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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我重新幫英總工作,但只算幫忙,不入編制,也不領固定工資,只拿稿費,爲的是不用坐班打卡,來去自由。
2011年國產片票房井噴,有雜誌請妙妙分析當下的電影市場,妙妙沒有時間寫,我拍胸脯給她做代筆。我說,論人精、錢多,只有地產業能跟母們行當媲美,不過地產業有上行下坡,太不濟的時候還能全盤崩潰;但母們行當呢,是經濟景氣,人人有錢看電影,經濟危機,人人需要看電影,所以別觀望了,無論什麼時局,入母們行當總是不會錯的。
後來這篇稿子在網上被轉載得很兇,我每看到一次都得意得不行。我跟妙妙說,你瞧,我也是有手藝的,將來萬一沒飯吃,還可以賣文爲生。
妙妙說,不是頂着我的名字,誰會找你寫呢?
這一年的開春,英總接到了幾個大case。我是看着公司從一個小團隊一步步壯大起來的,我很開心,但妙妙愁得直用腦門撞桌子。
“劇本這麼爛,怎麼宣傳?給錢倒是蠻痛快,可是有這錢做宣傳,不如分一半請個好編劇。”
這部片子剛開機,我們只拿到了劇本。我和妙妙讀了一夜,讀了五分之四,連人物關係都沒理清。
“你說,這本子擱你們班裡能得多少分?”
“還想要分數呢?早被老師打開窗戶扔出去了—這可怎麼宣傳哪?”
“別抱怨,一個好宣傳的職業道德是味覺失靈。”
“味覺失靈?”
“就是自我催眠,你要說服自己:別看這破本子前言不搭後語,也許人家是個被埋沒的王家衛呢,也許剪吧剪吧就是《東邪西毒》呢。”
整個殘冬,我都跟着妙妙身後跑發佈會,採訪,寫稿子。我還出了兩次差,一次去狂野的青海,忙得腳不沾地,離開之前的兩個小時,我倆在一條巷子裡埋頭吃犛牛火鍋,結果誤了飛機;一次是去嫵媚的無錫,忙得連水都沒有時間喝,在火車站旁邊的黑店裡趕着吃兩口糖醋排骨,又誤了動車。
後來還有一個去廣州出差的機會,但英總說什麼也不肯派我和妙妙去了。
當我坐在西寧的三輪車上一路噴着黑煙往機場趕的時候,當我站在綠皮火車上抱緊懷裡的無錫排骨的時候,當我撒嬌耍賴求英總讓我去廣州的時候,當我凌晨三點守在電腦前等廣州的同事把寫好的稿子傳給我的時候,我的腦子裡會突然閃過一句違和的聲音,它那麼細小而清晰,它在說:你瞧,這樣也不錯。
除了跑車,還有別的交通工具能帶你走;除了私人會所,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吃到美食;除了遊艇舞會,還有別的場合可以交到朋友。我已經在一個無意義的地方浪費了二十三年,我一度以爲那是天經地義;可是它除了帶給過我短暫的快樂,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虛無、孤獨和自我懷疑。
我每天都會收到大量的郵件,其中有一封必定來自陳白露。
她每天都發《拇指姑娘》的新章節給我,她寫得越來越快,漸漸由從前的每天一千字增長到兩千字,並且穩定下來,這個字數表示她的狀態在好轉。冬天結束的時候,她寫完了《拇指姑娘》,說起來,我也兩三個月沒有見到她了。
同最後一章一起收到的,還有一封郵件:
海棠:
謝謝你陪我寫完《拇指姑娘》。我知道寫得不好,但因爲有這件事情可做,我纔沒有把腦子荒廢掉。人生還長,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想要做,無論我想做什麼,你都會幫我,對不對?
我下週一搬回城裡,週末你能請小時工幫我把房間打掃乾淨嗎?你應該沒什麼事情做吧?少參加一些party,我離羣索居這一年,越發看清從前的生活有多無聊,你身在其中,不知道還要多久纔看得清呢。
又及,我交了一個新男朋友,等我回去帶你見他,就是薛先生。
我剛剛寫完一篇萬字長稿,眼睛脹得痠疼。一字一字地讀完這封簡短的郵件,我合上電腦,看着窗外寥寥的晨星,清涼的風從半敞的窗子吹進來。我爲她祈禱,坎坷多難的白露,願你終於遇到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