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種家軍
“官家,可曾記得張太尉當年,是如何到您身邊的?”
現在是聽故事的時候,劉邦也讓佛海起了身來,兩人各坐在一頭,還親自給他倒了碗水。
“朕前幾天腦子摔着了,許多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你只說你的,勿來問老子。”
唉。
世人常說趙官家溫潤如玉,今兒個瞭解了方纔知道。
不是說的人多了,那便就是真相了。
“靖康元年,金人合攻榆次,張太尉率百餘人殺出重圍,是以名震天下……大家夥兒只記得這般英雄事蹟,很多人卻都忘記了,同樣是在那年,咱們大宋……”
只見他說到這裡,竟然掉下淚來。
這和尚哭得真切,整個身子隨着抽泣聲起伏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鎮靜下來,擦乾眼淚道:
“官家見笑了。”
“無妨,你且慢慢講,朕也慢慢聽。”
佛海朝着他躬了躬身,隨後才道:
“那些事兒想必官家也不樂意聽,既然是說張太尉,那小僧便把知道的事悉數告知,是非與否,您當自有決斷。”
見皇帝點了點頭,佛海這才說道:
“靖康元年,完顏宗望率大軍逼近東京,西北三家受命勤王,金人怯我大宋軍威,避敵不戰,而是轉頭圍攻了太原、河間和中山三鎮,姚家軍負責救太原,種家軍則負責解河間和中山二鎮之危。”
“端儒公過河之後,發現完顏宗望與其副將分兵,便上奏朝廷,從上黨出,以側後襲擊完顏宗翰,此番圍魏救趙之舉,若成,三鎮金兵定然就此散去。”
雖然不知道當時的軍力對比,但劉邦只是簡單從腦中過了下地圖,便知道這是個可以行得通的辦法。
“那可是成了?”
佛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朝廷以金人不可勝爲由,拒絕了端儒公的提議。”
這……
“那最後這三城,就這麼硬打下來了?”
佛海苦笑道:“等完顏宗望率師北歸之後,種老爺子便被迫撤了軍,而姚家軍雖然收復了隆德、威勝,太原城卻依舊還在金人的手裡。”
“靖康元年五月,姚家軍和種家軍再次進軍太原,與河西宣撫使張孝純的兒子張灝,三軍互爲犄角,共解太原之圍。”
“時樞密院知事許翰收到消息,認爲完顏宗翰就要全線撤軍……當時种師中老爺子已經收復了壽陽,另外兩家軍隊卻遲遲未能跟上,爲了避免孤軍深入,便率種家軍駐紮在真定。”
“樞密院的人……”佛海搖了搖頭,接着道,“忠定公多次催促種老爺子進軍不成,最後竟然指責他怯敵不戰,延誤戰機。”
這忠定公,便是當時的兵部侍郎、後來的宰相李綱了,做爲少有的主戰派,若不是他去年死了,佛海也不會說出他的名字,擔心皇帝記恨。
“老爺子當時已近八十,且種家軍一門忠烈,何曾受過這般屈辱?”
“只是放話道:‘畏敵不進乃是大罪,某自小從軍,征戰多年,難道到了這個年紀,還得擔上這般罪名嗎?’如此,老將軍留下輜重糧草,又與姚、張二人留下書信後,便率部輕裝前進了。”
這老頭倒也算是個好男兒,只可惜腦子不太夠使,人家說兩句就要上了,這不是賭氣嘛!
大概已經猜到了他的悲劇……劉邦可能理解不了种師中,也有可能一輩子也理解不了,正如种師中,也無法理解劉邦這樣的人一樣。
“老將軍一路前行,五戰三勝,終於到了榆次,距離太原不過百餘里的距離了,但另外兩軍卻未能按照書信所約趕到,加之連日奔襲,軍糧短缺,人困馬乏……在金軍猛攻之下,種老將軍死戰不退,最後終是身受四處重傷而亡。”
劉邦一隻手把弄着茶碗,一邊腦子裡也沒停下來。
這仗,說是說輸在那老頭率軍冒進,但卻少不了幾個疑點。
說好的三支部隊,但一直到种師中死,也沒能看到其他兩家,另外那樞密院的人,又怎的如此咬定了,金軍變就要撤退了?
按理來說,就算是催,也不該只催他種家一家纔對,其餘兩支部隊有收到消息嗎?
如果收到了,那爲何不進軍?若是沒有……這問題可大了。
回想起這佛海最開始說這事,起因是因爲張俊……
“那時候,張俊便在種師中的身邊?”
心裡知道他是皇帝,但聽他如此稱呼一過世的有功之臣,佛海還是覺得趙家人,當真是涼薄得緊。
不過,要是讓劉邦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知道要怎麼指着鼻子罵呢……
伱家太祖皇帝都小了老子幾十倍,論這個,老子纔是你們全天下人的祖宗!
“是的,張太尉的成名之戰,便是扔下種老將軍,獨自突圍出來……他的功績腳下,可全是種老爺子和種家軍的血。”
和尚這話難免陰陽怪氣,但劉邦卻覺得張俊的做法並無不妥。
這老頭擺明了犯了錯,還不願意逃跑,留在他身邊幹嘛?等死嗎?
“那依着你的意思,這行刺張俊的人……”
佛海嘆道:“阿彌陀佛,種老將軍走後,小種經略相公見朝中依舊圍繞着是戰是和爭論不已,悲憤交加,先帝既不採納相公的趁機北伐之策,也拒絕了在一線設防的建議……小種經略相公,也于靖康元年十月離去了……一個月後的事情您應該還記得,西京洛陽和東京汴梁,都沒了。”
“可憐種家一門,至死也未能報得心中所願,不過,他們終歸也沒有見到,這個世代守衛的大宋徹底變天的那日,如此這般,倒也不算最壞。”
若是在之前,他這話出來腦袋肯定就沒了,但說到了興頭上,一時間忘卻了這位陛下的秉性。
“種家軍雖然沒了,但種家的後人還在,在這淮北一帶,種家後人募集了大量鄉勇,專行抗金之事,雖然勢小,但小僧相信,總有一日,他們會成功的。”
“說的這件事兒,便是以前在錢塘之時,一位種家後人前來籌措軍餉,被易安居士知曉了,居士變賣了一艘船的字畫,所得的錢財都贈予了這位,由這位在席間告訴與小僧等人的。”
是爲了報仇?報那張俊扔下種師中的仇?
應該不至於……劉邦不是沒打過仗的人,那種情況下,跑掉的絕對不止張俊一個,那種家要是都想着報復的話,那麼多人,根本就殺不過來啊!
知道皇帝性子急,和尚沒有讓皇帝等太久,在捱罵之前,繼續說道:
“種家人說,當年姚家軍和張灝之所以遲遲不到,那樞密院之所以接到了金人要撤退的消息,均是由於張太尉的緣故。”
“所以,小僧也只是猜測,若在這臨安有本事還要有膽量刺殺張太尉的,有可能就是這位了。”
劉邦追問道:“張俊到底做了啥,才能讓三支軍隊被他一個人給玩了?”
“那位未曾說過,所以小僧也不知了。”
算是知道了這想殺張俊的人的來歷吧,雖然還只是可能,但也算是有了一個方向。
劉邦並不急,對於這些事情,他有的是時間。
實在不行,就自己去問問張俊,這老小子就是當事人。
“至於那位劉璃……”
聽到這個名字,劉邦打起了精神。
對於他來說,這人同樣奇怪得很,很有可能就是佛海說的,那種民間抗金組織中的一人。
“小僧並未聽過這個名字,在易安居士那邊……”
他搖了搖頭,確實記不得有這號人物。
“不過,這大宋想抗金的義士實在太多,說不準,這位也是最近纔開始抗金的,也未嘗不可能。”
劉邦又纏着他說了好一會兒靖康之難的事情,越聽,這心裡面就越不是一個滋味。
一開始還是不屑,對這宋國從上到下的不屑。
後來,便開始成爲了憤怒,城破之後的憤怒。
再然後,便是屈辱,很奇怪,宋國的皇帝被抓去了做奴隸,他自問自己不是一個內心柔弱的人,卻還是覺得屈辱不已。
最後,便是一陣陣的無語。
原本以爲這徽、欽兩個皇帝就夠離譜了,沒想到最出人意料的,卻還是這個趙家老九。
哎,任重道遠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