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男孩。
他就那麼坐在那裡。
他的腳旁邊放着一個凳子。
凳子上放着一個鋁飯盒。
以程千帆的敏銳眼光看過去,鋁飯盒是傾斜的,故而他懷疑這個凳子是瘸腿的。
男孩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是大孩子改小的,有補丁,不過看着還算乾淨。
車子從門口過,男孩擡頭看了一眼,低下頭。
程千帆的心中堵得慌。
他不知道那位單老闆是哪方面的。
這把小裁縫嚇一跳,看到馮小可沒事,趕緊走了。
他想起了單芳雲叔叔給他講過的道理:
有問題的,死咬着不開口,自然會被認爲‘果然有問題’。
馮小可是聰明的孩子,日雜店剛纔有敵人來過,敵人爲什麼要來,這說明敵人盯上了這裡。
聽到門口的動靜,馮小可擡頭看。
壞了,組織上要來接他們的人快來了。
有問題,受刑不過,開口了,這是叛徒。
這邊都有敵人盯着,那麼被敵人帶走的單叔叔肯定更加危險。
馮小可想起了單芳雲被帶走前的叮囑。
瘸腿板凳放在外面。
“浩子,安排人盯着點,不要接觸,遠遠地就是盯着。”程千帆有些煩躁的按了按太陽穴,“冊那娘,整天就幫着他們擦屁股了,希望不是上海站那幫笨蛋又出簍子了。”
馮小可開始擔心。
“明白。”浩子趕緊說道。
但是,心中確實是難以遏制的喜悅啊。
這是——有人進來過?
汽車裡的男人看過來。
……
笤帚拿進去。
他咬着燒餅,來到路邊撒了泡尿,然後又走回日雜店。
買了燒餅,苗圃轉身離開。
“明白。”浩子吸了口氣,點點頭。
收回視線,程千帆摸了摸身上,這纔想起來煙盒被他揉爛了扔在特工總部了。
苗圃的心情是雀躍的。
“孩子應該沒事,沒有抓店裡這麼小的小夥計的道理。”程千帆搖搖頭,“你不要湊上去,這孩子被人盯着呢。”
“修桌子去了。”馮小可回道。
這年頭,人命最不值錢。
七十六號大概率不會認爲這七八歲的男娃也是抗日分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們以這個孩子爲誘餌釣魚。
小裁縫點點頭,目光看向馮小可手中的半拉燒餅。
推開門進來。
看着這個小小的人兒,他的心裡莫名堵得慌。
他用單芳雲給他留下的鎳幣去燒餅攤買了個燒餅,他想着去七十六號門口看看,打聽一下單芳雲的情況。
開始急躁。
苗圃轉身,她來到了路邊的燒餅鋪子,買了兩個燒餅。
馮小可將瘸腿凳子放在牆角,又拿起牆角邊的笤帚,轉身回屋了。
馮小可將飯盒從脖子上拿下。
李浩摸出套箱的煙盒反手遞給帆哥。
急躁是因爲組織上今天會安排人來接他們撤離。
她不敢回頭看,她怕自己會流淚。
馮小可拿着鋁飯盒去水缸裡舀水,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時候,卻是停住了。
是敵人?
馮小可心中一動。
……
他擔心叔叔單芳雲的安全。
院子裡也沒人。
……
擔心單芳雲。
“帆哥,這個男娃。”李浩說道。
苗圃加快了腳步。
……
她聽孩子叔叔說過,小可非常喜歡吃這家的燒餅。
他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自己是小孩子,因爲擔心掌櫃的所以來問問情況,應該不會引起敵人注意的吧。
是組織上來接他們的人嗎?
他咬着燒餅,假裝沒事人一般站起來看了看。
沒問題?被打一頓就鬼哭狼嚎,確認沒問題,許是訛些錢財就放人,也可以拷問成爲有問題的。
……
馮小可心中咯噔一下。
帆哥剛纔那目光兇狠,便是他也都有些害怕。
他畢竟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就在此時,馮小可瞥到了地面上的溼腳印。
他看到漂亮的大汽車從日雜店的門口慢慢駛過。
中統蘇滬區的漏網之魚?
近了。
“帆哥,那個單掌櫃會怎麼樣?”他問道。
她停下了腳步。
‘小可,你在店裡等我回來,不要亂跑’。
“你們今天就真的搬走了啊?”小裁縫又問。
她看到馮小可抱着那個瘸腿的凳子出來。
馮小可嚇壞了,趕緊狼吞虎嚥的塞進嘴巴里,卻是噎住了,好不容易嚥下去。
當我們懷疑敵人在附近的時候,敵人早已經來了。
他不知道‘組織’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組織裡應該都是叔叔這樣的人。
鬥爭形勢變化,組織上決定撤銷芳雲日雜店這個交通點。
隔壁裁縫店的小夥計從門口過,探頭問了句,“小可,單掌櫃呢?”
已經看到芳雲日雜店那歪歪扭扭的店招了。
她看到兒子小可從店裡出來。
苗圃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兒子了,出於對雙方的安全考慮,沒有組織批准,她是不能擅自來這個交通點的。
用飯盒去水缸裡舀水喝。
“浩子,香菸。”
單掌櫃必然會受刑的。
“紅黨?管他們死活做什麼。”程千帆冷哼一聲,“若非張漢生誤了校長大事,那幫泥腿子早就被收拾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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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
櫃檯後面也沒有。
時光回溯幾分鐘。
空蕩蕩的店裡,沒有別人。
軍統上海站?
亦或是紅黨同志?
也不知道這個男娃是否也參與到了危機四伏的抗日救亡運動中。
驀然。
又過了好一會。
馮小可咬着燒餅,不大的腦袋裡腦筋開動,自己應該怎麼做?怎麼辦?
然後,他腦子裡首先想到的就是擔心。
當這兩個情況同時出現的時候,這是芳雲日雜店這個交通點完成最後的使命,這是在向外傳遞的最後一個情報:
不要靠近,交通點已被破壞!
馮小可坐回到馬紮上,咬着燒餅發愁。
“搬啊。”馮小可說道。
不是自己人,那會是什麼人?
苗圃覺得自己有些自私,這麼一個重要的交通點的撤銷,是抗日工作的損失,自己卻因爲兒子小可能撤回來和自己在一起而高興。
馮小可摸了摸肚子,關門出去。
“很難說。”程千帆搖搖頭,“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分析的那兩個細節,都不是鐵證,無法真正確定單掌櫃有問題,甚至於也許這個人本身確實是沒有問題的,他說自己是木匠也只是信口胡說,他之所以被抓,只是因爲亂說話而已。”
他從煙盒裡摸出一支菸咬在口中,“無論這個人有沒有問題,這都已經不重要了,關鍵就看七十六號那邊怎麼看。”
……
看到李浩似乎要說什麼,程千帆看過去,這目光中非常嚴肅,甚至可以說是帶着兇狠和警覺的光。
這是不對的,她對自己說。
將鋁飯盒裡剩下的水隨手倒在門後的地上。
馮小可心想。
小裁縫問他今天是不是搬走……
距離日雜店漸行漸遠。
“浩子,記住了,我們和紅黨是決然尿不到一個壺裡去的。”程千帆聲色俱厲,“現在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已經是我們手下留情了。”
不知道掌櫃的被抓走了,這個男孩接下來的命運如何。
馮小可沒有理會,他繼續發呆,並且低下頭,他現在就是一個在掌櫃的出門後,單獨待在鋪子裡看店的有些害怕的小夥計。
“也可能是紅黨……”李浩看了一眼反光鏡,說道。
儘管小可後面也並不能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因爲她的工作和身份更加隱秘,也意味着更加危險,不過,即便是短暫的相聚也是令人期待和喜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