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翎在房裡修養了大半個月才脫離病號的行列。雖然她覺得自己十來天就已經基本復原了, 但馮大將軍勒令她一定要靜養,她不得不服從,儘管她後來沒有小石頭的陪伴, 無聊得想蹲在牆角數螞蟻。
好在她之後找到一點事打發時間, 那就是在馮非寒辦公的小客廳裡練字。在他走後, 還留有筆墨紙硯等文具, 以及作廢的幾份公文。這些公文有些是鮮卑族文字寫的, 當然她是橫豎都不太分得清的。但大多數是隸書的,這在竟陵王王府她已經過見到很多了。所以她又重操舊業,開始每天練字起來。
當馮非寒第一次見到她的字, 很是吃驚,而花翎就很是得意。難得有自己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 還可以讓千年冰凍的冰山臉破了一回功, 她內心那個驕傲啊~ ~
但馮非寒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彷彿她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似的。後來還送來一些文書來叫她謄正。於是,花翎又開始了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的生活。
寫字寫累了,她就甩着膀子,在將軍府裡四處溜達。
這日午後,她放下毛筆,看了看自己手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水, 想去廚房洗洗手。穿過幾條迴廊, 一路上四周都是靜悄悄的, 可能閒人都在午睡吧。
突然, 身邊的一間房裡傳來一絲奇怪的聲音。很怪, 像是在□□,但仔細聽又不大像。但這種聲音聽來有些耳熟。是怎麼回事呢?
花翎按捺不住好奇心, 輕悄悄地走近那間房。在古代偷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電視上不都是這麼演嗎?用手指沾點口水,對準窗紙一捅,便是一個小洞,然後偷窺者就可以用眼睛對着那個洞大大方方地偷窺了。
花翎也如法炮製。雖然口水裡含有很多細菌,但是自己的,應該沒問題。雖然手指也有點髒,但爲了做戲做全套,她還是蘸了點口水去捅窗紙。一捅,不破,再一捅,居然還不破!花翎怒了,是這裡的窗紙太結實,還是電視裡的窗紙太差勁?想沾點口水再接再厲,但看見指頭已經變黑了!——這將軍府裡沒有安排幾個婦人來搞清潔的嗎?怎麼窗戶這麼髒?
花翎用變黑的手指更用力地捅着窗紙,她就不信她連一層窗紙都捅不破,世上只有留不住的處女,哪有捅不破的紙?
“哧——”一陣細微的響聲過後,窗紙終於被捅爛了。花翎連忙靠近一看,窗戶正對着一張牀,雖然距離有些遠,但她還是可以看見躺在牀上的是楊書君。想不到這裡就是他的房間。
楊書君平躺在牀上,身上蓋着一件白色的外衣,面色赤紅,表情有些扭曲。他似有所覺地睜開了眼,朝花翎的方向望過來。花翎嚇得立馬轉身就走,她可不以爲窗戶破了一個洞,楊書君會一點也看不見。
像貓一樣溜到廚房,洗乾淨了手,她的心還是“嘭嘭”直跳:剛纔要是被楊書君抓了個現行,不知會死得多難看?
人本質上是動物,擺脫不了自己的獸性,連楊書君這樣的人也不能例外啊。那麼清高孤傲的人,也有這樣的一面,真讓她始料未及。但想想也釋然,其他的士兵可以光顧妓館,而他這種有潔癖的人肯定接受不了,所以只有苦了自己了。
悄悄地從另一條路溜回自己的房間,以免在半路碰上楊書君。如果被他看見,他肯定會懷疑自己的。因爲一時興起捅個窗紙,就把自己掛在了他殺人滅口的黑名單上,那真是好奇心殺死貓啊。
不敢再四處溜達,還是上牀睡覺最安全。花翎爬上牀,開始催眠自己:“一次豬頭,兩次豬頭,三次豬頭……一百零一次豬頭,一百零二次豬頭……”
話說從軍以來,出於對豬肉的強烈思念,睡前數綿羊變成了數豬頭。但自從她和楊書君槓上以後,心裡一直想把他扁成豬頭狀,爲了發泄自己內心強烈的不滿,數豬就變成了數豬頭。每日扁他幾百上千次豬頭,睡眠質量高,早上精神爽。
等她醒過來時,不知是午時還是申時了,弄醒她的是小客廳裡的聲音。難道是馮大將軍又來了?話說她住的這間房原來是將軍夫人的臥房,她因爲重傷臨急擡進來住了到也罷了,反正他又沒有將軍夫人要用它,現在只不過是將錯就錯而已。但馮大將軍卻也常跑來這裡,就讓她覺得很彆扭了,他不是應該避避嫌嗎?
自從馮非寒點破她的秘密,花翎就不知應該用什麼心態面對他。他掌握了她的秘密,但卻不是可以分享心情的對象。他說了那麼一句後就再無別話,對她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害得她甚至以爲自己當時是不是幻聽了,但又沒有勇氣去求證,因爲他好像對她爲什麼女扮男裝從軍的原因一點興趣也沒有,她真弄不懂他現在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穿好衣裳走到小客廳,只見馮非寒坐在案几後,正在看她寫的東西。
“將軍。”
“嗯。”他擡起頭,“你身子大好了?”
“是,完全沒事了,可以像以前一樣跟隨將軍左右了。”她恭敬地回答。
這時她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淺青色的長袍,並不是像平時那樣穿窄袖緊身的白色繡花胡服。那件長袍質地看來輕薄柔軟,袖子、下裳都寬寬的,別有一番飄逸瀟灑的味道。如果他將長髮披散下來,就和她在網上見過的插圖一樣了:臉蛋和身材都叫人流口水的男主身穿寬大的漢服,隨意地跪坐在席上,一邊撫琴,一邊擡頭魅惑一笑……嗯,萌得又讓她暗暗吞口水了。
“那好,明日開始,你就來書房伺候吧。”
“嗯……遵命。”她低首,語氣更加恭敬。
“你在害怕我嗎?”
“呃?”她猛地擡頭,見他不悅地望着自己,急忙否認,“不是,不是,將軍對手下的士兵關愛有加,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我怎麼會害怕將軍你呢?”
“那你爲什麼望我一眼,就急忙撇開目光?”
她能說是因爲剛纔又被他的美色所誘,產生了不純潔的想法嗎?
“沒有啊,我不是故意的,緊盯着將軍看,這不是有失禮儀?”她打死也不能認。
“還說沒有,最近你總不敢正眼看我,是因爲我知道你的身份?”
他終於肯提這件事了?花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身份被他揭穿,自己就再也不敢和他的目光對峙,有時固然是因爲不純潔了,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花癡樣,但其他時候也是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觸,只要看見他的目光轉向自己,就立刻轉頭環顧左右而言他。難道是因爲終於有個人知道她是女兒身,喚醒了她的女性意識,終於學會了害羞?
春日,柔軟的柳絲飄拂,碧玉妝成的柳樹下白衣飄飄的他寒凝着一張俊臉,冰冷的目光掃過眼前的女子,她身着男裝,看不出一絲女性的柔媚,但卻滿臉羞澀、雙眼冒紅心地看着他……想想這畫面的男女主角就是馮非寒和自己,她就禁不住有些發抖,——姐姐咱可丟不起這張老臉啊!話說自己在這個時空也是個奔三的超級剩女了,還露出十六歲少女的羞澀,還要不要活了?即使過得了自己心理那一關,也別寒磣得別人起雞皮疙瘩是不?
花翎勇敢地昂了昂頭:“將軍知道我的秘密,卻未立即懲處我,是將軍對我的寬容,但我自當收斂自己的行爲。”
“收斂?你終於知道自己以前很過分了嗎?”他微哂。
“我以前的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請將軍大人有大量,忘了那些事吧……”說實話,她並不覺得自己以前有做什麼過分的事,除了偶爾用餐時偷偷吃多了幾塊豬肉外,但馮大將軍說她有,她就肯定有,住在他家屋檐下,關乎生死的秘密握在他手裡,她哪敢逞強?
“那些事忘了啊……是你自己忘了吧?我看你可不像是覺得自己有做什麼過分的事。“
“有的,有的,我真的沒有忘,嘿嘿……”花翎乾笑,額角冒出冷汗來,現在要開始清算舊賬了嗎?
“你真記得?例如……”他緩緩地說,悠閒得像是垂釣的姜太公。
“例如……”她尷尬地笑着,“例如……我不應該在教將軍溜冰時取笑將軍跌得那麼慘……”
“又例如……”
“又例如……”她滿頭汗水地接上去,“……不應該將將軍的絕世容顏形容爲天香國色……”救命啊——救命啊——
我老實坦白了,但爲什麼他不像是要從寬處理的樣子,倒是臉色越來越黑了?她越發心驚膽跳。
“哼,你還真挺誠實的嘛,還真能說出來了。”他冷哼,目光越發冷冽。
大哥啊,是你叫我說的,現在反而又不滿意了?花翎再次承認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只有被他玩得團團轉的份。
“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了很多事,現在將軍想怎麼處置我就怎麼處置我吧,反正從進入軍營那一天起,我就已經預見了總有一天會出現今日的場面,只是時間比我預想得還要長而已。”她坦然直視着他的雙眼,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
“如果你可以選擇,你希望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揚揚寬大的衣袖,將雙手收進袖筒裡。
“我希望?現在還可以由我來決定麼?”她不敢癡心妄想。
“當然不是你來決定,但你儘可以說說,但說無妨,我會考慮考慮。”他一副你命在我手,萬事由我定的淡定。
好誘人的提議啊……但她覺得這更像是另一個陷阱,但由得她說不跳嗎?反正跳不跳的結果都一樣,都是要看他馮大將軍的心情。
“我當然希望此事可以當做沒發生過,我可以等到皇上恩准我退伍歸鄉的那一天。這樣誰也不會知道我軍曾經有過女兵。”這也是一直來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念頭。
“當做沒發生過?當做我從未發現你身爲女人的事實?”他緊盯着她,“這可能嗎?”
“只要將軍你願意,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花翎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小老鼠,被一隻大白貓玩弄在股掌之間。
“嗯……”他目光流轉,在她身上逗留了一圈,慢慢地頷首說,“好,那暫時就如你所願。”
“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