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說隨意,既迎合了我,也不至於冷場”?林如雪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擊。
“我討厭騙人,很討厭”。秦唐在椅子上如坐鍼氈,只坐了前半部分,身體挺得筆直。這見丈母孃果然如傳說中的可懼,而且還是一個如此強勢的丈母孃。
“給這位先生一杯拿鐵,不加糖”。林如雪在服務員訝然的目光中,面無表情。在這咖啡廳三年來還是旗袍美女看過最奇怪的兩個人。她不清楚兩人的具體關係,畢竟姨這個稱呼太普遍,就算兩個不相識的人也可稱姨。一個不喝咖啡的人出現在了咖啡廳,另一個優雅的女士卻又給他點了一杯拿鐵還不加糖,衆所周知咖啡豆苦澀,對於不喝的人並不喜歡那個味道。她不相信那位漂亮的女士不知。還真是複雜的關係,像鬥氣的情侶,又像熟悉的陌生人。不過身爲一個服務員她並不需要八卦,只要知道客戶是上帝即可。帶着職業的微笑,點了點頭向吧檯而去。
林如雪閉着眼似在養神,可身上的氣勢絲毫未退,一點不吝嗇身上鋒芒。秦三代不由揉了揉鼻尖突然生起的癢意,慶幸她的女兒只是遺傳了她的樣貌而沒有傳自她的脾氣。甚至惡趣味的想着秦素雅的老爹每天如何面對這冰山一樣的女人,美人雖美,冰冷刺骨。
直到咖啡上來,兩人期間緘默無言。就像警察掌握了現場,告訴犯人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林如雪向來喜歡將主動權捏在手上。二十年前的秦天知不能讓她隨心所欲,二十年後秦天知會當凌絕頂,加上秦素雅,她有把握將眼前的小夥子搓方圓。
“咖啡冷了不好喝”。她的聲音悅耳,彷彿不帶火氣,卻又像來自佛界的梵音,拒人於千里之外。
秦三代嘴脣微微有閤動,並不明顯,一個從小到大沒怎麼散發過帝王之氣的蹩腳女婿面對一位強勢準丈母孃,先天優勢蕩然無存,氣場上更不可同日而語,如果不是因爲燙,他一口就想喝完那如中成藥帶着苦澀的咖啡,即便如此,在準丈母孃目不轉睛的目光中,一杯算是不錯的咖啡被秦三代囫圇吞棗,牛飲而下,除了品嚐到其中的苦澀,一無所獲。
“好喝嗎”?她問。
他搖了搖頭。
“我覺得還行,素雅也覺得不錯”。林如雪像是很隨意的說。
“茶與咖啡也可以合爲一桌,或者,今天的第一杯是個開始”。很多事情不是不能改變,而是是否值得改變。
“如你所說的茶與咖啡,放在一桌不是不行,別人的目光呢,你的心路呢,另外你有沒有想過另一位喝咖啡者的心情?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三觀不同,勉強湊在一起,就如強扭的瓜——不甜”。林如雪不是一個有姿色的花瓶,是九十年代華夏最頂尖大學的高材生,秦天知的成功一半在於自己,另一半絕對少不了美妻的智慧。
“相互挑刺的是仇敵,相濡以沫纔是夫妻”。秦三代有自己的立場,不能因爲你是準丈母孃我尊重你而處處妥協。就如之前所說他爲了素雅可以喝咖啡,同樣的秦素雅未必不能爲了他喝茶。這纔是戀人間的處事之道。而且,他和秦素雅之間沒有林如雪說的如此不堪,如是,也就爾耳,他們不過要一棟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旁人的議論與我等何干?
林如雪心口起伏,從秦三代稚嫩的臉龐上她似乎看到了幾分秦天知的身影,樸實中帶着智慧,有妥協有堅持,如果他只是和素雅交朋友,她絕對支持。只是爲人父母,總希望女兒能夠最好,她現在能夠理解當初父母的決定。醞釀片刻,終於蓋棺定論,“秦唐對吧,既然你比我預想得要成熟聰慧一點,不妨直說,我不同意你和我女兒交往,爲了素雅的同時不能否認家族利益,在你們看來是萬惡的封建思想,可只有你們在社會有所經歷,才能知道爲何要門當戶對。精神方面尚且不說,你一個大學生就算是名牌大學,剛畢業一個月的工資多少?素雅不經意間買的包,買的衣服或許就是你幾個月工資,她本無心,而你心裡是否有氣?你說你有能力,缺少時間與時機,我個人不反感鳳凰男,這個社會需要敢打敢拼的男人。但素雅不需要,她雖然花錢不是大手大腳,但也從小養尊處優。也許她能吃苦,願意陪你創業,做父母的,並不樂意見着自己捧在手心中的寶曆經不屬於她的困苦,我們希望如鳳棲桐,安穩無波瀾。我想你應該能夠能夠理解身爲一個父母的良苦用心的吧!而且身爲一個男人,素雅能爲了你一往無前,你又爲何不能爲了她做一些放棄”。
“那您覺得離她而去,是成全她”?秦三代雲淡風輕。林如雪心中一喜,卻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但我覺得我的離開對不起她的一往無前,一個女孩子尚且珍惜,一個男人更沒有退縮的理由”。秦三代話鋒一轉,堅毅而冷靜。幽幽而道:“您女兒不知道您來找我吧”!
“我可以讓你一世無憂”!林如雪壓下火氣,清冷目光炯炯。
秦三代搖了搖頭。
“一世繁華”!林如雪步步緊逼,
“能用錢買的是人,不能用錢衡量的是心。我心依舊”。有多少人面對金錢忘乎所以?上善若水任方圓,我心永恆笑看天下風雲。
“一世榮耀”!林如雪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就拿她曾經學校中的老教授,位位淡薄名利,送錢給他無意中打他的臉,面臨的是人和錢一起出他家門。但若是投資實驗室,老教授們幾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接受。所以她不相信這世上有聖人,要麼方向不對,要麼籌碼不足。
“您還記得那天,你讓我離開素雅,我怎麼回答您的嗎?辦不到。即便您將這世界所以得金銀財寶都擺在我面前,我的回答依然是不。”我給不了你太多所謂的金銀珠寶,但有一顆天地可鑑的心。
林如雪刷的起身,盈盈一立,彷彿便要奪了這天地間的璀璨光芒。她身體前傾,目光逼視,“我可以讓你一世榮耀,亦能讓你萬劫不復”。
“你不敢”。秦三代淡淡一笑,覺得這準丈母孃也不是全然無趣,咖啡既已喝過,他起身挺着脊樑向大門而去。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衝着林如雪揮了揮手,後揚長而去。
“混賬——”林如雪心口起伏,配合着曼妙身影即便生氣也是我見留憐,咖啡廳空間寬敞,但並不妨礙一幫大老爺們目光凝聚,惹得身邊女子惱羞成怒,造成一個不小的鬧劇。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爲誰妍。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情之一個,古往今來人人道,五千歷史道不清。與秦三代的會面,不過一杯咖啡,卻基本看懂了一個人。從女兒的身上她幾乎看到了當年的翻版,秦唐爲人傑。可嘆一聲,最大的變數恐怕就在付家子嗣身上。一邊是執拗的女兒,一邊是老東家,秦唐不退,和老東家翻臉?沒那個膽量。哎!正如秦三代信心確確的不敢,她們也的確不敢爲難秦唐,極大的可能會因此失去自家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這TM的什麼破事,林如雪仍不住爆了粗口,隨後拿起杯子,裡邊咖啡一飲而盡,從包內拿出一小疊現鈔拍在桌上,灑脫而去。她終究不是一個扭扭捏捏、兒女情長的弱女子,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孃全當瞎了眼,你們愛咋咋的。既然摻和不了,不如偏安一偶,靜候!林如雪甚至沒有停留,乘了當晚的飛機直接飛回了東北。
一頓丈母孃和女婿之間的鴻門宴,算得上不歡而散,但秦三代也表現了立場,患得患失間,小心眼的秦三代不好意思把氣撒到強勢的丈母孃頭上,只是記恨這破咖啡廳,以後就算免費,我都不會來你這家。撇了撇嘴又覺得好笑,這咖啡廳其實也沒得罪他,怎麼就得了這無妄之災?用兩個很時髦的字:任性!
哼着一首比較久遠黃徵唱得《絕不放手》,秦三代輕鬆而平和,情可繫於歌聲中,歌能抒發情。任你猛獸羣羣,我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巋然不動。突然不知從哪兒跑來一隻小泰迪在秦三代周邊盤旋,秦唐蹲下身注視着它一動一動。動物天生對敵意比較敏感,泰迪屬於那種體型嬌小脾氣很大的小不點,被人挑釁哪還能鎮定如初,後退了兩步,後腿微撤,做好防禦,情況不對三十六計跑爲上計,然而敵未動,我自不動,學着秦唐的瞪眼殺,泰迪不甘落後,氣勢洶洶,加之嘴上咆哮,威風凜凜。
“小兔崽子還上臉了……”秦唐決定給它點顏色看看,讓它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不過原地踏了幾步,小泰迪落荒而逃,轉眼不見蹤跡。秦三代呦呵呦呵,嘴角樂開了花,生活就是如此美好,也許剛剛還是陰雨綿綿,或許下一刻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