞥了我一眼,把我放在牀頭的黃白老玉拿下來丟給我:“以後沒事不要摘下它。”他起身,拉開房間的窗戶,外頭猛烈的陽光透進來。
刺得我的眼睛生疼:“你幹嘛,快拉上!”哎呀,我的眼睛要瞎了。
白冥安挑眉,並沒有照做,而是站在窗前一手插兜:“你被鬼壓牀了。”
我正拿着紅繩的手一頓,回頭:“啊?不會吧。”
白冥安側頭:“現在快中午了,你睡了近二十個小時,我進來時你整個人囈語不停,臉色也很難看。要不是我用佛珠按了你的心脈,只怕你會一直睡下去。”
一直,睡下去。
腦海中浮現程文劍絕情的臉和那隻不斷按我下水的手,整個人一哆嗦,連忙把那塊玉戴上脖頸,連鞋子都不穿就跳下了牀。
“怎麼會!我怎麼會被鬼壓牀呢!”嚇死人了,是什麼時候被纏上的?按理說有白冥安這個收鬼師在,不會有那麼大膽的鬼物自動前來啊。
除非——我醒悟般轉頭看去:“難道是……”
白冥安點頭:“也只能是他了。”
這一路上,我和他收鬼以外,也就和一個人有糾葛——那個從龍城就開始跟着我們的臭道士。
“可惡!”我氣憤不已,“有沒有搞錯!你是和尚,他是道士,要交手找你啊,對付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麼!”
我覺得自己很無辜,不過這個臭道士真的很可惡,當初賣給葉明朗的道術差點就讓明珠困在照片裡出不來,這一路上又不停地糾纏。到底想幹什麼?
同行相爭?嗯,有可能。
畢竟不管黑貓白貓,能收鬼的就是好貓。同理,換成和尚和道士也是說的通的。
我自顧自點頭,而後擡頭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白冥安頓了一下,又看向我的胸前,目光悠悠。我下意識伸手擋住,不安地問:“你想幹什麼?”
“需要你做誘餌,再被鬼壓一次牀。”
“……我可以拒絕麼。”
“不行。”
於是,按照他的要求,我只好再一次取下脖頸上的黃白老玉,白冥安藏在我的浴室裡,拉上窗簾,我閉上眼睛,使勁給自己催眠。
不多時,我的耳旁出現了窸窸窣窣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