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呈現詭異的安靜,白領偵抱成一團蹲在椅子上凝神沉思。什麼東西只能通過屍體來運載呢?
她腦子裡滿是那個關於用嬰兒運送毒品的案子。聽說小孩子被取出內臟之後,不會經過任何化學防腐劑的防腐處理,只在身體和衣物裡填入一些香料和中藥,這些草藥和香料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防腐的作用。小孩子常常被打扮成少數民族,因爲這樣別人比較不會懷疑小孩身上那股奇怪的香味。那些組織常常是在冬天行動,那時屍體腐爛的速度最慢。等到了目的地,又把小孩子的腹腔剖開,把毒品取出來。
人類的犯罪還可以多麼殘忍?身爲一個警察,會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人類黑暗的那一面,所以工作起來也更壓抑。尤其是有時候,還需要通過一些線索去猜測一個人的犯罪手法,重組害人的過程,直面那些血淋淋的事實和畫面。刑偵,尤其如此。
中國傳統文化始終擺脫不了迷信的部分,這些東西根植在我們的腦海裡,遇事很容易往那方面去想,所以死亡變得愈加讓人恐懼,對兇手的感情也更復雜強烈。
她知道這一定和那病毒有關,但是她想不到屍體怎麼樣來運輸病毒,周溯游他們研究那病毒,都說一定要有新鮮的血液,病毒才能存活,既然這樣,用屍體怎麼運?屍體的血液可都是乾的!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想到這裡,有人敲門進來了,是林傑。
白領偵擡頭來看了他一眼,就把頭埋下去繼續思考。林傑知道她的小動作,每次有想不出來的東西,就喜歡自己縮起來想,如果有帽子在旁邊,她還會把帽子拉得低低的蓋住整個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在打瞌睡。(噗==,我爲什麼會想起總悟躺在椅子上睡覺的樣子??抖S君你亂入了!!)
“怎麼樣?”白領偵低着頭問。她知道林傑進來一定是來跟她說明情況的,廖慶和徐胖到警局之後,林傑就到了,顯然小白的想法是對的,藍如也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
“不說。那兩個人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問他們什麼都不說,手裡的證據又不大夠,兩個人都着手請律師了,現在要刑訊一個也難。”林傑搖着頭說。白領偵回市局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一段時間不見,林傑皺眉都變得少了。她離開的這一個月,林傑真的見識了很多很多煩心的事情,他根本就皺眉不過來,所以變得淡然了。
她開始理解藍如也爲什麼是那種淡定的模樣。他從小就在這個圈子裡混,他見過的事情比白領偵見過的複雜得多得多。他一定是很小的時候就沒有所謂的童夢,沒有想象未來的餘地,只是不停在事件中兜兜轉轉。他一定經歷過很多艱辛和痛苦。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堅持自己的生活,又是以什麼樣的力量來守護他心愛的人?白領偵根本就不敢想象。一方面,這真的是個讓人不得不欽佩的狠角色,另一方面,誰知道他又承載了多大的悲哀?
想起林傑和她自己,雖然比藍如也大,但是兩個人起碼在應該天真的時候是很天真的。尤其是她自己,她在十八歲的時候還爲了愛情哭天搶地,爲了一個男人做了那麼多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蠢的事情。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她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在滾滾紅塵當中掙扎。人總要經歷過那麼幾件愚蠢的事情,才能發現自己真的不過是個凡人,才能安心地去做一些從前不屑去做的事情,才能感受到那些平凡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它們組成了人的一生。
“那你打算怎麼辦?”白領偵問林傑。
“我也不清楚,你跟我提這件事的時候,我以爲你隨口亂說的。我問過如也,他說,該來的始終回來,不需要我們刻意地去想該怎麼辦。”林傑坐在旁邊一個轉椅上面說。
白領偵食指和拇指捏着自己的睛明穴按揉,喃喃道:“好個藍如也。那你打算聽他的話?呆在這裡什麼也不做?”她的語氣略帶嘲諷。
也許是因爲身份和環境不一樣,白領偵習慣了爭取,她知道她想要的東西必須自己努力才能得到,所以她也看不慣那種等待的態度,每次只要一空閒下來,她的心裡就覺得很慌亂,好像在自己虛度年華的這段時間裡,很多人已經跑到她前面去,把她甩出好遠好遠了。
這是一種自卑的恐慌。這種恐慌折磨着越來越多的人,因爲社會的攀比和日漸激烈的競爭。
“領偵你不明白。如也……他和我們不一樣。他身上揹負的東西比我們沉重太多了,所以他比我們都看得透,看得遠。這些你聽着覺得像佛經一樣的所謂‘看破’,其實真的是一種智慧,只不過我們不明白,所以不齒。”林傑突然叫了白領偵的名字,他幾乎從來沒有這樣叫過。
記得有一句話說,站在山腳和站在山頂的人,雖然所處的位置不同,但是在彼此的心裡,同樣渺小。人與人之間大概就是這樣的隔閡吧,白領偵在山腳,藍如也在山頂,她看不清藍如也,但是後者能看到的東西明顯比她多。因爲看不清,所以讀不懂,所以無知,所以不屑。而且,在她的心裡,或許也根本不願意承認藍如也是站在山頂上的。她覺得他最多在山腰。
只不過人往往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缺點,不願意承認是自己不如別人,所以這個世界上纔會有那麼多的藉口。
“你好像有點明白他了?我看你最近也很累的樣子,一定經歷了不少事情吧。”白領偵開始和林傑說心裡話,彷彿之前的隔閡都打破了。或者,他們之間至始至終都存在隔閡,只不過一起沒有在意罷了。
“你知道我當時接到如也的電話,他叫我做掉那個犯人……因爲,因爲那個犯人背後牽扯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白領偵聽到這裡來了勁兒,林傑竟然肯說了!
“關於……關於病毒的事情。我們抓到那些人的時候,他們的車上帶着許多武器,他們是去執行任務的。包工頭一家,確實是他們殺的。這背後的事情我不能多說,我只想告訴你,有時候殺人,是爲了救活更多的人。小白,咱們幹這個行業,說規矩點是爲了養家餬口,說的不要臉一點,是爲人民服務,有時候該保護的東西必須保護。其實如也也是這樣想的,他很喜歡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他也想盡全力保護他們。但是我們只能保護大多數。總有那麼一部分人是要犧牲的。你……你懂嗎?”
“我懂個屁!”白領偵恨恨道,她一開始以爲林傑要說什麼了不得的事,但是他越往後面說就越模糊,如果白領偵手邊錄了音,她還能定林傑一個罪,但是看着林傑這麼大大方方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她已經明白不可能再追究那件事了,就算有證據,林傑也能完好無損。
爲什麼事情會變得這樣呢?她覺得越來越無力了。曾經緊緊握在手裡的那些人事物,隨着時間的流逝,都想沙一樣從指縫溜掉了,怎麼也握不住,人的年紀越大,就越發覺得自己活在這世界上,好像真的只有一具軀殼。明明已經經歷了很多傷痛,很多困難,卻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寂寞,好像那些傷痛和困難根本就沒有給生命帶來什麼。唐僧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還能取得真經,可我們在這世界上渾渾噩噩浮浮沉沉,又到底得到了什麼?
“你不懂,所以你纔會這麼執着。你記得你和子居在一起的時候麼?我們大家都勸你不要這麼愛他,不要付出太多,可是你不聽,最後呢?你什麼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你喜歡他,所以你覺得他應該同樣的喜歡你;你設計了一個自己想要的未來,就覺得他也應該喜歡你所設計的那個未來;你有了孩子,你願意爲這個孩子拋棄現在的生活,你就覺得他也應該願意……領偵,你真的是太自私了。所以纔會受這麼多傷害。”林傑嘴裡的話像是鐘聲一樣,震得白領偵的耳膜嗡嗡直響。她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這樣的。從小父親就教我要堅持,不管做任何事,只有堅持才能取得成果!所以她堅持自己的愛情,堅持自己的事業,堅持查案……堅持做一切!她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對,憑什麼把所以的一切錯誤都歸結在她的身上?
明明是宮子居撒謊,他說了要和她在一起,要克服任何困難;他說了他要給她幸福,不會退縮;他說過他要她給他生孩子……是他出爾反爾!是他不夠爺們,沒有擔當!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白領偵知道林傑的用意,他只是藉由這件事,想告訴白領偵凡事不可太固執,不要揪着不放,有些事情放下才是解脫。感情如此,事業難道也是如此麼?白領偵不明白。
他說,有時候殺死小部分人,是爲了保護大部分人,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現在做的事,難道之前發生的這些命案,都是有人爲了保護大部分人的安全,而做出來的麼?
林傑一定知道其中的貓膩,但是他不願意說出來,所以用了這種旁敲側擊的方式,希望白領偵能放手?這整個事件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故事?