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東西方文明初接觸

“殿下,先朝的古六歷,即黃帝歷、顓頊歷、夏曆、殷歷、周曆、魯歷。除黃帝歷外,其他五歷因各自計法缺陷,已逐漸摒棄。根據皇帝天干地支紀年,今年是黃帝歷4115年。”

欽天監屬官湯宇難得有在朱瞻基面前露臉的機會,今日艦隊上下官員匯聚一堂,讓他忍不住激動,將黃帝紀年詳細分解了一遍。

朱瞻基跟他點了點頭,收回了視線,望着面前衆人說道:“我大明年曆計法,因一直隨着帝位更迭,顯得有些混亂。連我這個太孫經常都搞不清年份,更何況普通百姓,蠻夷邊民。故此,爲我大明大一統之聲望,爲確定我大明天朝上國之地位,孤欲從今後開始,將黃帝天干地支紀年與帝位紀年共同應用,讓蠻夷之國,也能沐浴我大明榮耀。”

那些武將倒不在乎什麼紀年,他們也不理解朱瞻基爲何召集衆人,卻首先拿出這樣一個議題。

但是金純與解縉卻很清楚這樣做的意義,如今不管大明也好,東瀛,南洋蕞爾小國也罷,都沒有一個統一的紀年標準,往往都是根據在位國君的年號來計算。

這樣的計法,對他們來說容易計算,因爲每個儒生從學儒開始,首先要學的就是記住從三皇五帝開始的各位皇帝。

但是老百姓不會算啊,不要說這蠻夷之地了,就算在大明的鄉村,大部分人也不懂這天干地支紀年,二十四節氣的由來。

金純有些擔心地長揖說道:“殿下,這天干地支紀年之確定,需要陛下欽點。我大明如今實行大統歷,這可是太祖親自確定,貿然更改,實爲不妥。”

朱瞻基當然知道曆法乃是國之重器,每一任皇帝的登基,去位,那都是國家最重要的事。

確定紀年,是需要滿朝文武與皇帝多番切磋,才能確定下來的。

自己一個太孫,突然提出要按黃帝曆紀年來通告蠻夷諸國,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但是朱瞻基一開始是真的疏忽了這個事情,一直到最近跟西域商人問起歐洲發生的大事,才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中國古代在明朝以前,幾乎每隔幾個皇帝,就要重新計算曆法一次,根據湯宇粗略統計,三皇五帝到秦朝統一之前,大多實行古六歷,從秦皇到朱元璋建立大明,歷朝歷代供更改了曆法近五十次。特別是唐宋時期,幾乎每個皇帝登基,都要更改曆法。

朱元璋建立大明,洪武十七年設觀象臺於南京雞鳴山﹐令博士元統修歷﹐仍以《大統》爲名﹐而積分全襲元代《授時》法數﹐惟去其歲實消長而已。其後因推算日食不準確﹐治歷者紛進新曆﹐要求改制﹐但明朝一直沿用《大統歷》。

朱瞻基現在提出用黃帝曆紀年來對外宣傳,實乃大逆不道。

但是朱瞻基並不是要修改曆法,只是在對外宣傳的時候,以黃帝曆紀年來告訴世人,今年是哪一年。

他可不想把那個耶穌誕生的年份當做公元紀年,而且西曆紀年雖然每年的長短相差不大,實際上除了算法簡單,毫無作用。

農曆卻完全不一樣,根據天干地支的計法,通過閏月來調整年份,不僅可以算出來每年的二十四節氣,讓農民知道何時種田,更能算出每年的日食月食,哈雷彗星抵達的準確時間等。

朱瞻基開始也不相信這些,但是瞭解越多,對老祖宗留下的財富才越覺得寶貴。

當然,公曆並不是一無是處。公曆是陽曆,是根據太陽公轉計算。

農曆是陰曆,是根據月亮變化計算,兩種方法各有千秋,能形成有效互補。

但是因爲那位大炮在1912年提出了全面西化,向西方看齊,與世界接軌。

導致了在清朝結束之後,全面採用西方紀年。

一個宗教份子的出生年份,成爲了一個東方古國的紀年計法,想想還真是滑稽。

而實際上,公曆其實原本是從儒略曆更改過來的,紀年的起始時間也不是現在這個時間,而是從公元前45年就開始計算了。

當儒略凱撒第三次任執政官時,指定以埃及天文學家索西琴尼爲首的一批天文學家制定新曆,這就是儒略曆。

但是後來羅馬帝國衰落,神權興起,所以紀年變成了耶穌誕生年開始。

對一個農業大國來說,拋棄了農曆紀年,讓老百姓根本無所適從。所以最後把農曆的這一套又撿了起來,用了雙紀年法。

現在這個時代,除了少數幾個國家實行陽曆,大部分國家都還是各自按照自己國家和民族的紀年計算。

但是朱瞻基並不願意讓耶穌歷興起,所以在看到歐洲如今混亂的紀年之後,纔想起了把黃帝歷推行到歐洲來。

朱瞻基笑道:“尚書過慮了,孤並不修改曆法,只遵循紀年。我大明雖然如今實行大統歷,但是黃帝曆紀年也一直沒變。如今我們對外宣傳,以黃帝歷加上帝位年昭告,讓西域人也知道我大明的歷史。”

解縉很清楚朱瞻基的爲人,做事從來都帶着很重的目的性,但是這件事,他卻看不到朱瞻基的目的。

如果沒有好處,朱瞻基爲什麼要犯這樣的機會呢?他忍不住問道:“殿下明知此事犯忌,爲何執意如此?”

朱瞻基笑道:“孤也是最近才考慮到這個問題,如今西域大食人採用穆罕默德曆,這是一種陰曆,與我大明計法相差不大,但是他們的紀年才八百年,而極西之地,採用公曆,與我大明曆相差甚遠,至今也不過一千四百年。

如果只以大統歷向他們展示,豈不是說我大明歷史還不如他們悠久?而實際上呢?我華夏紀年從黃帝開始,至今已經四千多年。”

這一下,衆人都明白了過來,朱瞻基不是要修改曆法,只是不想在西域人面前丟了面子。

只要不改曆法,僅僅只是以黃帝歷宣傳紀年,這雖然有些不妥,卻也不會讓朱棣忌諱。

所以衆人只是猶豫了一番,接受了朱瞻基的意見,在今後對西域各國的國書中,以黃帝曆紀年爲準。

當然,他們也不敢丟掉如今的大明年份,肯定還要綴上永樂十五年這樣的時間。

這個時候,李亮說道:“既然此事已定,下面進行下一個議題,我大明的對外宣傳國名……”

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戰鼓聲,聲音三長兩短,這是有什麼新的發現了。

一時之間,沒有誰開口說話,衆人都等着傳令兵的最新消息。

不一會兒,一個響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殿下,前軍緊急回稟,發現了一座大型城市,還是大食人的城市!”

所有人都一陣興奮,能在萬里之外還發現大食人的城市,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有城市就代表有文明,有文明,就代表有大型貿易。

鄭和看了一眼朱瞻基,輕聲說道:“殿下,莫不是那些商人上次說的馬林王國到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的,這也代表,我們的目的地快到了。”

馬林王國,就是指後世的摩洛哥。阿拉伯人八世紀的時候,從埃及一路向西,並且佔領北非,將黑人全部驅逐到了非洲中部。

在此後,阿拉伯人從遊牧民族逐漸定居下來,建立了幾個王朝,如今統治這片土地的就是馬林王國。

幾萬裡的行程眼看終於要抵達了,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奮了起來。

朱瞻基也同樣興奮,後世只需要十個小時的時間,他就能坐自己的專機從新加坡到西班牙,但在這個時代,十個小時的旅程變成了七個月。

雖然遠渡重洋聽起來似乎很浪漫,很勇敢,但是真的在船上煎熬七個月,才知道有多受罪。

他扭頭問道:“如今維度是多少?”

一個羽林衛學的執勤士兵說道:“回稟殿下,是北緯三十度左右。”

朱瞻基一時之間也想不到這個維度有哪個城市,興趣大起,說道:“那我們就出去看看,二十多裡的行程,現在順風,半個時辰就到了。”

他們剛到了甲板上,前面的船隻又在傳遞消息,朱瞻基接過了一個望遠鏡,望着前面船隻傳回來的旗語。

大明艦隊的旗語,都是他改的後世旗語,所以很快就明白了海邊只是一個小鎮,人口大約有兩萬人。

不一會兒,一艘傳令船就帶着詳細的信息來到了旗艦上。

前軍已經登陸與小鎮上的人進行了初步接觸,這裡叫阿加迪爾,是馬林王國在南方的一個小城。

這裡因爲人口不算多,並不是一個合適的貿易點,向北四百里,纔是他們的都城安法。

現在前軍詢問,是在這裡暫留,還是直接前往都城與他們接觸。

朱瞻基想了想說道:“前軍繼續探索,留下幾艘商船交易,派出前鋒營儘快抵達安法,與對方初步接觸,中軍直接前往他們的都城。”

安法就是後世的卡薩布蘭卡,既然那裡還是馬林的都城,那就說明葡萄牙人還沒有展開他們的大航海時代。

因爲朱瞻基知道摩洛哥的首都一直是拉巴特,但是拉巴特成爲首都,是因爲葡萄牙人在最開始的殖民戰爭時期,將安法夷爲平地,才讓拉巴特成爲了首都。

如今安法還在,那麼朱瞻基就要斬斷葡萄牙人伸向馬林王國的手,這不是爲了幫助馬林,而是要限制葡萄牙人的向外征伐之心。

大航海時代,可是從葡萄牙開始的啊。

艦隊繼續一路北行,船借風勢,四百里的行程不過一日夜的時間,就已經走完。

岸上的城市已經映入了朱瞻基的視野,無數人影呆立岸邊,從望遠鏡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臉上露出着震驚的神色。

是的,大明這遮天蔽日的艦隊,能夠讓所有人爲之恐懼。

昨日,當五艘與西洋軍艦完全不同的艦船抵達安法水域,就已經讓馬林人爲之震驚,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除了那些歐洲人,竟然還有另外一個文明。

而且這個文明看起來是那麼的強大,有着如今雄壯的軍艦,紀律嚴明的士兵,還有着規整的儀容。

他們的官員溫文爾雅,望向他們的神色自矜卻又從容。馬林的國主阿布·賽義德·奧斯曼三世感覺,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野蠻人。

他們是從哪裡過來?這個大明究竟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但是,沒有想到這五艘艦船竟然還不是他們的全部,僅僅只是一支前鋒營。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下,他們拒絕透露任何信息,只是告訴他,他們帶着誠意與和平而來,並且願意跟他們貿易。

他們也送上了禮物,奧斯曼三世原本並沒有在意,可是當他看到那柔軟如肌膚的絲綢,清香撲鼻的茶葉,精美的可以當藝術品的瓷器,還有那鬼比黃金的香料,他第一次失態了。

他記起小時候聽說過的一個傳說,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富裕的流油的國家,那是一個強大無比的文明,曾經的大食人就是依靠他們才發展起來的。

但是後來突厥人出現了,蒙元人出現了,那個國家卻從來沒有過。

他以爲這些只是傳說,因爲不管是突厥人還是蒙元人,都帶來了瓷器和茶葉,還有精美的絲綢。

許多跟他一樣的人都以爲那個國家並不存在,那些東西是突厥人,或者是蒙元人生產出來的。

他們雖然帶來了精美的瓷器,柔軟的絲綢,但是同時帶來了戰爭與死亡。

沒有人再去奢望那些東西,反而害怕會成爲蒙元人征伐的目標。

雖然奧斯曼三世並沒有經歷過蒙元人的威脅,因爲馬林距離蒙元太遙遠了。但是他不止一次聽說過蒙元人的暴虐,當時的聖城都差點落入蒙元人和突厥人的魔掌。

但是現在,他知道了,傳說並不是虛構的,而是真實的。

奧斯曼三世熱情款待了這個叫大明的國家的使者,還拿出重金賄賂了擔任翻譯的通事。

但是這些通事都是大明在忽魯謨斯招收的,他們只知道大明來自遙遠的東方,對這個大明卻一無所知。

他們還告訴了奧斯曼三世一個恐慌的消息,對方的艦隊可不僅僅是幾條船,幾十條船而是上千條船。

雖然這次只有六百多艘船來到這裡,但是六百多條船也是讓奧斯曼三世無法想象的存在。

他們馬林,雖然也有六百條船,不過大多隻是在海邊打漁的小船。真正的軍艦和兩百噸以上的貨船,只有不到一百艘。

但是這些通事又告訴他,大明人性格溫和,只要不跟大明敵對,他們就不會視之爲敵。

但是隻要敢跟大明作對,他們大軍就會將敵人碾碎。他們告訴他,就在半年前,曾經搶奪了巴格達的帖木兒國,兩百多條船組成的艦隊,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被消滅了。

所以第二天,奧斯曼三世膽戰心驚地率領着國內的文武大臣來到了海邊,親自來迎接來自大明的皇帝陛下的孫子。

據說,他們喜歡看到所有人要跪在他們的面前。

幸虧來自大明的使者也寬容地允許他們不需要跪,因爲他們不是敵人,也不是自己人。

奧斯曼三世還託通事轉告,他們馬林願意當大明的朋友。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只是嗤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他。但是態度之間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想當大明的朋友,他似乎還有些不夠格。

他的心裡還氣惱無比,一個小小的使者,竟然敢輕視他一個國王。

但是,當他在海上看到一艘又一艘的巨大戰艦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他真的恐懼了。

如此強大的實力,他這個小小的馬林國主,似乎真的不夠資格啊!

有了通事的承諾,他纔敢膽戰心驚地等候在岸邊,但是已經忍不住雙腿顫抖。

而他的國民們,看到一眼看不到邊的艦隊,遮天蔽日地逼近的時候,一個個就更恐懼了。

還是因爲他這個國王在這裡,那些國民纔沒有逃跑。

那些北方的野蠻人,他們每次一直有一兩艘船來,都要在沿海騷擾一番,搶劫一些財貨才肯離開。

這個大明如此強大,他們真的是帶着和平而來嗎?

從一大早,他們就看到了艦隊出現在視野裡,很快就有船隻開始靠岸。

那些人抵達了碼頭,就將那裡封鎖了起來,有幾個看熱鬧的百姓不想離開,卻被他們用皮鞭抽了一頓。

但是對方並沒有肆意殺人,也讓所有人知道,這些人並不殘虐。

奧斯曼三世的心也安穩了一點,派出了自己的衛隊隊長,幫那些大明人將碼頭那裡清理了出來。

然後,那些大明人的小船就開始在港口周邊測量水深。

但是馬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碼頭上的動靜吸引住了,那些預先登陸的大明人從船上卸下來一架像一個宮殿一樣大的房子,拼裝起來他們才知道,原來那是一輛馬車。

如此大的馬車,就連奧斯曼三世都想靠近去一觀究竟,但是卻被使者攔住了。他們讓國君稍等,要等到他們尊貴的殿下抵達了,自然會安排他去近前。

然後,他們在碼頭上鋪上了來自波斯的純羊毛地毯,這可不是平民使用的毛氈,而是連他都捨不得用的羊毛地毯啊,現在就這樣撲在港口的土地上!

他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向使者詢問道:“閣下,爲什麼要把珍貴的地毯鋪在泥地上?”

擔任使者的是禮部員外郎曹軼,擔任他副手的則是解禎期。曹軼不願意跟渾身臭烘烘的通事說話,一直自命清高地站在一邊。

但是解禎期倒沒有這種顧慮,與幾個通事都相處的非常融洽。以至於奧斯曼三世還以爲解禎期這個年輕人是正牌使者。

解禎期自矜地微笑道:“我們的皇太孫殿下是天底下最尊重的人,任何珍貴的東西,都不能襯托他的偉大。地毯雖然珍貴,但是這種規格才符合殿下的身份。”

幾個通事將解禎期的話翻譯了過去,奧斯曼三世對這個太孫殿下更好奇了。

快到午時的時候,以安法港口的碼頭爲中心,密密麻麻的艦隊終於集結了起來。他們排成了一個扇形,中間留出了一個巨大通道。

然後,朱瞻基的旗艦沿着通道緩緩地靠近了碼頭,但是因爲港口的水深有限,旗艦六米多的吃水並不能靠岸。

朱瞻基的巨大的旗艦靠近了,讓無數人發出了陣陣驚歎聲。只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鉅艦,比他們最大的艦船還要大十倍以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根本不能相信人類能夠造出如此大的鉅艦。

那些在馬油執勤的馬林衛士,看到如此大的鉅艦,膽小的都已經跪了下來禱告。在他們眼裡,這就是神蹟。

旗艦兩個重達三千斤的巨錨被絞盤放下,穩定住了艦體。隨後,十多艘平底沙船在指揮人員的安排下,一艘一艘插了進來,形成了一座浮橋。

所有的船隻經過了連接,固定,在船體的甲板上鋪出了一條通道。

僅僅爲了登陸,就耗費如此大的功夫,也讓馬林人們見識到了來人的尊貴。

就在這個時候,旗艦上面的皇家龍旗緩緩下降,響起了巨大鼓樂聲,隨着旗艦上的鼓樂響起,所有的船上面鑼鼓全部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當視野裡的幾百艘船上,所有的鑼鼓都響起來的時候,這有韻律的重低音讓不少人渾身發麻,小便失禁。

幾乎所有人的心裡都在問,這個大明究竟有多強大啊!

龍旗降下,太孫旗也降下,船上的鼓樂聲也停了下來。一隊盔甲鮮明的衛兵分列成四個隊列,在碼頭的道路兩邊延伸出來,碼頭上的鼓樂響了起來。

太孫儀仗終於擺了出來,而身穿龍袍,頭戴冠冕的朱瞻基也終於下船,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個時候,解禎期才讓通事告訴了奧斯曼三世,現在可以去碼頭迎接太孫殿下了。

奧斯曼三世已經完全麻木了,開始的時候對大明使者如此傲慢還有一些憤怒,但是現在,他完全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滿。

這樣的氣派,是他這個國王都從來沒有想像過的。

相差的太遠,他已經不敢比較了。

他終於看到了那個被譽爲天下最尊貴之人的太孫殿下,即便在身材高大的閃族人裡面,這位太孫殿下也顯得非常高大,與普遍比他們矮小的東方人差距就更大了。

對方留着跟他們差不多的大鬍子,卻沒有任由鬍子亂長,而是修理的整整齊齊,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圖案。

他的頭頂戴着一頂船型的帽子,前後還垂着九串寶石,光是這一頂帽子,就價值連城。

而他身上從內到外,都是用最精美的絲綢做成的衣裳,上面還繡着威武的動物。

他不明白這麼薄的絲綢,那些圖案是怎麼繡上去的。

他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二十年前,他還步行八千里,前往聖城祭拜,不僅見到了勢力龐大的馬穆魯克王,還見到那些跟馬穆魯克王進行貿易的羅馬人。

但是沒有一個貴族,能夠有如此奢侈的打扮。如果對方願意,他願意用一座城池來換取對方的帽子。

那精美的寶石,是多麼的耀眼啊!

一個紅衣中年人跟在太孫的身後,他身上的服飾也讓奧斯曼三世讚歎不已,可以看得出來,紅衣男子只是太孫的隨從,但是一個隨從的服飾,就比他這個國王還要精美。

更讓他有些疑惑的是,對方爲什麼不長鬍子呢?

沒等他想明白,對方沿着精美的地毯已經走到了像一個宮殿一樣的馬車前面。這個時候,大明使者提醒了一句,他才清醒過來,連忙上前問好。

讓奧斯曼三世意外的是,跟在太孫身邊的那個隨從,竟然也懂他們的語言。雖然語調跟他們有些差別,但是同爲偉大先知確定的語言和文字,讓無論什麼地方的子民都能聽懂安拉的教誨。

朱瞻基原本還想表現出一種溫和的態度,但是奧斯曼三世一到跟前,差點把他薰了個大跟頭。

對方恐怕有一年都沒有洗過澡,現在是九月這裡的溫度有將近三十度,還是比較熱的。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燻人的味道,爲了掩飾這些味道,他的身上又抹了許多香油,這樣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聞到就想嘔吐。

但是他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想拼命往朱瞻基的身邊湊。

還好跟在他身邊的鄭和知道朱瞻基愛潔,連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這味道,更不能讓他薰到了殿下。

鄭和擋在了朱瞻基的身前,跟他長揖了一下說道:“偉大的大明皇帝陛下長孫,尊貴的大明帝國皇太孫殿下,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前往西洋尋求拓展商路。今日路過貴國,欲與貴國進行貿易。鄙人乃使團副帥,大明帝國滇國公鄭和,向國王陛下問好!”

奧斯曼三世楞了一下,才連忙問道:“滇國公是什麼職位?”

“滇國公是大明帝國的公爵,與西洋諸國的公國國主,大國公爵乃是同一等級。”

奧斯曼三世這一下明白了過來,知道對方跟自己的身份差不多持平,雖然對方只是公爵,自己是國君,但是一個如此強大的帝國的公爵,恐怕比自己這個國主還要尊貴。

他又連忙向鄭和行禮,兩人相互客套了一番,鄭和這才請了朱瞻基登上龍輦。

朱瞻基瞟了奧斯曼三世一眼,淡淡說道:“滇國公將他也喊上龍輦吧,再臭他好歹也是一個國主。”

鄭和笑了笑說道:“殿下忍一忍,這些蠻夷小國,哪裡有什麼講究。”

今日聞到對方身上的臭味,朱瞻基才突然想起來,這個時代的歐洲,人們可是都不洗澡的。而且城市裡面也沒有廁所,人們可是隨地大小便,想到這裡,他對這個時候的歐洲,登時興致大減。

古羅馬人是非常愛乾淨的,也喜歡洗澡。但是當歐洲的人口增加,疾病氾濫的時候,人們對洗澡就有了天然的恐懼。

這個時代的歐洲,並不是沒有醫生,但是他們的醫生大多都是神父,靠祈禱來治病。

哪怕到了十八世紀,人們生病,醫生還主要是給病人放血。

中世紀以來,特別是七十年前的黑死病,讓歐洲人更是對洗澡產生了恐懼,他們雖然一開始不知道病菌是從老鼠身上傳出來的,但是也知道了離水源近的地方,患病的機率更大。

所以他們的城市開始往山上建,哪怕每天運水,也不敢住在水邊,更不敢洗澡。

在這裡面,教會也發揮了巨大的帶頭作用。

他們認爲骯髒的軀體被看作更能接近上帝,不洗澡則成了聖潔的象徵!那些有足夠勇氣長年不洗澡的人,甚至會被冊封爲聖人!

在這種巨大精神激勵下,許多虔誠的神職人員和基督徒開始了渾身污穢的艱苦修行——聖亞伯拉罕閣下堅持五十年不洗臉,不洗腳,最終成功封聖。

聖西蒙先生任憑蛆蟲在他潰爛的傷口上拱動,也從不清洗,一直到死爲止。

法蘭西國王亨利四世的母親堅持一輩子不洗澡,被冊封爲聖女阿涅絲。

想到這裡,朱瞻基甚至懷疑自己這個時候來歐洲,究竟是不是一場錯誤了。

現在只是到了北非,這裡的人比起歐洲人來更愛乾淨,現在就是這樣,到了歐洲,怕不是要常備香囊才行。

將奧斯曼三世帶上了龍輦,他被鄭和引到了朱瞻基對面的角落坐下,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臭味帶來的困擾,反而非常激動地欣賞着這個巨大的馬車。

坐在這樣的馬車裡,讓他自己也覺得更加高貴起來,他忍不住不停地跟道路兩邊的臣民們揮手示意。

朱瞻基看着他的動作,忍不住有些好笑,跟鄭和說道:“一會兒好好問問他他們跟馬穆魯克王朝王朝的關係,跟歐洲各國的關係。那份被標註了歐洲各大城市的地圖,讓他好好看看。希望能挑起他們跟葡萄牙,西班牙之間的矛盾。他們打的越厲害,對我大明就越有好處……”

鄭和並沒有把小小的葡萄牙放在眼裡,說道:“殿下,那葡萄牙按照通事所言,不過是一個蕞爾小國,敢跟馬林國打嗎?還有那西班牙,雖然這些年發展起來了,也奪回了大部分國土,但是格拉納達如今還在摩爾人的手裡,他們都沒有統一,又有何可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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