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人,就這麼跟在林依依的身後。
隨着山脈的逐漸深入,來自乾元皇朝和玄武宮的人終於看到了一抹翠綠。
不似在外圍看到的那般,誤以爲整座山脈都是寸草不生的絕壁。
但在座的都是行家,他們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如果不能通過正確的方式進入太一門的山門,那麼終究還是隻能看到光禿禿的山壁,也不可能感受到這股充沛的天地靈氣——事實上,早在衆人穿過護山大陣感受到那股天地靈氣之時,他們就已經知道,這個太一門所佔據的山脈絕不可能是寸草不生的絕地。
行進的路程並不短,且地勢也在不斷的擡高。
衆人行走了近一個時辰,才終於來到了一處地勢平坦的草地。
這是位於山脈內的一處原野,如同高原一般的存在。
草原上有着肥沃的嫩草。
文尊的瞳孔微縮。
他不是那種只懂得紙上談兵的傢伙。
數百年來在天元秘境內的走南闖北,讓他擁有非常廣泛的見識和知識,所以他很清楚,這片高原上的草地如此肥沃,那麼地下的礦物質和水資源也同樣會相當豐富。尤其是在這麼濃郁的天地靈氣沖刷下,這片高原都已經脫離了凡俗的概念,而是成爲一片可以稱爲“仙境”的地方了——就算是飼養靈獸,都沒有問題!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又被一座高峰所吸引。
在這片高原的正中,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山峰規模不小,顯然是這片山脈的主峰所在。
于山峰的山腳、山腰處,都有着相當清晰的人工痕跡,屋舍、庭院、殿堂等等,早已修築完畢,只是很多地方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太過強烈的人氣,還充斥着自然原野的氣息。
文尊和趙宗師一望便知,這太一門人丁並不算旺盛。
但他們都知道,太一門只是一個剛剛興起的宗門而已,所以人丁並不旺盛實屬正常。
若是此時看到一片山門大興的人氣鼎沸模樣,那纔是真正值得懷疑。
幾人很快就來到山腳處。
他們看到了成片的房舍,但這些房舍並不精美,僅僅只是做工堅固而已,而且只看廂房樣式,他們就知道這些房舍每一間都是可以容納十人以上的大通鋪。
在乾元皇朝,像這樣的房舍都是雜僕役的居所。
而在玄武宮,這樣的房舍通常也是外門弟子、僕役弟子的居所。
以幾人的望氣術,自然能夠看到這些房舍裡都有人爲的痕跡,甚至此時裡面就有不少人,起碼有近百人。但讓衆人感到不解的,卻是這些房舍及周圍並沒有看到多少生活的痕跡,屬於天地間的那種自然氣息,一點也不比人氣弱,更離譜的是,他們居然沒有看到任何煙火氣。
在天元秘境,並不是沒有“辟穀”的說法。
但不管是外門弟子,還是僕役弟子,指的都是修爲並不精深的人,這兩者的唯一區別,就是前者屬於一個宗門的正式拜門弟子,後者卻是屬於簽了賣身契的家奴,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都絕不可能做到辟穀的程度。
而只要還沒辟穀,那麼肯定是要吃喝拉撒,所以凡俗間的煙火氣自然不可能少。
可現在,他們卻沒有看到任何煙火氣,這自然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些人都不用吃喝拉撒的嗎?!
趙宗師和文尊都感到相當的不解。
不過玄武宮四人並不知道的,是文尊在這個過程中,卻是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羅輕衣,然後便看到對方眼神裡的驚駭,這讓他的內心也起了一陣波瀾,但表面上卻還是故作平靜的一掃而過,步伐依舊從容。
走在前頭的林依依,不屑的撇了撇嘴。
這幾人的反應,完全就在她的預料之中,或者說在整個太一門的預料之中。
對方前來拜門的時候,蘇安然就在猶豫到底要讓誰去暫當這個引路人的工作。
他不是選擇太多,而是選擇太少。
他知道玄武宮和乾元皇朝來者不善,所以讓儒家那羣修士過去的話,不太可能起到震懾的作用。而除了儒家還有幾名地仙境外,妙心小尼姑、奈悅、赫連薇、穆雪、葉晴等人,修爲只是凝魂境而已,她們過去的話恐怕就是要被對方壓着打了。
但倘若讓宋娜娜過去的話,威懾力倒是夠了,可這樣反而會讓對方看輕。
所以思前想後,蘇安然最終還是隻能讓自己的八師姐去秀一下存在感。
就目前來看,結果顯然是不錯的。
至於林依依爲什麼會拖延那麼久,那是因爲她臨時修改了一下護山大陣,將護山大陣的範圍擴大了一百米的距離,如此也纔有了後來她跺跺腳,埋藏在沙漠底下的沙石纔會受到地元的凝塑,形成凳子、桌子之類的物件。
而衆人入山後,那一切變化就更逃不過林依依的監控了。
事實上只要她願意的話,她現在就可以把這幾人都給圍困住——當然,她也不敢貿然這麼做,畢竟現在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境界不夠高始終是她的短板,所以她如果貿然出手的話,以對方身上的氣勢來看,林依依可不覺得自己能夠討到好處,所以理智讓她在將衆人迎進太一門的地盤後,她就沒有再毒舌了。
她也沒什麼別的想法,就是單純覺得不能讓人認爲太一門是個不知禮儀的宗門。
途徑半山腰的時候,趙宗師和文尊又望了一眼。
不過這次,他們沒看到人氣,顯然這片區域目前並沒有住人。
又過片刻後,一行十人才終於登頂。
山頂是一個巨大的平臺,像是被人將整個峰頂都給削平一般,這裡有着不少的殿堂樓閣。
如一宗之地最常見的宗門正殿,各有不同用途、但通常都是值班長老駐所和宗門任務收發的兩個偏殿等。
每個宗門對於這些殿堂樓閣的作用安排各不相同,所以衆人在沒有親自進去之前,自然也並不清楚這些建築的用途和分佈意義。但他們可以看得出來,山頂的建築雖多,可實際上真正啓用的建築卻不多,畢竟他們都掌握着望氣的特殊功夫,所以是否有人煙痕跡,一目瞭然。
幾人跟在林依依的身後,來到了宗門正殿。
此時宗門正殿內的人並不多,只有十一人而已,算上林依依也不過十二人。
但這些人的身份,卻是讓文尊和趙宗師兩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因爲他們看到了來自佛門的尼姑和尚,也有身穿道家法袍的女修,還有儒家衣衫的門人子弟,甚至還有幾名身上金銳之氣極其明顯的劍修。
林依依入門後,恭敬行禮:“掌門,我已經將客人帶回來了。”
“辛苦了,八師姐。”坐在輪椅上的蘇安然,笑着回了一句。
經過長達半年的休整,蘇安然如今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了,雖然身體動作還沒有徹底好利索,但他的臉上已經能夠做出很多表情。
林依依頷首回禮,然後便入了隊列,站到了方倩雯、許心慧等人的下首。
文尊的目光順勢一掃,便也望了一眼方倩雯、許心慧等兩人,發現這兩人的修爲並不算高,也就跟林依依一樣。但這兩人身上並沒有太過明顯的特徵,所以他也不清楚這兩人到底是屬於哪一個修煉體系,只不過看這兩人站的位置比林依依更靠前,所以他心中猜測,這兩人要麼能力不凡,要麼身份不凡。
不過他看了一眼站在左側的幾人。
兩名劍修、兩名佛門子弟。
這六人的修爲都不高,只有長生境,但她們的站位分佈卻很有意思。
林依依位列第三,其下是兩名劍修——文尊已經看過此前在乾元皇朝王都鬧事的幾人畫像,所以他知道位列第四之人名喚奈悅,第五之人則是赫連薇——然後是一名尼姑、一名和尚,另外兩名他看不出修煉體系之人則位列第一和第二。
文尊猜測,從林依依往下的四人,應該是能力不凡;而位列第一和第二的兩位,則是身份不凡。
畢竟他已經聽到,居中被林依依稱爲掌門的人,稱林依依爲八師姐,那麼這兩人必然就是林依依的師姐,只是不知道排序第幾而已。
而右側的人數要少一些,只有三位。
兩位儒家門生,修爲倒是還行,有上仙境的氣勢,但具體境界文尊看不出來。
天元秘境和玄界的修煉體系有些不同,尤其是在上仙境:天元秘境徹底模糊了地仙境和道基境兩個境界,所以在沒有實際交手之前,天元秘境的修士都很難分清玄界修士在這個境界的修爲水準,只能依稀感受到氣息上的不同尋常。
也因此,在文尊看來,便是這兩位儒家門生修煉了某種能夠隱藏修爲境界的特殊功法。
至於另一位身穿道袍的女修,修爲並不高深,只有長生境而已,所以文尊看來,這也是一位身份不凡之人。
不過讓文尊有些看不懂的,是站在掌門人身後的兩名女子。
或者說,一名年輕女子和一名小女孩。
這兩人並沒有身穿侍女僕從的服飾,所以文尊也不知道這兩人跟那位坐在輪椅上的掌門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只知道,左邊那名年輕女子的修爲並不強,也是隻有長生境而已,但是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有一種相當奇特的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人都融入到了天道法則之中一般,有一種天地自然、天生天長的靈韻。
而右邊那名小女孩,那就相當可怕了。
身上的金銳之氣,堪稱整個正殿裡最強烈的,甚至已經不能稱爲金銳,而是得稱爲“金煞”了,因爲其中混合着的殺氣、煞氣幾乎足以讓修爲不夠之輩心神俱裂——例如羅輕衣、內監司小太監以及文尊的兩名僕從,就根本不敢擡頭看這名小女孩,更別說是正視了。
最離譜的,是她的修爲似乎是大殿內所有人最強的——較之太一門的掌門都要更強。
文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過趙宗師,發現對方的額角已經冒汗,這讓他明白,這名小女孩的修爲恐怕不在上仙第七境之下,甚至很有可能是第八境,亦或者是更可怕的第九境。
第九境,半仙境。
在天元秘境又稱陸地神仙。
乾元皇朝有沒有半仙境?
有。
但現在活躍於世的可不多。
哪怕就算是乾元皇朝赫赫有名的大國柱齊修平,如今也不過只是上仙第八境而已,距離第九境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齊修平之所以如此出名,是因爲他擅長於領軍作戰,而且在軍伍戰陣的配合下,他也擁有和上仙第九境的修士抗衡的實力。
但總的來說,如果太一門有上仙第九境的修士在世活躍,那麼文尊覺得乾元皇朝就不能輕舉妄動了。
“在下是乾元皇朝的王爺,文尊,此前貴派子弟曾在我朝境內因與人切磋之事,驚動到我朝聖上,於是我朝聖上特旨下令徹查之事,後來發現是我朝有貴胄仗勢在先,因此我朝聖上特遣在下前來,賠禮道歉。”
文尊的禮節非常周到,就禮儀上而言,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他的姿態也放得非常低,並沒有玄界那種大派宗門和世家的優越。
隨着文尊的話語落下,在他的示意下,兩名跟隨他而來的僕從立即變戲法式的開始在大殿上往外掏東西。
一共二十個箱子。
隨着這些箱子一個接一個的打開,在場的衆人眼裡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乾元皇朝不愧是有着皇朝之名的龐大勢力,其底蘊自然非同尋常。
這些箱子裡,除了五個箱子放的是成品的丹藥和兵器法寶外,其他十五個箱子放着的都是各種珍稀材料,方倩雯、許心慧、林依依三人,眼睛瞬間就直了。
蘇安然對於材料之類的東西不是很懂,但他知道,只要看自己這三位師姐的模樣,就能夠知道東西值不值錢。
反倒是那些丹藥、法寶之類的東西,並不值錢。
畢竟,再好的丹藥,肯定也不如自己大師姐煉製出來的好。
法寶也是同理。
“你們太客氣了。”蘇安然笑了一聲,“此事我也聽我派弟子提起過,我派弟子也有過錯在先,我還想着回頭得找個時間上門請罪,畢竟你們皇朝的那位許家先祖,爲你們皇朝立下了不少功績。”
“前人功績,庇廕後人,這倒是不假的,但若是有後人因此仗勢,那就是後人的不對了。”文尊笑了笑,“我等此番前來,若是有所打擾,還望貴派海涵。”
“客氣了客氣了。”蘇安然繼續開口說道,“哎呦,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在下蘇安然,忝爲太一門掌門。我本是山野之人,從未和貴胄之人見過面,所以還請諸位見諒我不知禮數。”
“蘇掌門太客氣了。”玄武宮的趙宗師也開口了,“在下趙業,忝爲玄武宮長老,此次聽聞我們這西漠荒涼之地又有一宗興起,不勝激動,所以不請自來,若有打擾冒犯之處,也還請貴派海涵見諒。”
“客氣了客氣了。”蘇安然急忙回禮,“請原諒我有傷在身,無法給各位回禮。”
“客氣了客氣了。”文尊和趙業趙宗師也急忙開口。
看着幾人彼此互相虛以爲蛇的模樣,青玉內心暗自撇嘴,相當不屑。
其他人也差不多。
只有方倩雯,老神自在,覺得相當欣慰。
畢竟她是親眼見證着蘇安然的一步步成長,所以對於蘇安然如今這一派掌門的模樣,自然是感到相當的欣喜。甚至在方倩雯看來,自己這位小師弟簡直就是天生的掌門人——要知道,太一谷的掌門什麼鳥德行,那是整個玄界衆所周知的,蘇安然並沒有變成那副模樣,反而對這種交際場上的事如此熟練,這不是天生的是什麼?
方倩雯再度感嘆:小師弟真的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