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您行起事兒來,雖然也是看不到個章法,但好歹也在常理之中,未曾跳出界限之外,即使是前面想着不對,到了後面曉得了結果,倒也是豁然開朗的。”
今日天氣正好,五六月的太陽照得通許城裡頭的雜草都變得明亮了起來,蔡河上頭倒襯着陽光叫人不敢直視,加上衆人有意的清理,這廢城倒是頗有些別的味道。
劉邦就坐在岸邊上,將腳泡在了河水裡頭,不知道是從哪裡漂來的雜草掛在了腳上,他彎腰去取了,順便撈了兩塊石頭上來,朝着對面的方向,打了一個漂亮的水漂。
郭藥師已經習慣了諂媚,哪裡還有當日臨安城中那副憂國憂民的模樣,見他沒甚反應,又接着道:
“唯獨這次小老兒是瞧不明白了,您到底是想要岳飛活,還是想要他當真的就去死……是死是活,好像都沒有這般行事的。”
劉邦將第二塊石頭也丟了出去,不過這次發揮得不佳,石頭只在河面浮動了兩三下就沒了蹤影,他拍了拍手:
“唯獨?”
“這次?”
“你哪次有看明白過的,倒是可以與朕說說……之前便與你講過了,聰明人的事兒,不是你這樣的無妻鰥男能想得通的,與伱說了也是浪費口舌,自個兒若是沒瞎,看着便是,再敢多問,直接割了鳥兒,去和黃彥節作伴。”
邊上的黃彥節聽了,曖昧地瞅了眼郭藥師,忍不住搭話道:
“老先生印堂飽滿,有福之相,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輕輕嘆了口氣,那昔日的大宋第一將兀自坐得了遠些,算是表達了心裡頭對這趙皇帝的不滿。
劉邦毫不在意這人,狗日的通敵賣國,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換做了別人,他早就該死了。
也就是自己善良,理解他的苦衷……說起來,能理解人家的苦衷這個技能,確實是不該存在於一國之君的身上,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沾惹上來的,或許是當年做遊俠的時候罷,年頭太遠,他自個兒也不太記得了。
就像是這折家舊人的苦衷一般,若不是他仁慈,何必給這羣丘八一個機會。
他看着河面發了會兒呆,朝着黃彥節伸了手過去,老閹人反應靈敏,時刻觀察着他的動作,他纔剛一出手,已經是把邊上放着的魚竿給呈在了他的手裡了,不過趙官家頗爲心急,一摸到竿子,直接就把魚鉤給甩了出去,黃彥節貼心提醒道:
“官家,還沒掛餌呢。”
劉邦沒有理他,反問了他一句:
“你是開封出來的老人?”
黃彥節點頭道:“是的,奴婢命大,虛度了不少的年歲。”
“到時候帶着朕好生逛逛罷,看看這天下第一城,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這位又不是沒在開封待過……但是老宦官忽地反應了過來,有些激動的道:
“該的該的,待咱們回了開封,奴婢就帶您去逛逛看看!”
他懂不得那麼許多,但是照着皇帝這話去想,他的意思就是,咱們就要回開封去了。
回開封去了!
也不知道這麼釣了多久,黃彥節在邊上驅趕着蚊蟲,趕得汗都出來了,只聽見邊上大營裡好似有了動靜,側頭看過去,才發現不少士兵都是聽到了,都在一齊看着通許城裡頭,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老子被咬啦!”
劉邦頗爲不滿,黃彥節趕緊回身過來,嘴裡唸叨着‘去去去’,將皇帝腿上的蚊子給趕跑,又拍着巴掌,取了那沒長眼睛畜生的性命。
“不用去管。”
見皇帝如此鎮靜,老閹人縱使是心中好奇,也不敢再去看了,好在那動靜並未持續太久,通許這片地方,又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滿頭大汗的種雷就跑了過來,還帶着同樣滿頭大汗的辛次膺,一老一少正想開口喊着,見皇帝在釣魚,便將已經到了嗓子邊的話給生生嚥了回去,走得近些了,還沒開口呢,劉邦就率先發問了:
“人走了?”
“走了!”種雷頗爲驕傲,“六千人走了五千八,爽利得很。”
“嗯,”劉邦應了一聲,又問,“給了些什麼?”“照着您的意思,潁州留下來的一千鐵浮屠重甲,全都給他們了,還搭了些個神臂弓、乾糧,兵器甲冑是本來就有的,除了一千重甲,別的其實也沒啥。”
頓了頓,種雷又道:“官家如此放心他們了?萬一這羣人臨陣倒戈,反而是平白爲我等添了麻煩……要不要,要不要臣叫皇城司的人做些準備,免得……”
“不用啦,”劉邦擺了擺手,帶着魚竿都晃動了起來,“本來就是在賭,你盯着骰子又能如何?那點數又不會因爲你看着,就給你多變一點出來。”
“那人軟硬不吃,不肯爲老子效力,無非就是抱着個討價還價的念頭,他一直嚷嚷着折可求如何如何無奈,如何如何被逼,說到底,折可求已經被毒死了,關他逑事!不就是他自個兒還想站着做人,纔想把折可求那個死人也給扶起來嘛。”
“嘿嘿,老子偏不扶,這名聲是自個兒掙的,哪裡是人家給的!”
好歹也是西軍故交,種雷心裡頭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聽了皇帝的話,下意識的就偏着折家軍的人道:
“臣觀其色,言辭懇切,目光堅毅,想來也是有着家國情懷的人,而且願意前去搭救嶽元帥,也足以說明其還是有些忠義的。”
“隨便,不過這些人也還是不夠的,你去吩咐韓常一聲,留個百人營在此,其餘的,收拾收拾,準備動身吧。”
皇帝下了令,辛次膺和種雷方纔是舒了口氣兒,當真是怕趙官家一箭雙鵰,把岳飛給算計了進去。
不過保險起見,老頭兒還是多問了一句:
“咱們去哪?”
劉邦笑罵道:“老東西,自然是去搭救你爹啦!”
辛次膺沒有生氣:“可咱們的人也還是不夠呀。”
“要不要等等張太尉?或者叫劉都使一併而來?”
“夠了的。”
皇帝這般肯定,反而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數過來數過去也不過三萬多人,與女真進行野戰又沒甚優勢,不多找些援軍,莽撞的就去了,別到時候把自己給置入險境了裡頭。
好傢伙,一個皇帝,一個岳飛,自個兒就湊在一起了,還省去了金人的功夫。
劉邦確實很堅決,將那魚竿輕輕一拋,整個竿子就落到了蔡河裡,順着河水就這麼漂着去了,沒一會兒就不見了影子。
“天下人都賣岳飛的面子,朕自然不能差了這份熱鬧。”
“老頭兒寫封信,叫人帶回臨安去。”
“就問問趙鼎,這都城要不要搬回來,叫他和劉子羽胡銓商量商量,若是要的話……”
“着手準備準備遷都的事兒吧。”
老頭兒被皇帝這番話給驚着了,雖然他語氣正常,言辭普通,但是不知怎的,
辛次膺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以及豪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