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從“東方”出來的時候已經稍有清醒,只是清醒了卻越發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所以纔會一個人坐在那裡,抱着膝蓋,以爲冷風吹來,所有的煩惱都會慢慢消散。她和許亦揚的事情仍未解決,又加上方纔包廂裡的話,她一時之間猶如撲上了蛛網的飛蛾,全身都被束縛着,不知如何才能逃脫。
即使是在密閉的車廂裡,她仍在瑟瑟發抖,從“東方”出來,身體便開始又冷又疼。
車子在中途換了方向,她也渾然沒有察覺。
是林子衍的公寓,他將她從車裡一直扶到房間的沙發裡,燈光下,纔看清她臉色緋紅,眼角猶有淚痕,身上帶着輕微的酒氣。
他俯下來,看了她許久,轉身去了浴室,放了熱水,又取了毛巾,小心地及至沙發跟前。
拿着熱毛巾的手懸在半空,他的聲音緩和下來:“一幸?”
見她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的手才逐漸往下,柔軟的毛巾撫上她的臉。
一幸半睜開眼,熱氣薰上臉部,眼裡一片朦朧。
他見她醒了過來,低低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有預期中的回答,她垂下頭,他只瞧見她白淨的脖頸,在眼裡化成玲瓏的曲線。
“子衍……”她只是搖頭。
他大抵猜到些什麼,前段時間,有人告訴他在咖啡廳見到她和葉涵,葉涵的事情,他大略知曉一些,如今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突然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她哭得很小聲,他還是聽到了,重又遞了手裡的毛巾過去,他知道她喝醉了就便會哭,上回也是,吐髒了他的牀單,還不停的哭,嚇得他一夜沒敢睡。
滾燙的一滴水珠子,滑過他的手心,掌心裡傳來一陣溼意,他只握緊了手裡的毛巾,一轉身,重又回了浴室。
待他重新去擰了毛巾出來,沙發上已不見了人影,他在那裡僵了幾秒,突然往門口疾奔而去,“一幸,一幸。”語氣裡是從來沒有過的慌張。見並沒有出門的痕跡,他終於舒了口氣,不放心,回頭重又將門鎖了一次。
去了二樓,才發現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窗簾被拉開了一角,他住十五樓,中層,底下是大半片城市夜景,遠處高樓鱗次櫛比,紅綠的光束交加疊放,一截一截,變幻莫測,大半個夜空都浸染在光亮中,隨着光束的轉換,變得忽明忽暗起來。
她離窗戶很近,只有一小步的距離,右手貼在玻璃上,纖細的手指泛出些白色,凝視着遠方。
他站在她的身後,想起她曾經站在這個位置和他說過:“以後我結婚了,一定也要一個落地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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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逗她:“嘖嘖,你也太沒水準了,結婚就爲了要一個落地窗。”
她猛然回過頭來,笑吟吟地望向他說:“我結婚是爲了相夫教子啊。”
相夫教子,他的心頭一震,這句話,她雖說了很久,可他卻記得,連她說話時的眼神和動作,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其實知道她心裡有人,只是沒有想過那個人是許亦揚。那次在法國餐廳,她那麼直接的想僞裝自己,可在他眼裡,卻成了最拙劣的掩飾,掩飾自己的慌張,掩飾自己眼裡的受傷。
那之後,他便覺得也許這一輩子自己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明白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喜歡她,愛她。可是那又怎麼樣,在她眼裡,他一直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她從來沒有正眼瞧過自己,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以他的方式去哄她,寵她,有時候話說出來,見她神色晦莫不明的,他便馬上收拾起那一本正經的態度,又回覆過往。他知道她一直將他的話當做玩笑話,三年來,她從來沒有對自己上過心。
他也想過,雖然許亦揚回來了,但是隻要他們一天沒有重新在一起,他便一直堅持下去,也許有一天,他終會有個機會。
她生日那天,他一直在等她,等到半夜,她也沒有回來,他在飯店訂了位置,因爲她不在,所以只有延遲到第二天,她或許從未將他做的事情放至心上,蛋糕端上來的時候,她問是誰生日。
他隱忍了許久,當即拉下了臉,如果不是她後來那句話,也許下一秒,他便會摔桌子走人。
而正因爲她那句話,他才又覺得也許她也關心過自己。
那晚在“東方”,她說自己已經有男朋友的時候,他連菸頭掐進掌心也沒有知覺。
送她回家的時候,他又犯胃疼,一路上,只握緊了方向盤,可再疼也沒有心裡的失落難忍。
就這樣結束了,他們重又在一起了,那麼,他也該出局了。一盤棋,他連一半也沒有下到,便早早地退了出去。
既然他們彼此喜歡,他又能憑藉什麼將她拉回來。
他告訴自己,就這樣結束了也好,其實他們之間何曾有過開始,也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說開始,說結束。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安安心心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她性子淡,不喜歡人多喧鬧,有時候看着她,他竟然還會想,如果結婚了,他一定再不去那些什麼酒會舞會了,安安心心地陪着她,就這樣陪着她也好,只是她不曾給過他機會。
她雖然常常笑,可看在他眼裡,她卻一直都不開心。一如此刻,她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寂。
殊不知,他只看着她的背影,也會心疼。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林子衍,因爲遇見了宋一幸,才明白什麼叫做心疼。
他喊:“一幸。”
她轉過身來,竟然綻放出淺淺的笑,隨即低落滾圓的淚珠。
他一步一步走進她,沒有任何思考,摟她入懷。她滾燙的淚珠子在他的胸前滴落,慢慢地濡溼他的襯衣。
他聽不見她的喃喃自語。他不會再問,他至始至終都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受委屈……
她突然仰起臉來,呢喃了一聲,淚盈盈的雙眼對上他緊緊蹙起的眉目,隨即咬着嘴脣對他展顏而笑。
他沒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麼,只是放任自己收緊了手臂,她整個人被他抱緊了,連腰間都傳來疼痛。
’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前,呼吸掃過他的胸膛,細微的灼熱由心底開始蔓延,徒然生出些煩躁和迫切。
他一直都想有一天可以這樣抱着她,可她明明在他懷裡,他卻覺得不夠,他期待了那麼久,久到此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滯了幾秒,胸膛裡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的手摁在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外套,他卻覺得掌心裡一片灼熱,明明應該放開,他卻捨不得,不願意。
驀地,他帶着她退離落地窗,反身,將她壓向白色的牆壁。遽然低下頭,重重地吻了下來。
他力道極大,一幸幾乎是被他推向了牆壁,後背撞了上去,一陣痠疼,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吻便落了下來。一幸被他狠狠按着,他幾乎是貼着她,大半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連手也被他握住,半分掙扎的力氣也沒有。
他不是沒有過女人,也不是從來沒有接過吻,她的嘴裡還殘留着雞尾酒和酸奶的味道,酸的,甜的,混合着水果的氣味,齊齊地向他涌來,他上了癮似的,越吻越急切,越覺得不夠,握着她的手慢慢的貼上她的腰際,順着衣襬往裡探,一點一點上延,吻越來越往下,最後轉移到她的頸上,呼吸聲也變得零亂。
一幸一直僵着,被鎖在林子衍和牆壁之間,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得,耳邊是他失控的呼吸。
當林子衍的脣觸及她的那一霎那,她猶如驚弓之鳥,她看不清楚他的臉,只能感覺到身後他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燙。
不期然地,他一下子推開她。
她靠着牆壁,臉上氤氳出淡淡的紅色,吐氣如蘭,頭髮也亂了,外套一邊扯落至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她意識稍加清醒,身體卻不聽使喚,半翕着眼,帶了一些震驚看向他,雖眼波如秋,清澈明淨,卻生出一種冶豔明麗的味道來。
……
頓了一會兒,林子衍才道:“一幸,對不起……”又道,“你去睡吧,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說完便轉過身去。
她只呆呆地看着他轉身,似乎有數不盡的落寞,心裡狠狠一震,連大腦也不受控制起來,幾乎沒有思考,竟顫顫地伸出手,拉住了他。
他的胸膛又起伏起來,這一次是怒意,眼裡有十二萬分的不置信:“你瘋了嗎,不要認錯人?”
一幸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怔住,半響嘆了口氣,低下頭呢喃:“子衍。”聲線很低,隱約帶了幾分惶恐。
他整個人都一顫,勉強穩定下來,一室寂然,只聽得兩個人的呼吸聲。晚上他並未喝酒,可這會兒他卻覺得自己越發不清醒,心裡有個念頭不停的叫囂着,他忍不住,突然又折了回來,盯着她的眼,扳住她的肩。
她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吻又落下來,一個一個清晰有力,烙印一般熨帖上她,她只覺得呼吸困難,一陣天旋地轉,他抱着她,騰出一隻手去解她的扣子,掌心貼在她裸露的肩上,她終於意識到是怎麼回事,眼裡恐懼漸重,睜着眼,開始瑟縮,無措地望向他。
“嗒”的一聲,不知是誰,碰到了背後的燈扭。淺黃的光暈零落分散,她刺痛的雙眼來不及適應,他突然停了下來,愕然看向她,眼裡有異樣的情緒逐漸消散,退開幾步,像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啞着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動,身子又開始僵硬起來,左心房跳動劇烈,突兀地讓她幾乎心悸,眼裡盡是乾澀,他向來光鮮亮麗,行事作風乾淨利落,常常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可現在他的樣子,說話的神情,幾乎狼狽到了極點,也頹敗到了極點。她的心裡又酸又脹,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感覺臉頰邊上溼溼嗒嗒的,才知竟流了眼淚出來。
他的聲音就在她前方,緩慢的傳過來,充斥着滿滿的無奈和低沉,似乎也在竭力壓制什麼:“你不要哭……不要哭……是我糊塗了,明知道你喝醉了,還……”
他的腳步遲疑:“對不起,一幸……”說罷又轉身,門把被擰開,極輕的一聲,他走了出去,門落上的時候,傳來他最後一句話:“你去睡覺,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