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城內建築與京城頗爲相似,和廣州城內南方宅院涇渭分明。
“福來順”茶樓,葉昭要了碗高沫,咕咚咕咚喝了解渴,而方桌兩旁,左側坐火槍手保鏢巴克什,右側坐隨伺丫鬟如意,不過如意着男裝,馬褂青袍,戴了頂瓜皮圓帽,倒是風流倜儻、俊俏可人。
瑞四被指派去跟秋掌櫃學生意經了,滿肚子壞水,不做生意難爲了他,何況葉昭很多事確需他幫忙,就算他心裡嘀咕,可主子的命令他也不敢不聽。
籌辦火器營的摺子已經送去了京師,而下西關的銀號也差不多要開業了,葉昭寫了信給上海霍爾、蘇老大、黃文秀等人,知會了他們自己的落腳點。當然也沒忘了叫霍爾現在開始就幫自己籌備洋槍。
至於下西關的錢莊,店面如此簡陋,是必然沒什麼人光顧的,葉昭只是想通過秋掌櫃的人脈,扶持起幾家商號,在廣州粵商圈子裡打響名堂即可,鋪面卻是越不起眼越合葉昭的心思。
琢磨着這點事,葉昭瞥到了身側坐的巴克什,卻是微微一笑,巴克什的槍法是越來越高明瞭,已經頗有些神槍手的味道,這位曾經鑲藍旗有名的神射手轉型倒也挺快。
他們這桌在二樓靠窗位,從支起的窗棱,可以見到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葉昭突然蹙起了眉毛,問道:“神保,對面可是煙館?”對面店鋪,滿漢雙文的招牌“聚仙館”,卻見挑布簾進去者皆萎靡不振,而從裡面出來的卻精氣神十足,伸懶腰彷彿都有股子朝氣。
神保是絕沒想到都統大人會“約”他喝茶,要他陪着逛旗城,心裡一直忐忑着,這位親王阿哥在想什麼根本就看不透。
他現在最擔心的莫過於自己妻女,逃旗本就是重罪,與漢女私自通婚又是一罪,而爲了漢家女子逃旗一年有餘,那上官嚴糾的話,妻女怕是下死囚牢都不足爲奇。
正百愁莫展,聽葉昭問,神保就猛的站起身,抱拳鞠躬道:“大人,對面正是一家煙館!”
他突然的動作倒把過來續水的夥計嚇了一跳,葉昭笑着用摺扇敲打桌面:“坐下坐下,說了今兒不拘禮,怎麼就記不住?”
“是,是。”神保慢慢挨着半邊屁股坐下。
葉昭又回頭看了那煙館一眼,笑道:“誰這麼大本事?把煙館開咱旗城裡來了?今兒也算漲見識了!”
神保猶豫了一下,還是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協領察哈蘇!”
協領乃是葉昭這個副都統之下最高級武官,從三品,葉昭標下共四名協領,每協領掌兩旗軍民。
葉昭早就能想到,敢在旗城明目張膽開煙館,必然是八旗權貴,但堂堂一名協領這般不知進退不知避忌,卻也算是晚清特色了。
端起高沫抿了一口,葉昭淡淡問道:“其他協領可都參與了?”
神保道:“那倒不知道,他們的那點缺德事兒下面誰清楚?”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和盤托出:“不過協領大人乃是穆特恩將軍的親眷,將軍夫人的親弟弟。”
葉昭就笑了,扇子輕敲着桌面,琢磨了一會兒,遂對神保道:“幫我辦趟差。”
“是!”神保馬上離座而起,他可坐着真不舒服。
葉昭卻是將扇子遞於他,說道:“你這就去,將這把摺扇送進煙館,就說是給他們東家看的。”
葉昭有兩把摺扇,都題了李白的詩,其中一把摺扇上落款是葉昭,而現在手裡拿的這把落款則是景祥。
“喳!”神保打千,又恭恭敬敬雙手接過扇子,起身,大步而去。
葉昭站起身,說道:“咱走吧!”巴克什和如意忙也跟着起身。
……
接下來兩三日,葉昭並沒有坐衙,而第三天晚上,察哈蘇家的管家顛顛的造訪瑞四,送來了葉昭的摺扇和一封銀子,大概四五百兩的樣子,更說要每月都有銀子孝敬,當瑞四送走察哈蘇家的管家,將銀子和紙扇奉上時,葉昭只是冷笑,看來,還真將自己當二世祖了呢。
本就在找因頭立威呢,察哈蘇這個廣州將軍小舅子的身份倒正合其用,更撞到了槍口上。
第二日一大早,葉昭就穿戴整齊坐上了大堂,又令差兵去傳阿布來見。
“傳令右司衙門,查抄聚仙館,查實私開鴉片煙館的一應人犯!”葉昭冷着臉的諭令嚇了阿布一跳,他擡眼偷偷看着葉昭臉色,隨即走上兩步,壓低聲音道:“主子,裡面的關節主子可知曉?”
葉昭微微蹙眉:“還不去傳令?”
阿布心裡就有了底,隨即就不免有些幸災樂禍,這個察哈蘇依仗着姐夫的權勢,一向目高於頂,同僚全不放在眼內,看來是驕橫慣了,得罪了主子,合該他要吃個大虧。
不過想到廣州將軍的權勢,那令人冒寒氣的黑臉,阿布頭皮又有些發麻,就怕兩虎相爭,最後倒黴的是他等下面跑腿的。
都統大人爲什麼要激怒廣州將軍?阿布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這位親王阿哥,看來可不是來廣州混日子的,接下來定然會有一番作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